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答非所问，“病人之前是否有过精神疾病史？”

    周年听见这几个字之后，心脏一点点凉了下去，在医生的注视下，艰难地点了点头，“中度抑郁症，有过一年的用药史。”

    医生又问：“她在患病期间有躯体化反应吗，如果有的话，具体是哪几种？”

    周年：“心律不齐，过速，震颤，呕吐，惊恐。”

    周年的回答，也让医生眉头紧锁了起来。

    他沉默了快半分钟，然后对周年说：“刚才我简单给病人做了一个检查，她除了心律不齐之外，没有什么大问题，心律不齐的程度，也不足以让人昏迷。”

    “所以我怀疑她应该是抑郁症复发，或者是因为近期受到刺激，导致了其它并发症，但我这里不是专业的精神门诊，具体的情况，还是要靠那边的医生来做诊断。”医生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其实，他的想法，基本是和周年的猜测吻合的。

    周年做了个深呼吸，点头应下医生的话，然后对他说了一句“谢谢”。

    颜初还没醒过来，周年便暂时将她转移到了临时病房去休息。

    周年将颜初从担架床上抱到了病床上，为她盖好了被子。

    刚一转过身来，便对上了宋吟开。

    周年这才想起来，刚刚到现在，宋吟开一直跟着他们。

    他朝宋吟开点点头，“今天谢谢你了，很晚了，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先回去吧。”

    宋吟开停在原地没有走，她视线越过周年，看了一眼病床上的颜初，“她的抑郁症是怎么得的？”

    这应该是重逢以来，宋吟开跟周年说话的态度里，最平静的一次。

    可她问出来的问题，周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知道颜初患病的人并不多，她也不太想让人知道她有过这段经历。

    周年为了照顾她的情绪，在她康复之后，基本上就没再提过这些。

    这属于颜初的隐私，他也不能随意透露给宋吟开。

    宋吟开见周年缄默不语，便继续对他说：“今天我和她就是聊到这个话题的时候，出了意外。”

    周年眉头紧皱：“她和你聊这个？”

    宋吟开哽了一下。

    周年调整了一下呼吸，“我不是针对你的意思，只是……她一直不太愿意聊这件事，她爸妈那边都几乎不提。”

    周年这么一解释，宋吟开便明白了颜初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想到这里，宋吟开脸上的表情有些自责。

    “应该是我刺激到她了。”她的声音有些低，闷闷的，“她和我说她抑郁症是在和三哥离婚之后确诊的，我当时想到了出事之前她被我三个关过一段时间，所以……”

    “难怪。”周年揉了一下眉心，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像生气和警告：“以后尽量不要在她面前提这个事情了。”

    宋吟开点点头，有了今天这件事情，即便是周年不提醒，她也不会再问颜初，但她还是很好奇，“真的是因为三哥么？”

    周年：“嗯。”

    宋吟开和宋宴回感情好，先前很自然地是站在宋宴回立场考虑问题的，因为宋宴回一直对颜初很“纵容”，宋吟开一直没有预设过，他会“伤害”颜初。

    她绞尽脑汁，想了很久，有些艰难地发问：“他……对颜初动手了？”

    周年摇摇头，“这些事情，是她的隐私，我理解你的出发点是关心她，但我没办法跟你细说。”

    他停顿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么，自嘲地笑了笑，“我知道的，也只是冰山一角。”

    他知道颜初被宋宴回关起来，也知道她被宋宴回折磨，但“折磨”和“羞辱”，都只是广义的概念，那桩桩件件具体的事和细节，都是颜初自己经历的。

    当初去做心理咨询的时候，颜初都不肯详聊这些。

    所幸那个时候，她身边有家人和朋友陪着，颜成均和沈玉对她不离不弃，秦桑和周悦也一有空就去带她玩，加上药物治疗，她才渐渐走了出来。

    其实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那个时候，宋宴回没有在南城。

    颜初的主治医生也说过，宋宴回不在，颜初心理防御不会太重，因为她所有的焦虑和恐惧都来自于宋宴回，所以，在一个没有宋宴回的环境里，她会有足够的安全感。

    医生的这句话，周年一直刻在脑子里，也在努力践行。

    所以，即便知道颜初对宋宴回有心动，他也想奋力阻止，因为对于颜初来说，宋宴回是恐惧本身。

    靠近他，就等于靠近危险。

    爱和恐惧是可以同时发生的。

    抑郁症本身就是复发概率极高的病症，周年实在不想再让颜初受一次那种罪，没想到，百般阻挠，还是没能拦住。

    这种眼睁睁看着事情失控的经历，着实令人挫败。

    宋吟开看到周年动手抹了一下眼睛，微微愣了一下，他身上散发出的挫败感，她感受得十分真切。

    宋吟开知道，他是在为自己没能保护好颜初而自责。

    宋吟开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安慰的话她说不出口，落井下石更不可能，她只是非常疑惑，宋宴回当初到底对颜初做了什么，竟然让颜初成了这样。

    踌躇了很久，宋吟开才勉强挤出来一句话：“我现在能帮她做点什么？”

    周年摇摇头，没吭声。

    宋吟开冷不丁想起了什么，她有些激动地抓住了周年的手臂，“颜初她喜欢三哥，是不是？”

    周年答不上来这个问题。

    宋吟开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我知道了。”

    “颜初的手机里有我的联系方式。”她松开周年，“她醒来了通知我一声，我先走了。”

    丢下这两句话，宋吟开转身就走，完全没有给周年回复的机会。

    ——

    南城，早晨九点半。

    宋宴回刚刚在办公室坐下来不久，便收到了宋吟开的微信消息。

    【三哥，等只有你一个人的时候，给我回个电话。】

    直觉告诉他，宋吟开应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即便只是一条文字消息，他都能从中读出严肃。

    宋宴回盯着消息看了一会儿，随后走到了休息室，反锁了门，给宋吟开回了一通电话。

    宋吟开那边几乎是秒接，接通之后，又跟他确认：“三哥，你身边现在没有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