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吃吗？”

    冷晋呼唤了一声，变魔术似的摸出了一包小朋友诱捕器——奶油味百醇，在小七面前晃了晃。

    她转过头，表情冷漠，自始至终没有变化，就这样与冷晋僵持着，好像下一刻就会对他出手。

    冷晋终于回想起了小七不只是可爱的女孩，还是一个凄惨死去的孩子，她身上带着无比强大的怨念与恶意，这才是鬼魂力量的来源，指望她横扫天下又保持纯真善良，本身就不可能。

    眼见这方法不行，小七随时处在暴走边缘，冷晋的大脑飞速运转，突然灵光一闪，他把奶油巧克力棒掰成两段，自己拿半根，另外半根递了出去。

    小七愣了一下，表情逐渐变得柔和，走到冷晋面前，拿起那半根巧克力夹心饼干咔吧咔吧地小口啃着，跟兔子似的，不过还是没有说话，把冷晋团队的所有人都吓得够呛。

    “好了，没事了。”冷晋伸手摸了摸小七的脑袋，没有被拍开，心中大定。

    他的猜想是没错的，先前从跑快快那里确定了伴生恶魂的设定。

    什么是伴生？

    陪伴，共生，最重要的不是交易也不是互相利用，而是感同身受。

    冷晋破解了整个23幢2单元的秘密，得知了小七的身世，也同情她，但要说感同身受，这是从来都没有的，很多事你没有经历过就不可能体会到别人的感觉。

    可经过这次的意外，他逐渐了解到藏在可爱外表下那颗满目疮痍的内心，要对小七好，但不能只是对她好，最重要的是理解。

    吃完半根饼干的小七终于恢复原样，懒洋洋的样子，还打了个哈欠，好像困了，对冷晋张开双臂。

    “抱。”

    冷晋两眼一黑，没想到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内忧外患并存，还要当着女朋友的面抱别的女人，这是何等可怕的修罗场啊，

    卿娇最初是愣住了，但随后脸上扬起笑容，她没有生气。

    就像那天晚上说的一样，她喜欢冷晋就喜欢他的全部，无论性格还是风格，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心存芥蒂，更何况你一个大活人为什么要和一个赛博朋克电子宠物较真呢？

    此时不去吃醋，那么就会成为代入感最强的看戏者，连她都很好奇，冷晋会如何选择，会尴尬吗？

    答案是不会。

    这种事一回生两回熟，三回指不定都不需要小七开口，不过在冷晋蹲下身时，小七又放弃了：“算了，你背我吧。”

    “好。”

    冷晋转过身，让失去一滴血后精疲力尽的小七趴在自己背上，将她背了起来。

    小七先看了看冷晋的侧脸，再看到旁边那个蹲在一旁吃着八宝粥的卿娇，小公主与打工仔的区别一下子就出来了，心里叫那个高兴啊。

    涌上心头的惨痛记忆自然而然地压了下去，嘴角不自觉扬起，小七竭力控制，但还是忍不住笑出声了。

    “嘿嘿，小晋，你背着我，鲨鱼头姐姐会不会生气啊？”

    别说是被夹在中间的冷晋，心平气和的吃瓜人卿娇都傻了，手里握着的塑料勺僵在空中，嘴里嚼着的辣条也不香了，血压蹭蹭蹭的上涨。

    “你......”

    “啊，她生气了！”

    对方越生气，小七就越高兴，凑到冷晋颈窝里，脸贴着脸，蹭了蹭他：“小晋，鲨鱼头姐姐要是打我怎么办？你会保护我吗？你会帮我还是帮她呢？”

    冷晋一口气闷在肚子里，差点没喷出血来，以前总说小七只会那一套最基本的民工三连，当时庆幸之余还在笑话她笨、好骗，谁知道这一瞬间就成长了，段位突然提的这么高，这哪里顶得住啊。

    “我......我打我自己行吗？话说现在也不是聊这种事的时候啊，那老头死没死？”冷晋连忙岔开话题。

    小七本来还想故意绿茶一下，但现在的环境确实不合适耍性子，便收敛了起来，与卿娇互相交换了一个“恶狠狠”的眼神，彼此都清楚对方心里的意思，暂且记下了，下次再交手。

    “没死。”小七说，“倒影世界是念体的主场，我就算拼死出手也只能把它打散，不可能杀死的。”

    冷晋才接触小七，惊讶于她对副本背景的认知：“你的意思是，那老头手里也有一块镜子？”

    “不清楚哎，他已经和念体完全融合了，可能不需要镜子这种介体。”小七说。

    话音刚落，生命力被剥夺了大半的老头微微一颤，尽管外表已经固定成了现在的模样，但眼神已经恢复了，还是和先前一样，看起来随时都可能会死，可偏偏怎么都不会死。

    “看来我们可以聊聊了，你护着这个叛徒，不怕他像是杀死兄弟那样是杀死你吗？”老头说。

    “什么意思？”

    冷晋扭头看向身后的万三，这老狐狸又会摆谱又会示弱，寻常人吃他这左右开弓估计已经遭重了，即便到了这种对峙时刻，他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身上还有能掀开的底牌。

    难道是......杨为民那块镜子？

    冷晋恍然大悟，心说难怪万三全程都在扯东扯西，真要算起来，他才是这个场景里最稳定的人。

    “什么叫什么意思，你信我还是信这老家伙？”万三故意避开正面回答，试图带偏话题。

    “一个连名字都未曾通报的老家伙，我是绝对信不过的，不过万叔你也省省吧，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信任你呢？”

    “森罗万象。”老人开口了，他说的应该是日语，但游戏里自带的翻译器自动同化成了冷晋能够理解的语言。

    结果自始至终唯一一句看似坦诚的话都被万三揭穿了。

    “森罗万象？你明明叫森罗严九郎，父亲给你的名字就那么丢人吗？”

    被称为严九郎的老人沉默了，眼神不善。

    万三笑了笑，依然没有解释冷晋的质问，一脸平静地摇了摇头。

    “他说的不假，但有些家长里短的事我觉得没必要在这种时候拿出来说，解决这里的问题才是最重要的事，对吗？”

    “那就开诚布公？”

    “我连那老家伙都认不出来，你指望我知道多少秘密？”万三将话题成功引向了拄着拐杖的森罗严九郎，“这老头知道的东西最多，目的也最纯粹，他就是闻着味儿来的苍蝇。”

    “以这么恶劣的词来形容为自己提供了生计的老板，万先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这点基本礼仪也需要我来提醒吗？”

    “礼貌是给人的，不是给恶魔的，而且我好像并没有加入任何主观的描述吧，你就是那样的东西。”

    万三表情镇定，自始至终没有移动一步，就这样坦然自若地站在冷晋这边，等于说是选好阵营了，只要不发生太大的意外，他都不会对冷晋动手。

    这一点还让冷晋挺意外的，他从头到尾都有意无意地防备着万三，就算对方暴起伤人也没什么好怕的，没想到这狐狸还真准备站在他这边，不知道对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段位实在太高了。

    “好吧，我对这种无意义的争执没有任何兴趣，你们没有发现小镇里的浓雾几乎全部出现在这里了吗？”

    “你们不断摧毁镜子的举动导致了两个世界的交接点迅速减少，重叠的速度正在加快，所以在场的没有无辜者，互相指责实在可笑。”

    “不过好在最初那面镜子没有出现问题，杨为民将它藏的很好，只是谁也没想到，问题会从这面镜子开始扩散。”

    “什么意思？”冷晋没能理解森罗严九郎的自说自话。

    年纪大了就是这样，有时候他不是故意这么说话的，只是活的时间太长，有时候会不由自主地陷入到莫名的意境里，与自己对话。

    “我只擅长做事，不太会说话，平时总会有个人替我发言，可惜那个人死的比我早，我活太久到，久到死亡对我来说居然成了恐惧......”

    严九郎干笑一声，摇了摇头，也意识到了自己正在说一些其他人完全没法理解的内容，便转过身，带头走在前面。

    “靠一张嘴很难说明白，跟我来吧，只要找到杨为民，一切就能明白了。”

    “你打算把我们当打手用？”

    “打手？不不不，你们误会了，尽管这栋楼是异变的原点，但这里并没有敌人，囚禁住杨为民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既然你们这么想从我这个‘局外人’口中了解情况，那我们就在路上慢慢聊吧，”

    拄着拐杖的严九郎速度很慢，冷晋带着后面一大串尾巴跟了上去，万三站在两拨人中间，看起来很孤单，但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在严九郎没有开口的时候，他顺便与室友交流了两边世界的经历。

    才知道原来自己那边每次总能轻松解决问题，原来是卿娇带着一群打手一路杀过去才制造出来的。

    听完后，冷晋心中不禁感慨，幸运属性也太好用了，不只是影响道具和事件触发概率，甚至连玩家的选择都会干预，如春风细雨般潜移默化。

    尽管身板离谱了一点，面对战栗级的敌人就已经有了被秒杀的风险，但相比于那庞大的收益，这点副作用完全是值得的。

    最侥幸的是，卿娇他们制造出的混乱把副本里最难以对付的大量村民念体引到了旧政府大楼，这导致新街这边的危险直接大幅下降，而盘踞在新街空屋里的怪物又完全不是冷晋这些变态的对手。

    此消彼长，本来很可能险些升格到深渊级的副本又回归了战栗级。

    当双脚踏入楼内，森罗严九郎稍稍恢复了些精力，看来他与这片区域也有着巨大的联系，绝不仅仅是万三口中所说的那样，闻着肉味就跑过来蹭一口。

    “你们知道，当初真正的交易是什么吗？”严九郎说。

    万三没有答话，毕竟关系链里唯一一个工具人罗诚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剩给他的只有那些不会说话的死物，恐怕查不出太多东西。

    “我猜，有关于镜子的交易一开始就不干净。”冷晋说。

    “嗯......我不知道你对干净与否的标准是什么，但这句话肯定不对，因为我自始至终都是个想要赚钱的普通商人，任由贪婪膨胀的不是我，而是你们那位勤勤恳恳的镇长。”

    严九郎的话语让所有人都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尤其是深陷危机却依然对杨为民深信不疑的余潜和王实甫。

    “很惊讶是吗？惊讶也是正常的，当年的我，表情比你们可夸张太多了，谁能想到，时至今日，神秘居然已经成为了可以利用的力量。”

    严九郎这句话既是在说自己，同时也是在暗示冷晋背后那个穿着黑色过膝袜的女孩。

    小七皱着眉头，抽了抽鼻子，双手搂的更紧了，她才不管那些有的没的呢。

    如严九郎所说的那样，把冷晋和万三直接吓退的镇府大楼居然没有一丁点危机，除了外面有大通帮帮会成员在巡逻以外，连个人影都没有。

    走到一半时，冷晋突然说：“我可以开灯吗？”

    这个要求让严九郎一愣，随后他笑了笑：“那你开吧，不会改变什么的，迷雾小镇需要的不是光，当然有了也不是坏事。”

    冷晋转头对队友示意，所有人一哄而散，把路上能看见的所有灯泡开关都打开了。

    一行人走到哪里，漆黑的夜色留就亮起了一道光，像是星火相传一般，从一楼到二楼，二楼到三楼。

    他们在三楼一个会议室的房间外停下，里面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还伴随着嘈杂不清的咒骂，大致内容都是在说杨为民坏事做尽，应该断子绝孙。

    本来只是面临偶像人设破灭的余潜顿时急了，撸袖子就上去开门，说的什么狗屁话，一人恩怨一人了，你把我跟我老婆带上是怎么回事？

    冷晋没有阻止他，而且是赞许的，随着严九郎的提示，他已经猜到了很多东西，比如说被关在会议室里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当余潜从钥匙串里挑出合适的钥匙打开门后，里面坐着的六个人全都愣住了，他们大概没想过在这种地方还有人来救助。

    这就是副本最初事件中，失踪的六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