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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录:谋臣天下
第25章 伯生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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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奏报,京城周遭流民越聚越多,三十里内已经聚集两万人以上具体不详。昨日锦衣卫五百人、五城兵马司一千人彻夜巡逻也没能保万全。
保定、通州、宣府至京城的三条官道已经发生抢劫杀人案件八起,暂时还没有公候家出事已经是万幸。”
说到这里郑千户叹了口气,脸色中透露出一丝憔悴继续说:
“今日早朝,皇上对北镇抚司的工作已经是不满了。万幸又有五百禁军兄弟前来支持,不胜感激。”郑千户冲禁军们点点头。
禁军伯生在内的着锦绣服的军官齐道:“愿为千户大人效力!”
“往后大家定要保住,这三条驿路通畅不出事故才行。各位有什么要问的,或者有什么好主意但说无妨。”郑千户在北镇抚司总制的这些天守备兵力捉襟见肘,他实在没什么好办法。
一个锦衣卫百户急道:
“千户大人,流民盗匪越来越多,就算禁军来了人数也太少了。这样下去不行,要不您上书朝廷调三大营士兵将周围的流民赶走吧。”这些天他带着兄弟们奔赴前线。看到成群结队的流民在路上见了马车就乞讨,拦车堵路的情况时有发生。
他心里面很清楚的知道,凭这点儿兵力是根本没有办法保证这三条驿路的安全。公侯的车队虽有侍卫随行。
但也难保遇到一大群不要命的人涌上来不出事,京城外面现在山东、河北等地来讨饭的流民遍地都是,谁知道哪一波人饿急了就会去抢路过的马车。
郑千户摇摇头,无奈地说道:“别说三大营,我们连卫所的士兵都不能调。
一来这又不是打仗,说到底这是一个治安问题,流民也是大明的子民,怎么能用军队对付自己人呢?
若是传出去了,有损皇上圣誉,应当归我们两司来管。
二来,安保本就是我们锦衣卫的本职工作,这都做不好不是显得北镇抚司无能吗?”
郑大人政治正确这方面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百户听完也是哑口无言,默默的退了下去。
流民是明朝历代的一块老大难的问题。
弘治年间,孝宗皇帝励精图治黎民百姓享了近二十年的福,但时间到了正德年。由于全程都有奸臣当道,为了给皇上和自己搞钱,奸臣勒索京官。
京官为了保命给奸臣交保护费,只能勒索地方官。地方官为了保住饭碗,只好巧立名目收税纳粮盘剥老百姓。
所以最终那些白花花的银子都是出自大明百姓的手中。
就这样当天灾和人祸碰到一起的时候,这些老实本分从事小农经济的百姓,抵抗天灾的能力不足,又遭到地方官的层层盘剥。
遇到灾年便会只有大量的卖田卖地,尤其是黄河以北的农民自然条件更加的不稳定。有的时候碰到一年都不下雨,第二年几万人就会饿死。
不想饿死的那就只有做强盗了,更要命的是有些地方的军屯也会因为灾难无法经营。
军屯里士兵百姓都吃不上饭了,那只有抄起现成的家伙落草为寇了,这些年的地方农民起义大多都是如此。
而且就在此时,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王守仁,正在带领江西军民奋力和当地盘踞十多年的匪寇决战。
这年头一方面奸佞误国,另一方面光芒万丈的国士又在奋力救国与水火,真是让人唏嘘不已。但这又是另一个精彩的故事了。
“敢问郑大人,这三条驿路。发生案件的频率各是多少?”五城兵马司的一个指挥抱拳问道。
五城兵马司最高官职也只是六品。最近各个衙门都缺人手,他们就成了四处支援的万金油。
这些守城的武警部队,质量参差不齐,但是在处理流民盗匪这些事上,也算是足够。
郑千户想了想,翻了翻手上的卷宗然后回答道:“宣府、保定两线案件占到九成,通州一线大概有一成左右。”
“那么我们是否可以,重点防务宣府保定两线?通州少些配兵呢?”
郑千户说:“指挥所提的方法有些道理,但是通州一线虽短却有许多包括冀王的北直隶王公要从这里转进京城。况且流民动向每日都在变动,恐怕驻兵少了还是不行。”
他们说话的时候伯生一直盯着大堂墙上挂着的京畿地区的地图看,逐渐有了些想法。听得郑千户此言。
他果断出列谏言道:“千户大人,通州一线防务一百骑足矣。”堂上众人闻言先是一惊,而后侧目一看是个青年校官在说话,不由的鄙夷的冷笑。
郑千户看着伯生并不认识于是问:“堂下总旗叫什么名字,何出此言啊。”
“回千户大人,在下伯生,原本是武散官,今天刚刚接兵部调令前来北镇抚司报到。”伯生抬起头来让郑千户看个清楚。
众人一听伯生的身份,不由的嗤之以鼻,原来是个临时顶上的总旗官职的武散官,这等闲人还敢在这场合随便发言?
说白了,目下在座的都是专业人士是各部门的精英,他们办的案见过的世面比小年轻吃过得米都多。这狂妄小鬼才几斤几两就敢站出来吹牛,真不知死活。
“原来阁下就是伯校尉。”郑千户忽然态度大好。
他转向锦衣卫对他们介绍道:“这位就是祁佥事的侄儿,生的可真俊。”祁威远和他共事的时候对伯生多有提及。
而这次祁佥事做了甩手掌柜,也特意向他嘱咐了伯生可堪大用。郑千户当然是盼星星盼月亮等着他呢。
锦衣卫十几个总旗百户有的认识伯生有的不认识,大家拜了伯生一下,伯生回拜。然后他们开始窃窃私语互相聊着祁佥事这事。
祁威远在北镇抚司干了十几年威望颇高,现在又做了老大。他家出来的小侄,锦衣卫们当然看在祁威远的面子上也是要尊敬几分的。
郑千户介绍完又说:“伯校尉,你方才说通州线一百骑到底是何意啊?”郑千户咂嘴问道,你都开口了那也只能让你继续说咯,小侄啊出丑了可不关我的事啊。
伯生再拜郑千户然后说:“千户大人,通州离京城不过五十多里路,沿途是大平原视野开阔,眼力上佳的哨兵一人可望两里。
骑兵三里一哨只需十八人用穿云箭可速呼支援。
剩下八十二人分两队将整条驿路分为四段屯于一二段和三四段中间,每段为十二里不到,最远处骑兵也一刻之内可至。
就算遇到大队流民兵力不足,骑兵哨兵亦可以通知路上马车返回截断驿道前后,报守城五城兵马司或者通州卫出兵驱赶。”
伯生说着,堂下众人在算着。不少真正有战场经验的人,马上反应出来此计甚妙,而且正是蒙古人打仗护送运粮道时使用的布置。
这样一来通州只分去一百人,剩下的两千多人全部投入到保定宣府两线,人手就大大增多了。
可郑千户从没上过战场,对伯生这主意没啥想法,他用求助的眼神看着锦衣卫军官那边。见不少人冲他点头。
于是他非常高兴的说:“此法想来似乎可以一试,伯校尉可愿意亲自带队巡防通州线?”
谁提的谁上,责任分配制是在郑千户自己分辨不出好懒的情况下,最好检验下面人是乱提建议害人还是干货谏言的方法了。
伯生想了想抱拳道:“千户大人若有令在下无有不从,但下官想向千户大人请下三杀令。”
他年龄虽小说话间,浑身上下却透出浓浓的决绝之气,让人觉得他随时就要去拼命一般不寒而栗。
“哦?三杀令?”郑千户摸着下巴觉得有点意思。继续说“校尉说来听听。”
“凡非京畿户籍,持械不放者杀、驱而不散者杀、散而复聚者杀。此三杀令,巡防军士见人便宣,宣后不从可当场执法。”
伯生声音洪亮魄力十足,当他说完这番话整个厅堂鸦雀无声。不管别人同不同意,没人再小看这个年轻校官了。
此令若发,不知道这几万流民要有多少人死在刀下,几百几千都有可能,而他似乎完全不在乎,就仿佛从地狱走出来的人一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一个五城兵马司六品指挥,见大家都不说话先坐不住了他出列反对道:“荒谬!流民也是大明的子民,怎能容你如此草菅人命?人命关天,怎能让寻常军士不仅过审判随便杀伐呢?”
伯生见人指责倒也不卑不亢的回道:“回指挥大人,如果您的士兵让人放下兵器,否则处死,那人不放那么他想干什么?如果士兵让聚集在一起的一大群人散开他们不散,那么他们是什么人?如果散开的人等士兵走了不顾杀令又重复聚集起来,那他们安的什么心?有违此三杀的人非奸即盗,就不再是我大明的普通百姓了。如果任之聚之后果不堪设想。不过大人说的对,这三杀令只有纪律最好的士兵才能适用,当前只有禁军可行。”
他前半段,说的大家连连点头心服口服。
可是最后这一句一下子让五城兵马司所有人炸了锅。他这句话被认为是嘲讽五城兵马司纪律不如禁军,一下子触动了他们敏感的神经。一时间叫骂声此起彼伏。
“你什么意思?”
“禁军了不起吗?”
“少瞧不起人了。”
锦衣卫方面倒还好都乐呵呵的看热闹,虽然好像也连带着被看不起了,但他们本来就不是打仗的兵,军事训练没有那么密集。
再加上他们高薪带假期,偶尔还有点灰色收入,压根没觉得自己是士兵也就没有和禁军攀比的心态。
“既然诸位大人都这么不服气,可否和在下一同在千户大人面前下军令状,保证自己所统之兵绝不滥用职权搜刮百姓钱银,滥杀无辜。否则与犯事人同罪?大家一同让锦衣卫监督如何?”
伯生依然淡定的可怕,他虽然绝对不是故意讽刺五城兵马司。
但也没打算顾忌谁的面子说话委婉。
他此言一出,五城兵马司瞬间闭嘴了。这些守城的军官手下的兵平时就多和流氓打交道,城门口搞安检的也是他们。
他们心里也知道这里面,不检点的人应该有不少,士兵欺男霸女的事情时有发生,谁这个时候被伯生激的跪下去发个誓那不是傻吗?再说了自己被借调过来,干的再好功劳还不是别人的?
郑大人看下面争论告一段落,心里也稍稍有数了。
他犹豫着说:“这三杀令若是下去了,会杀多少人?几十个?几百个?”他环顾坐下,却没有一个人答的上来,他只好继续问伯生。“伯生校尉,你说呢?若是真杀了上千人事情闹大了也不好向皇上交代啊。”
伯生一抱拳,缓缓而道:“三杀令不是非得要下。”他顿了顿,郑大人以为他妥协了闻言松了一口气,但却不想伯生接下来继续说。
“如果真如郑大人所言三条驿路聚流民两万余,还在不断增加。
那么他们的数量就会超过北镇抚司十倍,在路上的人出事只是早晚的问题。
也许五十人队流民会怕公候十五卫兵,但两百人队流民就未必怕了,那点卫兵就算捡石头砸也砸死了。”伯生又顿了顿。堂内一片寂静,整个大堂似乎成了他一个人的表演台。
伯生见大家都在看着他,对诸位恭敬的一拜继续说:“流民的命是命,王公的命也是命。靠我们这些人无法两全,大家决定起来倒也简单,无非就是二选一罢了。”
伯生稀松平常的说完了,而在场众人无不面色凝重,这似乎是一个怎么选都是错的局面,大家纷纷失了主意望向郑千户。
简单个屁!郑大人暗骂,他手心里面全是汗。
徐鹏
大理寺演事厅在大理寺整个官邸的最顶层。这屋里四面都有飘窗光线充足,可以容纳十人席地而坐。
地板用上好的橡木铺成韧性极佳,踩上去不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屋内被打扫的纤尘不染,通透安静。
家具布置简单除了几盏灯之外几乎什么东西都没有,墙面在木板的基础上还贴有竹片,并没有挂任何字画装饰。
房子中间的地板上镶有一块儿巨大的木质推板,上面铺了一张京城的舆图。有需要时也可以更换别的,整个屋子给人带来的感觉就是坐在那里头脑就会被全部放空的感觉。
这里是大理寺官员共同推演案件的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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