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锦是个极为通情达理之人。

    同样，她也深深地受到这个时代的文化影响。

    她作为杨家的主母，她觉得自己的一个使命便是为相公开枝散叶。

    不光自己开枝散叶，还要为相公多寻良配。

    如果她不同意，世人一定都会说自己是个妒妇。

    她也知道，李菲菲对杨陌的深情厚谊。

    也清楚杨陌心中李菲菲的特殊地位。

    与其撒泼打滚或者阻拦，不如将李菲菲同化成自己的姐妹。

    反正她已然通化了庄若南和丁尚香。

    另外的两个姐妹向来都是以她马首是瞻。

    杨陌对着陈小锦深深一揖，表达了对这位夫人的感激。

    他正不知道该如何处理，陈小锦适时地送上了解决方案。

    杨陌穿过人群走到了李菲菲的面前。

    “我在洛阳寻你不见。”杨陌喃喃道。

    李菲菲莞尔一笑：“我当时并未想要让你寻到。”

    “为何？”杨陌有些疑惑。

    他又如何不知道李菲菲对自己的情谊。

    李菲菲道：“太容易得到的就不知道珍惜了。”

    “那你今日又为何来寻我？”杨陌有些不懂了。

    李菲菲垂首低声道：“终是敌不过日思夜想。”

    “杨先生，我这女徒弟实在是留不住。”一声爽朗的笑声在人群中响起。

    杨陌看去，发现竟是沈墨卿。

    沈墨卿带着几个身穿儒衫的学生对着自己微笑。

    “沈先生。”杨陌拱了拱手。

    “她初始拜入我门下，倒也安心读书。”沈墨卿笑道。

    “不过，每日读着读着就开始念叨，这诗词不如杨陌的。”

    “又说那本书不如杨陌的。”

    “我那座小庙可是装不下她了。”

    李菲菲的脸红到了脖子根。

    杨陌对沈墨卿点头道：“这妮子被我毒害太深了。”

    “罢了罢了，将她交还与你吧。”沈墨卿捋须道。

    “多谢沈先生。”杨陌拱手道谢。

    沈墨卿啧啧啧地说：“就这样道谢？”

    “没有点什么别的表示一下？”

    杨陌耸了耸肩：“沈先生喜欢什么？尽管说。”

    沈墨卿抬头看天悠悠地说：“那些阿堵物什么的，我也看不上。”

    “不如，你就将你正在写的书交给我来做注如何？”

    “也好让我的名字跟着你流传千古。”

    杨陌皱了皱眉：“怕是不太合适。”

    “怎么个不合适法？”沈墨卿也疑惑的问。

    “我最近在写的书名字叫《金瓶梅》，是一本讲述男女爱情动作的书。”杨陌呵呵一笑。

    沈墨卿老脸一红：“那、那等下一本吧！”

    送走了沈墨卿，杨陌伸手，李菲菲羞涩地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走，带你去见一下姐姐们。”杨陌微微一笑。

    ……

    几个月后的洛阳。

    在洛阳杨氏的祖坟处，杨陌搬着两个坛子立在那里。

    “娘，流落异乡那么多年，你终于可以落叶归根了。”

    “儿子年少时不孝，总是惹你生气。”

    “若是我那时懂事一些，你可能能见到那四个乖孙子。”

    “如今，我将你带回洛阳，安葬在杨家的祖坟。”

    “你可以拍着胸脯告诉祖宗们，你做得很好。”

    杨陌念叨着，将手中的一个坛子放下。

    他又对着另一个坛子说：“杨启微，不，应该叫你杨致远。”

    “我是不会叫你爹的。”

    “你不配。”

    “但是看在娘的份上，我还是把你安葬在这里。”

    “你有什么苦衷也好，有什么话也好，都自己去给娘说吧。”

    “你最对不起的人是她。”

    杨陌将另一个坛子也放在了地上。

    老于头在旁边叹了口气：“陌哥儿，算了，都过去了。”

    “人这一辈子，好也是几十年，坏也是几十年。”

    “死了后都是一抔黄土。”

    “于老叔你说得对。”杨陌点了点头。

    “但是，我觉得要争取活着的时候问心无愧。”

    “死了虽然自己不知道，但后人知道啊。”

    老于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现在出息了，老叔说不过你。”

    “把你爹娘下葬了，咱们就走吧。”

    老于头带着一行人将杨陌父母的骨灰安放妥当，盖上了封土。

    将早就刻好的两块石碑立好。

    一行人离开杨氏祖坟时经过了万安山脚下。

    万安山里葬着大宁王朝的历代皇帝。

    本来上次来洛阳时，杨陌就得来这里拜谒历代先帝。

    经过这里时，恰好看到几个人拖着一辆木排车，上面拉着一些砖石。

    “老丈，你们拖着这些砖石干什么？”杨陌随口一问。

    一个老头头也不抬地道：“我们都是罪人，被派来修葺先皇的陵寝。”

    “哦？这样得修到什么时候去了？”杨陌觉得有些好笑。

    几个老头拖着这木排车怕是修到死也修不完。

    “嗐，怪只怪我们当初作恶太多，这点惩罚也弥补不来。”另一个老头嘟嘟囔囔地说。

    杨陌突然看其中一个老头很面熟，他低头仔细去看。

    “谢政道？！”他脱口而出。

    谢政道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猛地抬起头。

    当他看清杨陌的脸，也是一惊。

    但他马上低下了头：“你认错人了！我们快走，别耽误了工期！”

    几人落荒而逃。

    杨陌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下了万安山，杨陌又看到前面一个老道士带着几个徒弟边走边念唱道门的号子。

    他们相向而行，没过多久就走到了近前。

    “杨侯爷。”老道士面带微笑的对着杨陌施了一个道礼。

    杨陌使劲擦了擦眼睛：“清虚道长？！”

    这一日，自己居然在洛阳遇到这么多旧人。

    他从马上跳了下来。

    清虚子微微颔首：“许久不见了。”

    杨陌拱手道：“道长精神矍铄，晚辈很是开心。”

    清虚子一甩拂尘：“读了你的书，贫道心胸更加开阔了。”

    “现在贫道渡人渡己，乐不可支。”

    说到这里，杨陌问道：“她如何了？”

    清虚子捋须道：“心魔已去，如今清心寡欲，安心修道。”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叫声：“师父！您喝水！”

    一个小道姑用手举着荷叶，荷叶上捧着一汪清水。

    清水滚动，纤尘不染。

    “你看，来了。”清虚子指了指那小道姑。

    小道姑的目光被荷叶遮挡，直到来到了杨陌面前才发现杨陌。

    她眼神躲闪许久，终是停在了杨陌身上。

    “杨……杨先生。”

    杨陌微微颔首：“若熙，你还好否？”

    庄若熙嗯了一声：“师父待我很好。”

    “我现在每日念诵道经为那些被我所害的人超度。”

    “希望他们来世能过得好。”

    “如果不行，我愿意用我一生来赎罪。”

    她又对杨陌说：“多谢杨先生给我这个机会。”

    看到庄若熙现在的样子，杨陌心下稍安。

    这才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该有的样子。

    单纯善良，明媚无比。

    他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

    这苍天下，人来人往，多少年。

    自己在这世上匆匆一生，希望能为这天空增加一抹清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