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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录:谋臣天下
第29章 张睿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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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现在才渐渐意识到徐鹏的可怕之处,六扇门的捕官在他的印象里面,也就是抓人的工具人而已,一般来说文化普遍不高,能把字认全的都算不错了。

    真正的查案断案还是要靠评事和推官。那些说书人口中文武双全足智多谋的,什么四大名捕、追风铁手探案如神的捕快,只存在于文学作品里面。

    然而今日得见这无尘猎狗其貌不扬,居然将法度剖析的如此精细,完全不逊于资深通判。徐鹏能将手下武人的理论水平,都调教到如此地步,实在是太可怕了。

    “猎狗捕头,照你这么说。只要是你不认识的人,没听说的事。那岂不是想抓谁就抓谁了?公侯将相以后结个婚生个儿子,是不是以后还得去你府上报备一下?

    我英国公府也是要面子的,家眷让你们大理寺当街说抓就抓了,那可不行。”

    眼见着说理慢慢落了下风了,张睿只好开始摆架子耍赖,拿身份压制对方了。

    只见他一招手,后面跟着的三个家丁就逼上来两步紧紧按住腰间的刀。他们眼神肃穆,从容中透出坚定丝毫不怕出刀见血。

    英国公府上的家丁个个都是高手,大多是身经百战的退役老兵。猎狗身后的那几个后生在他们眼里还嫩得很。

    无尘猎狗和张睿冷冷对峙。他沉默了一阵,硕大的鼻子缓缓的深吸一口气喷出,一双健硕的手臂,退掉刀皮露出锋利耀眼的刀刃,他似乎也没打算再说些什么了,威势渐起。

    张睿嘴角抽动,这人又精又倔还头铁。

    竟然是一句软话都不说要直接要干起来了,这情况完全没有按照他的剧本走呀!

    祁凌霜见猎狗抽刀,一瞬间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只见她双眼一凌,刷的一声亮出长剑只身拦在众人最前面。

    她长剑前指猎狗的额头也同样沉默不语,但是却散发出阵阵凌厉的杀气,摆出了随时可以拼命的架势。

    自从她和伯生对练方才领悟,拔刀时必须有决死的觉悟,气势才会增长溢出,只有这样才能起到震慑对手的作用。

    猎狗的威势被祁凌霜的杀气一阻稍稍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个男装的俏丽女子居然有这般气势。

    但他杀心未动,他扣刀在手沉身盯着祁凌霜,目光在她身上浮动寻找着破绽。

    老大都亮家伙了,手下还能干看着吗。两边的捕快和家丁也纷纷拔刀向前一步直勾勾的盯着对方。

    猎狗和张睿的对峙一时之间气氛紧张到了极点,随时都有可能火拼起来。

    “猎狗大人方才问妾身问题,妾身还没说话呢,你们怎么就准备打起来了?”就在这时,伯夫人将祁凌霜的剑压下走了出来。他走到猎狗的刀身前面三寸停下了脚步,面对这六扇门明晃晃的几把刀。她面上平静如水,没有一点寻常妇人应该有的慌乱或是害怕。

    “夫人还有什么话要说吗?”猎狗倒是被伯夫人逼得向后收了收刀子。他身材不高,比伯夫人还要矮了许多。

    这个女人一看就知道是西方过来的色目人,猎狗虽然惊其美貌冷定,倒也不是没见过。顺天府这地方什么人都有,大明威仪四方万国来朝。虽然这几年是比不上永乐朝,但这海外知名度还是杠杠的。

    想想自己先前确实发问两个女子但却被张睿抢言,确实还没有给两人说话的机会于是便缓和下来看她还能说些什么。

    “敢问夫人是哪位大人的家眷?要为张大人方才说的话作保,寻常百姓家也是不行的。”无尘猎狗看着她说。

    “妾身农妇出身,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丈夫生前是小吏已故,儿子伯生如今在羽林卫任正七品禁军总旗。”伯夫人说话平和,毫不慌乱。她从袖中拿出自己的乌木腰牌亮到猎狗捕头眼前。

    上面写着“顺天府、李萍兰”六个大字。姓名一侧旁还刻有小字“禁军总旗伯生校尉属”。

    猎狗一五一十的看完了上面的字,确认了防伪的标识鼻子抽动了一下心里想。原来这个异域妇人,就是帮张睿赎如意姑娘的七品武官的母亲。

    七品武官在京城着实算不上是多有身份的人,也就是比平头老百姓好上那么一截。

    但是禁军总旗这职位拱卫皇室,是守护大明皇宫的军队军官。这可是其它卫所军官、五城兵马司指挥不能比的。

    “妇人知晓张大人和如意姑娘成亲的事吗?”猎狗问道。若是伯夫人说知道,只怕自己是要打道回府了。

    伯夫人笑了一下说道:“妾身如果说知道,大人准备如何?说不知道又如何?”

    猎狗皱了下眉头,也不知道这美妇人到底想干嘛,简短答道:“若是夫人知道,写下字据。在下只好拿着就回去复命了。

    若是不知道,在下将依法询问如意姑娘,劝在场各位不要阻拦乱了大明的法度。夫人能不能作证快说吧!”张睿在一旁听着窃喜,暗谢伯夫人相助。

    “猎狗捕头,实不相瞒,妾身不知张大人和如意姑娘成亲的事情。”伯夫人对着猎狗微微一颔首算是表示一些歉意。

    猎狗和张睿听了这话愣是呆了几秒。

    “那您站出来意欲何为啊?”猎狗迷惑道。

    “妾身不才有一个提议,想说给大人听。您为大理寺查案,张大人也是代表锦衣卫查案。你们都是为皇上办事,也是为了于少辉大人和他家人,为如意姑娘讨个公道是也不是?”

    “是。”猎狗想也不用想。

    “您今天带人来请如意姑娘去大理寺,是不是大理寺要弄清楚如意姑娘,是否知道对查案有帮助的案情?”伯夫人又问。

    “是。”猎狗又答。

    “那人现在就在这里,猎狗大人有什么想问的何不直接就问清楚?”伯夫人似是不明白一般的问道。

    “我我...我大理寺办案怎么能如此草率呢?传唤知情人当然需要带回衙内审问,是要做笔录的。”猎狗弄不明白这个女人在想什么,张睿也摸不着头脑了。

    “大理寺的衙门里问也是问,现在就问也是问。既然猎狗大人和张大人目的都是为陛下查案,猎狗大人就不应该对张大人掣肘不是吗?”伯夫人一副教孩子们讲道理的样子循循善诱。

    “这哪是我掣肘他?明明是他掣肘我查案啊!”猎狗性子单纯竟然被说的有些急了。和伯夫人争执了起来。

    “猎狗大人这您就错了,您查案是查案,张大人查案也是查案。况且这案子在锦衣卫里张大人也是最先开始查的。

    他这些天把如意带在身边目的跟您一样,不就是希望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来吗。您今天过来,硬要带人走,您说谁掣肘谁呢?”伯夫人一摊手问道。

    “可是张大人和案件相关人有亲密关系,依照明律他不能调查此案应当主动回避啊,如意姑娘于情于理现在都应该交割给在下了。”

    “张大人和于少辉案哪个人有亲密关系呢?”伯夫人又问。

    “当然是和如意姑娘啊,张大人不是说他赎了如意姑娘做小妾吗?如意姑娘又是死者于少辉的相好,这种关系显然是太近了。”

    “可是您不是说,没有人作证、作保,张大人此话不能采信吗?既然您不认为如意姑娘现在是他张家家眷,那么张大人就没有应该回避之理了。他为什么不能继续查案呢?

    此案锦衣卫和大理寺同查,那么锦衣卫先寻的人,大理寺当街要强夺,这又是何理呢?”

    听完张睿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心想,对啊!他不认如意是我小妾,就没法说我该回避。他若说我该回避,那就是认如意是我英国公家眷,没有圣上指令不能随意提审,这人他无尘猎狗是正反都带不走!这个道理我怎么一时间没想明白呢。

    猎狗听完这话楞在当场,一句话也说不出了。他简直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一介妇人说的哑口无言。

    “猎狗大人,我相信张大人也无意阻挠大理寺查案。张大人您说是吗?

    “是是是。”张睿没脸没皮的笑着答道。

    猎狗默不作声,似乎还在怀疑人生的过程中。

    “当街就可以向如意姑娘问清楚,妾身可以为如意姑娘作保,她若知道定向您知无不言。人在谁手上其实并不重要,案子谁破了,我们平民百姓更不关心。

    妾身作为一个京城居民只是希望能够快些真相大白,不再发生更多的不幸罢了。”伯夫人再讲。

    无尘猎狗沉默了一会,心中五味杂陈。良久只见他一挥手让手下撤了戒备,粗大的双手重新将刀皮套了起来,向后一招手说道:“做笔录,本官现在开始当街询问如意姑娘。”

    伯生

    虽是六七月份的盛夏时节,但京畿地区的空气却忽然转冷,大明朝关内最北边的平原此时微风吹起竟然能冻的人瑟瑟发抖,亦如大地上此时肃杀的场景。

    太阳西斜,染红了通州道的朵朵白云。

    驿道两旁烟尘漫天,有成群的骑兵带起的龙卷,也有匆匆的马车拉出的划痕。在这些行车的旅人中有商贾,也有不少前来参观大团练活动的王公贵族。

    驿道上除了匆匆赶马的声音之外没有任何别的声响。

    今天起早通州卫和京城五军督府都护府共同发布内容几乎相同的官文。“即日起通州道往返马车不得停车、不得减速。平均一匹马最多拉150斤,超载不得上路。”

    临行时许多人还抱怨又徒填雇马喂草盐的银钱,但真上了路以后,那些看到通州道两旁场景的人无一不惊惧交加,庆幸自己多雇了两匹马能跑的快一点儿,早点离开这人间炼狱。

    “天子脚下,居然屠戮百姓。这般做法究竟与蒙元何异?”一位路过的公候透过车窗看着官道两旁满地鲜红的尸体不禁颤抖的叹息。

    一只染满鲜血的手,哆嗦不止的握住伯生干净的锦绣服衣角,伯生冷冷的望着她,手上的柳叶刀不住的往下滴血。

    这是一只骨瘦如柴的女人的手,她年纪并不大有个二十几岁但是因为衣衫褴褛,满脸土尘并看不出模样如何。

    她虽然瘦但看样子身体还算是有些劲儿,还没有饿到完全没力气。

    只见这个女人奋力的一只手撑地,另一只手紧紧攒住伯生的衣角借力将身体拽了起来,同时膝盖使劲儿的往身子底下垫,企图让自己可以把身子直起来。

    没有人去扶她,这个女人靠自己奋力完成了这个动作。但却仿佛耗费了她全身的绝大部分力气,气喘不止。

    伯生滴血的刀离她只有半米,周围还围着四十多个精壮凶狠的禁军骑兵,她身边的十七具尸体,就是这些官兵刚刚提刀砍杀的,尸体还热着呢。

    然而她似乎都没有看见似的,就像眼前发生的事情和自己丝毫没关系,开始自顾自的撕扯自己身上仅有的衣物,用扯下的布条包扎自己肩膀涌血的伤口。

    “哪个是你男人。”伯生的衣角被妇人的鲜血弄脏了,但他丝毫也不在意。只是看着她淡淡的问了一句。

    她这样的年轻的山东女人若不是有男人照顾着,根本就不可能活着从受灾地走到京畿。

    妇人听了问话,分了一下神。往一片尸体上瞟了一眼。

    然后便埋头冷漠的说了一句“那边那个拿盾锤的。”此时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比止血和继续活下去更加重要。

    “就剩你一个了对不住。”伯生看看尸体,看看那些已经四散奔逃的老远的流匪叹了口气说道。

    “没啥子,也就处了一个月。我那憨男人早死了,孩子也没了。”她口手并用,很快的就已经把自己的肩膀伤口勉强绑住了,她边处理伤口边答,语气既冷漠又麻木。

    “军爷能给口吃食吗。”这妇人跪在一众禁军的面前,紧紧缠住肩膀后颤抖的问了一句。

    她已经累的粗气直喘,疼痛的面色苍白,汗如雨下了。

    女人的眼神忽明忽暗,身上不住的颤抖。若是寻常人受此重伤,恐怕早就倒地不起了。但是她不行,此时倒下意味着死亡,如果失血过多失去行动能力也等于死亡,如果疼的晕过去不及时处理伤口也算是没命了。

    她很清楚自己命悬一线,所以全靠着一口气强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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