“这身皮囊有点重啊……凡人呐，果然是凡人！”

    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满脸鲜血，大口地喘着粗气。

    然后，厌恶地看了看周围横七竖八的尸体，抹了一把脸上血水，露出了一幅还算生机盎然的脸庞，但眉头间显然憋着一股子委屈。

    这委屈看起来很浓，如同癞蛤蟆表白天鹅被拒一般。

    年轻人摇摇头，叹了口气，骂了一句：“奶奶地腿，本仙做神仙都做了一万八千年，什么门道不清楚，还让我修个毛线的仙！老天无眼看来是真的，绝对不是凡间百姓随便编造的。”

    年轻人又看了看自个儿上下，脑子里很快对这幅皮囊做出了判断：此人秦川，性别男，拜师狐岐山无极观，今儿回家探亲路上，遇到了劫匪，被一刀毙命，七魂六魄已散。

    “秦川啊，你这身子骨怎么着也不至于被一刀毙命吧！秦川啊，秦川，你这肉眼凡胎之人，恐是脏了我的金丹……”

    等等……我去，我金丹呐？

    他终于明白从仙班转世之后，已是肉眼凡胎，再无腾云驾雾之能，也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神通。从此抬脚走路，渴了喝水，饿了吃饭，拉屎撒尿进茅房，真真是一无是处。

    简简单单，就是一个被劫匪一刀毙命的小青年。

    曾经那一帮经常喝酒喝了好几千年的仙哥们儿，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聚；还有那些好看的仙女儿，看了几千年也没有审美疲劳，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一面。

    他一屁股坐在血水之中，双手照着地面锤了两下，不禁龇牙咧嘴喊疼。

    “拖着这肉身真是难受……”

    适才还在去天庭的路上，传闻天庭要对尽心职守的仙班进行表彰。

    为了表示庄重，他还特意穿了织女手工缝制的仙服。

    他走进一片仙雾缭绕的天宫大殿，凌霄二字已略显破旧。

    看了看时辰，应该是迟到了。

    “都怪这牛郎非要拉着喝酒，哭诉跟织女一年才能见一面的痛苦，不然怎么可能迟到！”

    他想悄悄抬脚溜进去，但是众仙的眼光却齐刷刷看向了他，并立即嘈杂起来，有个仙老头激动地喊道：“玉帝，他一身酒气，有醉酒办公之嫌！”

    “啊，天庭列班，不仅迟到，还醉酒，这绩效考核要扣一些分来。”

    “明明今日南天门已下发了通知，他竟然不知。”

    “惨了……”

    玉帝抚摸了一下到胸口的胡须，剑眉一横，喝道：“逍遥仙，天庭昨日制定了新的礼制，你竟然藐视不遵循，太不懂规矩。”

    “是啊，这不懂规矩的就要惩罚。”

    “何止惩罚，重新渡劫都不为过。”

    不远处的太乙脸上还有一些血痕，看起来有跟哪个仙人干了一架，这时向着玉帝道：“玉帝，如今神州大陆气运大改，重重劫难接连而生，以老仙看，是时候下一剂猛药，好好整顿一下，以免危及天庭呀。”

    玉帝有些纠结：“依照规矩，天庭不得干涉凡间和阴间的事务，若要再次改变气运，该如何是好？”

    太乙微微一笑，脸上的伤痕都显得浅了：“只需找个正经的神仙转世，让他重新至人间修仙，历练过程中必定会力挽狂澜，拯救天下。”

    众仙都点头称是，毕竟神州大陆如果出什么乱子，对他们都没有好处，或许工作量还要大增，又要天天加班。

    玉帝对太乙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道：“不知众仙哪位可去人间历练一番？”

    “身上有过错的神仙，自然是首选。历练能够磨练心性，回至天庭，也可遵循礼制。”太乙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逍遥仙。

    逍遥仙差点就要将吐沫星子吐到太乙脸上。

    说谁呢！不就是在说我喝酒醉驾嘛！

    玉帝立即赞许，众仙立即叫好，跟说好了的似的。

    “你违反了礼制，按说要接受火山烘烤之苦，不过念你炼丹制符有功，那就去凡间拯救天下吧。”

    玉帝发话，下方一阵掌声。有仙人还小声说道：“天庭刚搞这个末位淘汰制……逍遥仙也是倒霉……”

    逍遥仙想要辩论，眼前一黑，睁眼就已在这死人堆里。

    “重新修炼？修个毛线！本仙一万八千年前，吞大荒化仙丹驾鹤飞升，哪里用修炼！”这个现在叫做秦川的年轻人来回抚摸着双手，以减轻适才捶地痛感。

    若还在仙庭，他这一拳头下去少说也要砸翻一座山。

    “是不是本仙哪里惹了玉帝？在天庭上本仙还算守规矩，虽然也偷看仙女嬉笑，但从不沾花惹草，也不酗酒闹事，即便是御风而行，都他娘地谨小慎微，从不敢硬闯天门，通行记录上一直都是完整的12分。”

    忽然他一拍脑袋，恍然大悟：“莫不是因为天榜？你他娘地太乙，天庭搞这个天榜考核众仙，让你负责，排名靠后的要淘汰，没想到就是因为迟到了一下下，这个锅竟然推给了本仙来扛！”

    他一手指天，一手握拳，怒道：“我今日就认了这个凡胎，修仙就修仙，渡劫之后，我要踏天宫，破玉阙，跟你老天讲讲理，你这么折腾我这个小仙，到底为了几毛钱！”

    他慢慢站起来，用力拍拍胸口，本是要明志，向着天上展示一下决心，却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差点吐出血水来。

    接着又骂这身皮囊几句，最终仰起还算俊朗的脸庞，怒容满面，对苍天一个字一个字狠狠说道：“我秦川，从今儿开始，修仙！咳咳咳……”

    秦川收起了那副要焚天的神情，整理了一下衣衫，发觉身上空无一物。

    运了一下气息，无奈一笑，这皮囊九窍未通一窍，难道这人是在无极观烧火做饭的？

    他走向不远处的村子，那是秦川的老家。

    村头几棵大树已在秋风之中落光了叶子。

    秦川预感不妙，虽然现在没有了神识，无法探查周围五百里情况，但脑子还算灵动。

    此时已是午时，正是生火造饭之时，却未见村中半丝炊烟升起。

    恐怕这村子也遭了殃。

    秦川忍着疼痛，慢慢走进村子，果然与自己预料得一样，没有一个活口。

    他走进自己的家门，发现二老已气绝身亡，尸身倒在满是菜肴的石桌之上，看起来是在等着探亲归来的秦川。

    “世间苦，果然苦。”

    秦川虽然三魂六魄已散，但一丝回忆线还在，想及小时候在村中以往种种生活，不禁有些伤感。

    他眼眶红润之时，忽然叹道：“我这是动了凡心，七情六欲都已袭来，想要修成仙，这路看起来很长，很长。”

    “土归土，尘归尘，一生一梦莫当真。愿你们早日踏入轮回，来世或许还能再见。”秦川一把火烧了村子，避免尸体腐朽而遭飞虫大鸟蚕食。

    火光之中，他转身离去，喃喃自语：这便是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