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嘉诚拖着沉重的身子回到家，一直在饭桌前等待的庄母看见，掀开菜盘上面的菜盘，温柔慈祥地说道：“嘉城，洗洗脸吃饭。”

    庄嘉诚闻言，直接走到饭桌前坐下，轻声说道：“阿姆，我找到人帮忙了。”

    “既然找到人帮忙，你应该高兴才是，怎么闷闷不乐？”庄母不疾不徐地说道。

    身为母亲，她又岂能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困境，她不仅知道，且已经帮儿子找到贵人，只要她开口，贵人一定会帮忙，因为贵人就是她的亲大哥。

    “哈哈哈，冼兄这日子撞的好，那我后天去打搅。”

    “他们会求之不得。”

    “砰砰。”

    “你有拒绝的权利。”冼耀文摊了摊手，“但是，我要告诉你根本没有必要担心我提出无理要求，如果我们两个人孤男寡女在一个房间独处，是我需要时刻警惕你兽性大发。”

    三，我要求我的秘书是全能，时尚、女人、音乐、电影、体育、文学、科技、政治、经济，都需要有所了解，工作方面的能力自不必说，所以，在每天繁重的工作之余，还需要抽出时间进行学习。”

    冼耀文起身，绕过大班桌来到龙学美身前，“站起来，把眼镜给我。”

    “了解不是很多，我的主要精力放在文学上。”

    女工们见到许久未出现的老板到来，纷纷叫着总经理，他一一点头回应。

    音乐是舒缓情绪的好东西，吃饭时放几支歌，会让女工们整个下午的心情好上几分，手脚自然也就利落。

    梁耀、高林坤、方进新，一个个单独聊过去，轮到唯一的女性龙学美时，他把钟林支走，办公室里只剩他和龙学美两人。

    第二天，冼耀文按以前一贯的时间来到中华制衣厂里。

    文胸车间初定100人的规模，缝纫机到位之前，你要把人配齐。

    正式的食堂盖了，可供500名工人同时进餐，托儿所增加了不少设施，外围增加了绿化，让托儿所成了厂区的独立王国。

    钟林眉头紧锁，“总经理，女工们在一栋楼里，干的是一样的活，工资相差几十元，外面的左派工会闻着味就会过来，要是被工会挑唆，很容易出事。”

    ……

    下一站食堂，关心一下中餐和晚餐的伙食，看一看按在墙上的大喇叭，进广播室里翻一翻黑胶唱片。

    一番“老板记着我”的表演，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冼耀文离开车间后，女工们与自己就近的女工谈论着他，未婚女工的话题还能入耳，已婚的说不了两三句正经话就会走歪，冼耀文在她们嘴里睡了不少女工，简直不堪入耳。

    可她不知道，冼耀文说的完全是肺腑之言，在他眼里，龙学美是无性人，性别一点不重要，能不能做事才是重点。

    听到这么不要脸的话，龙学美忍不了，就是老板也要给他一个白眼。

    香港的现实情况就是会英文的人更容易找到工作，而且是相对体面的工作，托儿所里教英文就是为了让女工们知道自己孩子会比她们的起点高，孩子是大部分家长的软肋，从托管到提升，可以稳稳掐住优秀女工的脉门。

    龙学美依言行事，站起身，摘下眼镜递给冼耀文。

    “了解。”冼耀文颔首，再次改用西班牙语说道：“你对西班牙的工业发展了解多少？”

    在笔记本上写下修女二字，冼耀文离开托儿所，走向车间楼。

    冼耀文幽幽地说道：“钱看得见摸得着，最是直观，女工们不会也不懂在发到她们手里的现金之外，厂里有多少钱花在她们身上。”

    知道周若云吗？”

    “哦，给我。”冼耀文拿过话筒，哈哈笑道：“洪兄，我没给你打电话，你倒是打过来了。”

    巡视完厂区，进了办公楼，第一件事就是开会，听各科室主管汇报他不在期间的工作，接着又是在钟林的陪同下，和几个从港大招来的高材生谈话。

    鲤鱼跳龙门，跳过去是鲶鱼腹。

    钟经理，中华成衣我是奔着万人大厂的规模去的，几百人的规模出问题只是伤筋动骨，休养一段时间就能好，万人规模要是出问题，我们大家的心血都完了。

    先是去孤立在空地的奶牛场，看望他没见过的四头奶牛新员工，并慰问了六只劳苦功高的奶羊老员工，接着又去了托儿所，看老师手拿香蕉，教自己会跑的大孩子念“Banana”。

    挂掉电话，冼耀文看向龙学美，“决定了？”

    “阿姆，我知道错了，我会改。”

    庄嘉诚原原本本把他和冼耀文的对话复述给自己母亲，并提了提早上的偶遇过程。

    “福利就是向她的看齐。”冼耀文拍了拍手，“好了，福利待遇说完了，现在轮到你给我一个答案。在回答之前，我再多说一句，回报与付出成正比，想清楚如此高待遇的背后要付出什么，付出多少……嗯，不用往歪了想，香港还没有哪个‘女人’能这么值钱。”

    听着老师有点蹩脚的发音，冼耀文想着该跑一趟教会，请求主派一个英语为母语的修女过来教化他的子民。成本一串十字架，几声对主的赞颂，不用开薪水，还是挺划算的，就是不知道修女会不会自带干粮，伙食费也能省就更好了。

    龙学美是澳门人，她父亲曾给葡萄牙人当管家，从小就开始学葡萄牙语。

    左边的池子，边上是走道，阳光洒在池里，波光粼粼，池里游着一群鲤鱼，有常见的金色，也有基因突变的红色，无忧无虑；池子的中央镶嵌着一枚黑色的纽扣，穿线的四个孔洞用白色填充。

    冼耀文在池边抽了小半根雪茄，剩下的半根扔进专门用来扔烟头的垃圾桶里，没急着上办公楼，而是开始了对厂区的巡视。

    “会痛经吗？”

    以手比枪，以嘴配音，以脑幻物，两个人在天台空旷处攻破一道道并不存在的门，干掉一个个假想目标。

    这半个月来，市面上很多东西都在涨价，生活成本提高了，很多把工钱压得很低的工厂将会面临不得不涨工资的局面，这个涨，那个涨，最后大家都要跟着涨。

    “嗯。”冼耀文颔了颔首，“还有一件事，我有计划在新加坡开设一间分厂，到时候需要人事科派个人过去，提前定好委派人选和招聘替补人员。”

    “冼兄真不够意思，回来也不通知一声。”

    1928年生人，今年22岁，年纪刚好，用得好能用三十几年，又高又瘦，比较耐操，可以往死里用。

    右边的池子，边上种着两棵小叶榄仁，恰好遮住照射进池子的阳光，池面无涟漪，也见不到鱼群游动，池水看着幽黑，只有中央的白色纽扣能看到一点白。

    这是工作时间上的要求，另外还有额外要求：

    一，五年内不许谈恋爱结婚，五年后酌情而定；

    相比他出差前，厂里已经有了大变化，第二栋车间楼已经交付，暂时空置着，办公楼也已交付，办公室人员从车间楼搬到办公楼办公，他也有了独立的总经理办公室，

    有些决定并没有那么难下，在冼耀文说完薪水之时，龙学美已经准备答应下来，她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一年4.6万港币的薪水，简直闻所未闻，何况是一年存这么多，还有福利向周若云看齐，不就代表着她马上会有自己的配车？

    左池是中华制衣，虽然存在瑕疵，但工人们无忧无虑，右池是其他纺织制衣厂，最显眼的位置有光，看不见的地方，黑暗无法想象，工人们水深火热。

    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一号楼一层命名为好运来车间，二层命名为GL车间，三层、四层是OEM车间。

    工资按照什么节奏涨，我有我自己全盘的计划，绝对不会让工人们、办公室的人员吃亏，但是这个季度，我们厂没能力给大家涨工资，也没有涨工资的理由。

    讲道理跟一个人，几个人容易讲，对着一群人很难讲，我也不想被逼着给大家讲我工资开的多高，福利有多好的道理，有脑子的不用讲，欲壑难填的讲不明白。”

    “不会。”

    两人站在天台边，冼耀文指着一号车间楼说道：“我有一个人员调整计划，你们人事科拿出一份女工技能、效率综合排名，我要从每道工序上最好的人里抽走3个，这批人是用来组建生产文胸的秘密车间的班底。

    “为什么？”

    手臂、小腿、膝盖、腰，一一捏过，冼耀文坐回自己的大班椅，对被他搞迷糊的龙学美说道：“例假是否正常？”

    二，一切关于我的信息，一个字都不许对外透露，因工作需要必须对外透露的内容，会有一份详细的列表；

    “裙子往上撩，露出膝盖……”

    龙学美在大学期间主修西班牙文学，对西班牙有一定的了解。

    冼耀文在山今楼解决了晚饭，一个人先回了家。换上一身运动服，上到天台，和戚龙雀两人练习美式居合中短兵相接的招式“CQB”。

    因为是24小时待命，秘书工作一年抵三年，加上假期时间，一年算39个月，然而，实际情况是我不可能不休假，所以个位数抹掉，一年按30个月计算，即第一年的年薪为46，125港币。

    他从雪茄袋里抽出一根雪茄，拿在手里晃了晃，“我去天台，等我回来时给我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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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要买串佛珠去寺庙化缘，给孩子们找高僧求点糖果钱？”想了想，冼耀文觉得不可取，佛珠不便宜，投入过大，产生效益的概率又微乎其微。

    俗话说，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可以是妻女，也可以是母亲，庄母不简单，庄嘉诚他日如若大鹏展翅，庄母得记首功。

    一次又一次，两人在天台练了将近三个小时。

    “中华制衣冼耀文。”说着，庄嘉诚脸现尴尬之色，“他让我好自为之，大概不会愿意见阿姆。”

    “非常好。”

    冼耀文接着又用英语问道：“你父母会不会同意你搬出来住？”

    出差之前厂里的每一名女工他都经手过招聘工作，照过面，说过话，见到脸，他都能叫得上名字，只是更细致的信息，他不太可能去记忆，需要临时抱佛脚。

    “1834年，人类发明了第一辆电动汽车，因为充电存在诸多不便，人们幻想是否能发明一种使用新能源煤油的汽车，经过几十年的研究，人类发明了第一辆内燃机汽车，并瞬速打败电动汽车，成了市场的主流，但电动汽车并没有彻底消失。”

    办公楼的正前方，一般会设计一个喷水池的位置，一个荷花池赫然在那里，池名“落花生”，形如“∞”，就像是一颗花生，池子分左右，水流通，连接处却拦着一道砖墙，名为龙门，上有孔洞，水可过，鱼钻不过去。

    与其担心火星子不知何时冒起来，毫无准备之下生产计划被破坏，进而造成订单无法交付，亏损一大笔甚至是倒闭的情况发生，不如主动弄个火引子，等着他们来添柴。

    “clear。”

    他之前的努力并没白费，港大招人在钟林手上开花结果。

    “明白。”龙学美答应一声，又犹豫道：“不合理的要求我会拒绝。”

    “周家大小姐，比我低两届。”

    “总经理，两个厂的女工待遇是不是不一样？”

    事聊完，雪茄也抽的差不多，冼耀文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见龙学美正拿着话筒，对方一见到他，捂住话筒说道：“总经理，一位姓洪的先生打来的电话。”

    “对，你理解的很透彻，中华成衣的女工薪资标准要向其他厂看齐，托儿所、食堂的福利和中华制衣保持一致，其他福利暂时不给，不算福利，在人工成本上，每个女工每个月只能比其他厂多开支10元，这个钱你要精打细算，尽可能把钱以现金的形式发到女工手里。”

    “我家的人很多，房子很小。”

    “总经理，OEM车间多大的人员规模？”钟林问道。

    “请总经理放心，我会提前做好应对的准备。”

    做好跟工会玩一玩的心理准备，这一关，我们必须闯，正好，我也想看看厂里哪些人是刺头，不安定因素越早清理掉越好。”

    “……”

    “好，恭候。”

    办公楼前的绿化投入的资金不少，蒲葵、红花风铃木、南洋杉、大花紫薇等树木皆有种植，都是移植过来的半成年树，已是郁郁葱葱，树与树点缀着一个个小花圃，各种颜色的花朵绽放。

    冼耀文轻笑道：“左右派斗得这么热闹，我们即使不主动招惹工会，他们也会找上我们，我们这里的工人现在多，将来会更多，我要是工会头目，绝对会在这里闹出点大动静。

    天台上，冼耀文没闲着，上来的时候，他把钟林也喊上了。

    “好的。”

    福利说起来比较简单，全包两个字就能概括，衣食住行、人情往来，秘书一切开销都由我来承担。

    说到这里，冼耀文不再往下说，只是看着龙学美。

    “阿姆相信伱。”庄母温柔地在庄嘉诚手上抚了抚，“你的贵人是谁，阿姆替你去谢谢人家。”

    龙学美同样用葡萄牙语作答，“都没有。”

    龙学美点点头，“决定了，谢谢总经理赏识。”

    龙学美虽然是应届毕业生，第一份正式工作就在中华制衣，但她是懂职场的，知道老板画的大饼不能全信，周若云是千金小姐，她的待遇怎么可能真有那么高。

    好运来车间剩下的人一分为二，一半搬到二楼GL车间，两个车间的规模都按照260人的标准来，在不影响生产任务的情况下，这个工作要尽快完成。

    “把手给我。”

    靠近往水底探去，两条身长不到一米的小巨鲶静静地浮在水下。

    “总经理想用事来教人？”钟林恍然大悟。

    冼耀文一脸赞赏地说道：“钟经理，不愧是干过反间谍工作，一下就抓住问题的核心。我给你讲个故事，在我家门口有两个乞丐，一个年纪大点的叫张三，另一个年纪小点的叫李四。

    “阿丽，你老公的腿好了没有？”

    “那个人年纪比我小，比我成功……”庄嘉诚迟疑片刻，接着说道：“也比我更明白做人做事的道理，我被他训斥了。”

    “有没有定亲或男朋友？”冼耀文用葡萄牙语说道。

    她只想着车子，房子根本没想，用不着想，老板的八卦天天有人传，他的住处不是什么秘密，她应该会分到一间有两个卧室的单元，太好了，两间卧室啊。

    庄母嗤笑道：“你啊，一叶障目，吃完饭好好回想你和冼耀文早上在码头的对话，傻小子，你遇到真贵人了。”

    第一次见到他们，我给了张三5毫，给了李四1毫；第二次见到他们，我看李四的身体要比上一次差，就给了他2毫，张三还是5毫；第三次见到他们，李四的身体变得更差，我又给他加了1毫，依然给张三5毫；

    谁知道张三不干了，说我两次给张三加钱，却没给他加，他也要加钱，这一次他要7毫，下一次如果我还给张三加钱，他也要跟着加。

    龙学美，名字中有云又有美，长相上却与美没多大关系，只能说是五官端正，消瘦，身高不错，有1米65，前不凸后不翘，她身上引人瞩目的地方有两处，一处是大黑框近视眼镜，另一处是脖颈喉结部位正中的痣，令她平庸的样貌平添几分美感。

    “出去这么久，积压了一堆事情，我正打算把事情处理个七七八八再联系洪兄聚一聚，既然洪兄打电话过来，择日不如撞日，后天来我家吃顿便饭。”

    冼耀文颔首道：“我需要一个秘书，作息差不多跟我同步，每天我吃早点前到位，睡觉前离开，没有周末节假日的概念，我休假跟着休假，可以理解为24小时待命。

    “西班牙有一家‘La Cuadra’汽车制造公司，八年前推出一款电动出租车，投入使用不到一年，项目就无疾而终，之后没有再推出其他新车。”龙学美流利地说道。

    路上，他拿出车间女工的花名册，目光对准一个名字，边上的要点和名字对应的长相便浮现在脑海里。

    “正常。”腰都被摸了，龙学美豁出去了，回答这种问题也就没什么好害臊了。

    等两个车间稳定下来，再按照秘密车间的办法，组建OEM车间班底。执行这一步的时候，你跟财务科协同一下，不要给厂里造成太大的资金压力。”

    “跟阿姆说说，他怎么训斥你。”

    捏住龙学美递来的左手掌，另一只手捏了捏肱二头肌和小臂。

    冼耀文对龙学美的回答很是满意，他不需要龙学美对西班牙的工业有多深入的了解，只要确定她除了堂·吉诃德，还有在关注其他就行，就她刚刚的回答，至少说明她有在看欧洲的报纸。

“接下来，我会提出几个要求，你最好一一照做，因为事关一份月薪1500港币的工作，明白吗？”

    花圃与花圃之间又点缀着一些长椅，午休或工作累了的时候可以在长椅上坐坐，部门会议也可以在长椅上开，闻着鸟语花香，心情会好上几分。

    “阿霞，着咁靓，搵到男朋友啦？”

    庄母听完，感慨地说道：“嘉城，你的贵人说得很有道理，做生意就是要讲信誉，不然，不守信誉的名声传开，很快会没生意做。”

    记下几名女工的要点，他的脚踏进车间里。

    冼耀文冲被要求吓住的龙学美微微一笑，“要求说完了，我再说说待遇和福利，月薪刚才已经说了，1500港币起步，每半年进行一次调整，视表现提高薪水，每次调整不会低于5%。

    “芬姐，阿生拿了几个优？”

    冼耀文抽一口雪茄，不疾不徐道：“OEM的意思是代工，我们帮别人生产衣服，赚的是人工成本的差价，所以对人工成本会非常敏感，我会再去注册一块中华成衣的牌子，把OEM车间放在中华成衣的名下；

    除了抽调过去的女工算是中华制衣的外调人员，新招女工要以中华成衣的名义招，理论上和中华制衣没有任何关系，你理解我的意思吗？”

    冼耀文淡笑一声，“以后叫我先生，你去人事科办理一下离职手续，我的秘书可不是中华制衣的职员。办完手续，我让司机送你回家收拾东西，衣服不用多拿，有一套换洗就行，下午三点正式找我报到，不许迟到。”

    “是，总……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