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安打来电话时，没有说谎，当时路远的确已经有轻微的反应了。

    北星和顾叶生也是到了医院后才知道此事，他们立刻将路远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当天晚上，路远就醒过来了。

    路远很配合，交代了所有事。

    北星对路远，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说恨吧，他实际上也没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而且北星怀疑路远时，他已经为了救她成了植物人，她恨不起来。

    顾长文被捕，路远也需要接受调查。

    北星第一次见到了可以真正证明路远身份的证件。

    他叫顾礼，在国外念了几年书，剩下的时间都在进行各种训练。

    他是组织里的关键人物，负责分发任务、管理杀手们。

    虽然没有真正地杀过人，但他的罪责也是不小的，具体会如何判，还要等等再看。

    只不过他刚刚苏醒，后续还需要进行一系列治疗，所以暂时留在医院。

    警察的人一直在外看守，因为路远配合，又提供了重要证据，算是自首，所以警方的人对他态度都不错，也允许北星进去探望。

    这还是路远苏醒后，北星第一次和他好好说话。

    她叫了声小远，又停住，不知道该叫什么好了。

    路远躺在床上，脸色虽然苍白，可心里却是放松的。

    这些秘密他藏了很多年，终于全都说出口了。

    顾长文做的那些事情，他早就不满，可惜一直没机会从中逃出来。

    路远笑道：“叫我路远就好，我已经习惯这个名字了，而且我喜欢这个名字。”

    北星一怔，“喜欢？”

    “路远只是个普通的学生，还能为了自己的理想去努力，可顾礼呢？只是个行尸走肉罢了，做的都是招人厌烦的事情，”路远低下头，苦笑道，“说实话，我真的很庆幸顾长文把接近你的任务交给我，让我过了几年正常人的生活，我才知道，一个普通人，不必提心吊胆，不必听到警铃就害怕，这种感觉有多好。”

    北星听得很不是滋味。

    原来有人比她更期望普通人的生活。

    北星安慰道：“云安他们已经查组织查了很多年了，这次能抓到顾长文，多亏了你提供的证据，而且你没有直接参与行动，又是被顾长文故意养起来的，一定会轻判的。”

    路远笑笑，“我不担心这个，我想，在里面的生活，应该会让我很开心吧，毕竟我知道，如果我还能出去的话，从此以后就可以过普通人的生活了。北星姐姐，真的很抱歉。”

    北星原本还有些心疼路远，听了他的话，却在一瞬间释然了。

    对路远来说，能有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或许的确更好。

    “你放心吧，”北星笑道，“你是为了救我受伤的，还在床上躺了这么多年，这些情况，法官都会考虑到。说不定你很快就能出来，重新开始了。”

    路远感激地笑笑。

    他哪里指望能有一个新的开始，只要他不被怨恨，就已经很知足了。

    虽然他甚至不了解顾长文的组织杀害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可只要一想到那一桩桩命案，他就夜不能寐。

    他也不敢指望北星能原谅他，多年的欺骗，对他来说是无法被谅解的。

    还好，北星愿意给他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尽管无法取得所有人的谅解，起码北星的原谅，让他的心稍微宽泛了些。

    与路远聊完，在警方同意的情况下，北星给路远的病房添置了一些东西，好让他生活得更舒适些。

    北星要离开时，正巧齐云安过来。

    因为一直忙顾长文的案子，北星已经有好几日没见到他了。

    北星步伐缓了一下，笑着走过去，“怎么样了？”

    “路远提供的证据很清晰，这一次，顾长文逃不掉了，”齐云安淡淡道，“他当初跟顾家的老爷子和好，也是为了借顾家的势力躲避我们的追查而已，而且他与顾老爷子和好后，就能名正言顺插手集团的事情，顾叶生的签名就是他伪造的。”

    北星唏嘘道：“真没想到他会做这么多恶事，我第一次见他时，他文质彬彬的，我对他还很有好感。”

    “没办法，知人知面不知心，”齐云安说，“就我和他的接触来看，他这个人，执念很深，而且想法很阴暗，我们的人打个哈欠，他都认为我们是在翻白眼、瞧不起他，他的心理恐怕不太正常。”

    北星知道这种人。

    他是在不自觉地放大所有人的恶意。

    有的人，甚至对他可能没有恶意。

    齐云安说完，忽然轻松地笑道：“告诉你个好消息。”

    “恩？”

    “我们研究了顾长文接下来的所有订单，经路远手的只有一部分，我们发现路远有阻挠行动的行为，而且他的确救了三个人。这些我们都会写在报告里，对他很有利。”

    北星笑起来，“这对我来说，真的是个好消息，谢谢。”

    “是我该谢谢你，”齐云安说，“顾长文逃走，一直是我的心病，我没法彻底放下，现在好了，我可以去瑞士陪我妈和弦月了。”

    北星忍笑道：“你确定吗？我看你就别骗自己了，你明明很喜欢自己的工作嘛，反正现在没什么威胁了，要不就把阿姨她们都接回来？”

    北星已经询问过徐姨的意思。

    当初离开国内，是迫不得已，现在一切安好，徐姨还是想回故乡的。

    明宣对这些都无所谓，明玥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更没意见了。

    北星已经在扒翻名下的房产，准备暂时找出一套生活方便的别墅先住着，再重新装修一套。

    老一辈的人的尊重落叶归根的思想，北星猜，齐母也有这个念头。

    齐云安叹口气，“还真是叫你看穿了，我也不知道该不该问，我怕我妈她会顺着我的意思，不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这简单，”北星说，“我让徐姨旁敲侧击问一问就好啦，你别担心。”

    齐云安点点头。

    该聊的话题聊完，两人一时都沉默了。

    齐云安默默地看着北星，良久才开口道：“你……怎么样了？”

    北星不解地看着他。

    齐云安尽量让语气保持平淡，“你和顾总怎么样了？”

    “他……”

    北星叹口气。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顾叶生。

    从前总是怪顾叶生害得她苦了三年。

    可经历了这么多，看着顾长文害死过的人，北星忽然觉得，在人命面前，很多事情都是微不足道的。

    齐云安看到北星的反应，笑起来，“我知道你的意思了，祝你们幸福。”

    北星一怔，“我们还没……”

    齐云安却笑着拍了拍她的肩，“没关系，如果他对你不好，我帮你想办法把他送进去。”

    虽然知道齐云安是在开玩笑，但北星还是感激地笑笑，“谢谢。”

    离开医院，北星走到门口，正要拦车，顾叶生的车停在她面前。

    北星迟疑片刻，打开车门坐进去，“你怎么过来了。”

    “小糖包不愿意去幼儿园，”顾叶生愁眉苦脸道，“说是幼儿园学的拼音和算术她都会了，北星，是你教的？”

    北星耸耸肩，“我们又不缺钱，我可没指望她去内卷，这些都是她自己学的，可能随我了，聪明。”

    顾叶生一边启动车子，一边幽幽地看了一眼北星，“我发现你最近越来越……”

    北星挑眉看过去，“我怎么样？”

    顾叶生立刻示弱投降，“没，没什么。我发现你最近越来越美了。”

    北星白了顾叶生一眼。

    她有没有变美，她不知道，但顾叶生最近的确是越来越油嘴滑舌了。

    而且他说话时总是笑着，北星连和他生气的机会都没有。

    北星很怀疑，他从前真的就是这副性子？

    顾叶生是带北星回庄园的。

    顾长文出事后，顾老爷子在家里躺了好几天。

    他原本还想替顾长文出钱赔给受害人，争取减轻一些刑法，但被顾云劝住了。

    如果当年顾老爷子没替儿子出钱，可能顾长文也想不起来去害顾叶生，顾叶生的母亲就不会死。

    顾老爷子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不过他还是拿出了自己私房钱分给受害人家属，好歹应该减轻一下罪孽。

    毕竟顾长文长成如今的模样，他不能说没有责任。

    顾叶生停好车，主动替北星拉开车门。

    北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献殷勤的人，一般都没安好心哦。”

    顾叶生却面不改色道：“我本来就有目的。”

    说完，他朝北星伸出手，“一起进去吗？”

    北星盯着顾叶生的手，明白他的意思。

    她的呼吸渐渐急促。

    这件事情，她也考虑很久了。

    或许是如今的顾叶生真的和从前不一样，又或许是他仍旧会在睡梦中惊醒，这让北星多少理解了他一些。

    北星轻轻地把自己的手放上去。

    她抬眸看着顾叶生，说道：“顾叶生，最后一次了哦。”

    顾叶生一怔，下一秒便将北星拥入怀中。

    他没有吻她，只是静静地抱着她。

    失而复得的感觉，很好。

    北星和顾叶生手牵着手往主楼走。

    顾叶生懒洋洋地问：“接下来准备做什么？继续画画？”

    “打算去写生，”北星笑眯眯道，“四处转一转，多走走，顾总就好好留在家里看孩子吧，我也该放松放松了。”

    顾叶生拧眉看过去，“就不能带我一起去？”

    “孩子怎么办？”

    “有爷爷和姑姑。”

    “工作呢？”

    “他们都是成熟的打工人，该学会自己做些事情了。”

    北星哭笑不得。

    顾叶生讨好地揽住北星，“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好不好？”

    乌云散去，灿烂的阳光倾泻而下，映在北星笑意浅浅的脸上。

    顾叶生紧紧握住她的手，只希望时间能静止在这一刻。

    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