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星魂渐渐招架不住魔刀了。

    夜色之下，那成群的碎块犹如星河，不断缠绕着他，让他有种置身高空的错觉。

    事实上他确实在不停地用轻功摆脱碎块的攻击，很难再有闲暇去顾及阿柒。

    简直像被碎块组成的丝线提着一样，身不由己。

    连原本想要靠近的恶鬼看到这场面，都本能地察觉到危险，选择回避。反正小镇里还有没来得及逃走的百姓，杀死他们更加容易。

    “阿柒！”

    孟星魂拼命喊着阿柒的名字，但很快发现没有用。

    阿柒的意识不是原本的伍六七了，是另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失控的人。

    孟星魂头一次知道阿柒还有这样隐藏的一面。这该如何是好？

    唰唰唰——

    “可恶！阿柒！”

    不行了。碎块乱飞加上阿柒步步紧逼，孟星魂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打败阿柒。再这样下去连活命都是问题。

    只能赌一次了。阿柒突然变成这样，肯定是因为有生命危险，灵基应激变成这样，应该不是阿柒的常态。

    或许把他打晕过去，让他冷静冷静，就能恢复原样吧？

    能不能也只能这么办了。用宝具来一发狠的。

    打定主意。

    “嗬！”

    孟星魂奋力一跃，从魔刀碎块的包围中脱身。

    落地再跳，蜻蜓点水，连续不停地跳走。阿柒在后面追。

    孟星魂一边注意躲闪碎块，一边不时瞄着阿柒，谨慎计算着两人的距离。

    为了成功打出这发宝具，他不能让阿柒太逼近自己，导致没有机会出手。但也不能离阿柒太远。

    因为一旦两人拉开距离，阿柒肯定会选择用魔刀进行远距离攻击，宝具同样会被干扰。

    耐心等待机会的孟星魂，在逃出三四里地之后。

    “好！”

    终于找到了合适的位置。

    哒——

    落地，马上转身。

    他自己都佩服自己的冷静。这个位置简直是完美无缺。

    魔刀的碎块刚刚攻击过，还处于分散的状态。他与阿柒之间只有30米左右的距离。

    这对阿柒来说两步就能跃过来，没必要用魔刀远距离攻击。但要靠近孟星魂也需要一点点时间。

    那便是孟星魂出手的机会！

    “嘶……”

    轻声吸气，抬起右腿，鹤姿挺立。

    无视扑上来的阿柒，右手举剑过顶，左手扶在剑上。

    唰——

    只见孟星魂的剑发出光来，连身边的空气也开始躁动。

    以左脚为中心，地面出现了剑气聚合的光环，不断旋转。

    剑身的光芒伴随左手沉重蓄势的动作，正不断被压缩到剑尖的位置。

    一时间，风声鹤唳。

    “唔！”

    阿柒也知道这是某种爆发的前兆。正好他已经逼近了孟星魂，直接将魔刀恢复原样，落下。

    重斩！

    啪——

    被弹飞了。快要砍到孟星魂的时候，阿柒被那剑气弹飞了。

    这并不会造成多大伤害，最多是跳跃时被强风刮了一下而已。

    但仅仅是这么一个短暂的停顿，就足以让孟星魂出手。

    剑气聚集到极限，束缚它的左手猝然松开。

    长剑一甩！

    “凤凰羽！！”

    砰轰——

    *****

    “咕啊！”

    在无可回避的情况下，阿柒只能用魔刀全力防御。

    但即使如此，凤凰羽那两道交叉的五彩剑气还是穿透了他的身体。

    身上立刻有几个地方同时剧痛飙血。穿过去的剑气又把皇宫的墙撕掉一块。

    阿柒跪下了。

    “呼，呼……”

    孟星魂亦是如此。

    “啊，阿柒……”

    但他没忘了要做的事。

    “右手……把刀，换到右手……”

    “呃……”

    持续不断的呼喊，再加上身体的重创，阿柒的精神终于开始动摇。

    另一个意识冲撞着固定在头脑中的那层隔阂，撞出缺口。

    望着地上的魔刀，阿柒颤抖着伸出左手。

    “呃！”

    “阿柒！用右手拿刀！右手！”

    孟星魂只能不停喊着这句话。他不能过去，那反而会再刺激到阿柒。

    “右手！阿柒右手！右手！”

    “唔！呃啊！”

    嚎叫着，阿柒的左手伸过去。

    但是按在了地上，趴倒。

    右手突然用力。

    “呃！！！”

    抓住了魔刀！

    “嗬啊啊！！”

    如同抓住一团火焰，猛地一扫。

    空气就这样仿佛停滞似的，持续数秒后。

    “呼……”

    伍六七总算抬起了头。

    “阿星……”

    没有身为阿柒时冰冷的杀意，他的眼神中恢复了平日的戏谑和不正经。

    此刻对孟星魂而言，没有比这更让他安心的眼神了。

    他索性坐着。

    “你可吓死我了，阿柒。”

    “对不起啊，但我知道你一定能行。”

    伍六七嘿嘿笑着。事情和那天晚上一样。

    他被孟星魂的宝具重伤，昏迷，然后在住处清醒过来。

    在那之后，伍六七道出了自己的秘密，也让孟星魂便知晓了让他回神的方法。

    刺客阿柒惯用左手。而失忆成为伍六七以后，就惯用右手了。

    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变化，其实正是区别二者，划清界限的最直接因素。

    也因为如此，两场的战斗结果有些不同。上一次，孟星魂的凤凰羽可是几乎将伍六七开膛破腹，才让他昏过去。

    但这次他瞄歪了。既能让伍六七暂时停下，又不会给他造成致命伤。剩下的，就靠右手拿刀来解决。

    这是孟星魂的豪赌，也是伍六七的豪赌。

    两人就这样对坐，对视。

    孟星魂望着平静下来的魔刀千刃。

    “感觉如何，阿柒？”

    伍六七把刀举起来，得意地晃了晃。

    “拿得很稳吧？真是的，一把破刀耽误这么久。”

    “呵，嫌破给我，我不嫌弃。”

    “别，我接下来还要仰仗它呢。”

    握紧魔刀千刃，伍六七翻身起来。

    他正随意操控着他昔日的神兵利器，但他的精神仍然属于他自己。

    过去的力量突破了记忆的屏障，来到现在，二者合一。

    自然，孟星魂那足以击碎过去的宝具是创造这个奇迹的源头。但另一个关键因素也不可忽视。

    那就是御主与从者的连接。已经成为立香从者的伍六七，比落单时更容易控制自己的灵基。

    这种从内到外的统一感，在原本的世界还不曾有过。或许是成为从者后的特权吧？

    接下来，只剩最后一件事。

    “时候不早了，阿星。”

    “是啊。”

    孟星魂也站起来，换回了匕首。

    “下一招分个胜负吧，阿柒。”

    *****

    皇宫院墙下，两个刺客静静地对峙。

    思考着对方这一招会怎么出。以两人的熟悉程度，其中变化并不复杂。

    这也是孟星魂选择匕首的原因。

    匕首的宝具“阎罗”，出手比凤凰羽快，而且命中就是一击必杀。

    已经坚持不了多久的孟星魂，要将一切赌在最后一击上。

    这不会超出伍六七的预料。所以自己要做的事情非常简单。

    技巧无法压过对方，唯有全速全力！

    哒——

    两人几乎同时拔步，缩短距离直到可以出手，连两秒都没有。

    在他们的视角中，这两秒仿佛被拉长了很多。

    周围的景象被扭曲，然而对方的每个动作细节都尽收眼底。

    将其作为判断的依据，再凭直觉选择一个。

    出手！

    咔——

    砰——

    两个身影交错之处，鲜血飞溅。

    伍六七侧着的身体勉强恢复平衡，差点摔倒。

    他踉跄着站稳，手中魔刀一立，飞散的碎块就恢复为刀身。

    转过身时，孟星魂已经倒下。

    咳嗽，苦笑道。

    “呵，果然提升不小啊……”

    刚刚那一错身，伍六七看到孟星魂要刺出匕首，便提前挥刀想要拦下。

    阎罗，孟星魂使用匕首时的宝具。与凤凰羽那种大范围的杀招不同，阎罗在外人眼中只是握着匕首奋力一刺而已。

    但是动作隐蔽，杀伤巨大。只需一击，就足以让一个完好的从者非死即残。

    看到伍六七挥刀，孟星魂马上控制了阎罗的速度。让过魔刀先砍空，再紧跟着提速。

    然而砍过头的魔刀立刻碎裂。碎块展开形成并不完整的屏障，堪堪挡下了阎罗。

    最后负责攻击孟星魂的，是伍六七左手的剪刀。

    “结束了，阿星。”

    伍六七甩掉刀尖的血。孟星魂捂着肚子。

    稍有不甘。

    “嗯，你赢了。疼疼疼……”

    但很快就是满脸欣慰。

    “不过这样就扯平了。最后能跟你打一场，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伍六七把他扶起来。

    “你要去了吗？”

    “嗯，非去不可。”

    最后拍了拍伍六七的胳膊，孟星魂慢慢走了。

    “再见，伍六七。如果有缘再见的话……”

    “……希望我们还是好朋友，孟星魂。”

    *****

    蹒跚了许久，孟星魂终于回到了那处院子。

    这里早已无人看守。他站在门前。

    “阿星！你终于来了！”

    燕儿匆忙跑过来。外面杀声震天，这里也能听到。她很害怕。

    孟星魂笑了笑。

    “让你久等了。”

    用剑斩断锁头，刚开门。

    “阿星！”

    燕儿就扑在他身上，抽泣。他笑着抚摸她的头。

    “对不起，花了不少时间。”

    “没关系。”

    燕儿抬起脸，期待着。

    “这回，都结束了吗？”

    “都结束了。再也不会有人束缚我们了。”

    “那是时候……”

    “对，是时候了。”

    说着这句话，孟星魂更用力地抱紧燕儿，手伸到燕儿背后。

    噗——

    从那个位置传来钻心的疼痛。燕儿的脸抽搐了一下。

    然后释然地笑了。

    “啊……”

    刺穿自己后心的长剑继续深入，将孟星魂的心口一并穿过。

    血从燕儿嘴角留下。

    “……你都知道了……阿星……”

    孟星魂点头。

    “虽然……知道得有点晚……”

    他是在见到曹焱兵的部下时，才意识到这个问题。那兵士身上的某种气息与燕儿很像。

    因为燕儿已经被云中君的御鬼丹变成药人了。只不过云中君刻意压制了药效，让她还保持着自我而已。

    当他在曹营收到云中君的信时，便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确信云中君在曹操从洛阳出发当天迟到，是因为对燕儿做了什么。

    但即使有心理准备，归来的孟星魂竟然没能察觉到燕儿的异常。

    是因为外出太久了吗？

    又或是因为“不希望燕儿有事”的念头更为强烈，强烈到让自己的感觉迟钝，无法发现本来可以发现的事实呢？

    唉，已经无所谓了。

    孟星魂倒下去，搂着燕儿，仰望天空。

    现在正是一天中太阳最好的时候。宁静，无风，祥和。城中的厮杀无论多么惨烈，也不会传到天上。

    难怪人们总是想着死后可以灵魂归天。不过像自己这样满身鲜血的刽子手，只配去地狱吧？

    但那对孟星魂而言都不要紧。

    因为，此时此刻，他意外地达成了自己的愿望。

    在乱世中寻得一片无争之地，与心爱的人相拥在一起。

    天下，由他人去打。

    皇帝，由他人去做。

    改朝换代，与我何干？

    我需要的，仅仅是这小小的幸福而已。

    “真静啊……”

    眼前的天空逐渐被金色的微光掩盖，怀中的燕儿已经失去气息。

    满足于这一切的孟星魂，终于合上了疲惫的双眼。

    “……【冷燕】……”

    念叨着这个名字，刺客找到了安息之地。

    …………

    ……

    孟星魂，灵基消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