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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录:谋臣天下
第177章 严嵩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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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凝摇摇头苦笑着说道:“妾身亲手毁了这里的一切,在这世上已经再无留恋。况且坐牢对妾身来说,根本就算不上是惩罚。”

    祁凌霜说:“你还有牵挂的人呀,候爷还活着呢。”

    白凝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张了张嘴,又是苦笑了下说道:“妾身与侯爷并无关系,况且妾身还杀了他的夫人。恐怕他此时若是恢复过来,定要妾身偿命不可。”

    青眼狐这时却说:“可是你照顾了侯爷二十载,虽无夫妻之名,但有一夜夫妻之实,侯爷他对那一夜至今还念念不忘,对你们之间的真相还蒙在鼓里。你怎么会知道他知晓了事情之后的想法?”

    白凝有些犹疑的说道:“妾身确实不知。”

    青眼狐又说:“侯爷有权知道真相,你也应该直面他知晓一切之后的反应,你们至少在各自承担后果之前,还是先要对对方表明心意吧。”

    白凝感觉心中忐忑不已,她抬头望着临江候眼神空洞的脸颊,内心五味杂陈。可是最终还是禁不住想要知晓临江侯,知道真相时,对自己的想法。于是她还是下定决心,勇敢的点了点头。

    青眼狐将解毒的丹丸,喂入临江侯的口中。一分钟之后临江侯的眼神开始清亮了起来。在他猛出了几口气,意识开始一点一点回归身体当中。

    待到他望见眼前的一切,疑惑不已,还错将面前的白凝当做自己的妻子时。青眼狐一五一十的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了他。

    知晓了一切的真相之后,临江候长叹了一声。良久,他默默的起身,来到穿着袈裟的白玲夫人的身前眼含泪水的望着她。他将白玲的面纱除去,合上了她的双眼,将她散乱的头发收束起来。微笑着亲吻了她的脸颊,口中喃喃的说道:

    “怪不得夫人的心中,永远有一团火。原来少年时受了那么多的苦,感谢夫人陪伴本侯的一切。”他边做边说做完这一切后,将白玲夫人的尸体抱起,安放在两人房间的床榻之上。

    随后临江候回到大厅,笔直的来到了白凝的身前。

    白凝低着头不敢直视临江候的眼睛,她呆在原地,身体因为害怕而不住的战栗。她心想,侯爷大概是要将她掐死为爱妻复仇吧。

    然而意想不到的是,临江候将她温柔的拥在怀里。用手抚摸着她的背和头发,一般安抚着她一边说道:“这么多年,很辛苦吧。就为了本侯这个早就该死掉的人。”

    白凝有些不知所措的,在侯爷怀中摇了摇头回道:“妾身并没有觉得辛苦。”

    临江候道:“对不起,如果本侯早知道。你一直在本侯身边,定不会让你一直孤单下去。”

    白凝说:“可是,我杀了夫人......侯爷不恨妾身吗?”

    临江候迟疑了一下心情有些沉重,不过他还是说道:

    “恨是恨的,但是本侯已经失去了一个夫人,不能再失去另一个。”

    白凝闻言惊讶的说:“可妾身只是给侯爷治病的大夫,只是和夫人长的一样罢了。”

    临江候望向远方,看着窗外未央宫的庭院喃喃道:

    “但那日,你我也做了一夜的夫妻不是吗?其实本侯能感觉的到,那日的你和夫人平日的诸多不同。但是本侯望着你的一颦一笑,望着你忙前忙后,甚至犯愁的时候那纠结的表情,都太让本侯着迷了。本侯只当是自己疯了,却真没有想到,真的有另一位夫人的存在。你为本侯操劳了半生,与本侯更有了那一日的爱情,如果以前不是,那么现在本侯也该问问你的心意。”

    临江候顿了顿,随后扶着白凝的肩膀,深情的看着她布满泪痕的颜面问道:

    “白凝姑娘,你愿意成为我暮云深的妻子吗?”

    “妾身...愿意。”眼中的泪水再次奔涌,白凝哽咽着,如是回答道。

    严嵩

    傍晚,随着太阳的余晖从京郊的山头落下,龙虎竞技场也结束了第一天的争斗。

    达官贵们散场之后,看台的周围再次密布着一个个移动的火把。褪去了白天热闹的景象,在光线不是很充足的晚上远远看去,这个偌大的圆形木石建筑,好似一座军事要塞般戒备森严。

    然而事实上,这个拼命赶工的建筑,还并不是一个可靠的完全体。建筑物的背后,甚至还有一处被帆布遮掩起来的,还没来得及填补的大窟窿。

    而负责赶工会场的工部主事严嵩一家,就住在这个窟窿里。

    “夫人,我回来了。”严嵩和附近一众早已相熟的放哨士兵打了招呼之后,拎着一篮子菜,便撩开帆布喜笑颜开的回到了这个临时的家中。

    “爹,您回来了!”

    “儿子书背会了吗?账算完了吗?”

    “都弄完了!”

    “好样的,不愧是我儿子,真令为父省心。”

    听到严嵩的动静,严家聪颖乖巧的儿子严世蕃推开书桌,奔奔跳跳的,从二楼下了梯子扑到严嵩怀里,期间踩落了不少灰尘,落在在一楼洗菜的欧阳夫人头上,讨得一阵大骂:

    “说了多少次,上下楼的时候给我轻点,你们爷俩就是记不住。再弄的锅里都是灰,咱们谁也别吃饭了!”欧阳夫人在厨房边张罗,边数落道。

    严嵩一家人做饭的袅袅炊烟,就顺着木头框架升了上去,从观众席座下的缝隙当中散了出来。他们的住处,实际上是在给竞技场观众席提供支撑的。在这整个场地木制框架未完成的三角形缝隙中,几十块工地中常见的木头材料板,构成了严主事上下两层五丈见方的家。

    在这样的房子里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不见光,一家人仅靠着四盏煤油灯的光亮生活。如此的生活条件之下,欧阳夫人自然是每天都没有好气的。

    “夫人莫要生气了,快看看为夫带什么回来了?”严嵩边笑,边伸手在菜篮子里头摸索着什么。

    欧阳夫人听见此话,眼前一亮,她有些许激动的马上想道,莫非今天有肉吃了?

    可当她赶出来一看,发现严嵩不过是掏出来瘦长的两个大地瓜。脸马上又垮了下来,阴阳怪气道:

    “我当是主事大人有多大的能耐呢,原来是买了两个瘦地瓜回来邀功啊。”

    严嵩看着手上地瓜脸上欣喜的不已,仿佛没听出来夫人的揶揄,还兴奋的给娘俩解释道:

    “不是买的,是觉生寺的和尚送的!这可是山东烟薯,是皇宫的贡品,烤着吃又甜又糯。皇上赐了觉生寺一些,为夫这些日子和那些和尚混熟了,今天去买菜他们送咱们的。”

    严家小子听的严嵩讲解也傻傻的跟着乐道:

    “哇,父亲真厉害,这下我们家也能尝尝到贡品的滋味了。”

    “没错,没错!”父子俩一人拿一个地瓜高兴的手舞足蹈。

    欧阳夫人看着这一对快乐门槛如此之低的父子,忽然之间心中涌起无名之火,双手叉腰厉声道:“什么,贡品不贡品的!这不还是地瓜吗!”

    河东狮吼一出,严氏父子马上就被吓定住了。欧阳夫人走到严嵩面前,一把夺过严嵩的菜篮子,一看里面还是万年不变的萝卜、白菜、豆腐之类的素食。这些日子堆积的怒火更胜,她恨铁不成钢的心酸的数落道:

    “我说严嵩严大人,你可是出生翰林院的读书人,大小也是六品的京官,我跟着你这些年不说是享福,你可曾让妾身过过一天好日子?妾身原本以为,咱们家住在京城的犄角旮旯里,每天粗茶淡饭过着平民一般的日子,已经是够简朴的了。可是现在一想,那时候好歹还住在城墙里面。至少还不用担惊受怕,挨冻受饿。现在可倒好,经你严大人一番运作,咱们家现在住的难民也似,几天吃不上一顿肉...”

    “这不是最近的买菜的地方,只有觉生寺嘛,寺庙里边又没有......”

    “你闭嘴!我现在就问你,咱们家还得在这破烂地方住多久?儿子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现在整天见不着阳光,吃不着肉,干瘦的都不像个人样了,要是将来长成个矮矬,你给我说说该怎么办!你这个当爹的能不能养他一辈子?”

    严嵩被欧阳夫人一顿劈头盖脸数落,头都抬不起来,他自知心中有愧。只得是强笑着慢慢安抚道:

    “夫人,这龙虎竞技场的活儿是皇上特地交给为夫的,若是不办好就会误了皇上的大事,我们也领不到赏钱换大宅子。这段时间你和儿子是受苦了,在这里住条件艰苦了些,但也不是没有好处。吃住行全都不用花多少钱,这不是就省了一大笔开销吗,工地上有什么急事了为夫也能马上就处理。咱们家已经坚持了这么久,你看现在团练都办了一半了。只要撑到活动结束不出事故,咱们一家不就都能,舒舒服服的在新房子里睡个好觉吗?”

    这时九岁的严世蕃也兴奋的插嘴道:

    “娘,大团练的票最便宜也要十两银子一张。可是咱们住在这里,我每天都能免费看!今天的将官选拔赛精彩极了,一支拥有两位五子良将的队居然被淘汰了!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件事。”

    欧阳夫人瞪羚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子一眼,继续冲着严嵩说道:

    “老严,你们男人在外面干大事我管不着。咱们家过不上好日子我也没怪过你,哪怕你得罪了朝中的奸佞,我们娘俩跟着你东躲西藏,也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我们的命。但只要咱家还在生活,就不能过的像个流民似的,在这餐桌上,你得让我和儿子吃上肉!”欧阳夫人显然对在他们头顶,皇上和那些有权有钱的贵胄搞的活动全无兴趣,她认为无论什么原因,最起码不能让他们一家人吃不好饭。

    直到听欧阳夫人说出她心中最真实的想法。严嵩才意识到,这些天,他脑子里全是这龙虎竞技场的事,已经许久不进城了,为了节约时间他总在附近的觉生寺拿菜。所以每天带回家的都是素食,他的夫人儿子已经跟着他连吃了三天斋菜了。

    想到这里,严嵩才反应过来他成天埋头干事,吃饱就行吃什么无所谓。但是他的家人,不知不觉中却也跟着他已经吃尽了苦头,一时间他心里无比愧疚。

    自己身为工部的主事,负责十几万两银子的大项目。每天和数不清的供应商、施工队打交道,他们谁谁能进来讨个活干,很多时候就是自己的一句话的事情。这些日子每天都有人要宴请自己吃饭,要偷偷给他塞回扣,全都被他严词拒绝了。

    他只是一心想着,皇上的预算如此紧张,怎么样才能又快又好又省钱的,把工程给如期完工了。

    然而,到头来结果似乎又一样。他为了自己的一身清誉,苦了家人。他拒绝了别人山珍海味的,而他的孩子和夫人就只能在家吃萝卜白菜。

    这些年,类似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无数次了。

    十年前他意气风发之时,犀利的笔墨,飞扬的文采将刘瑾骂了个狗血淋头。结果却为避人祸害,他和夫人一躲就是十年。

    他人生中最好的十年,因为一时的书生意气,就闲散而清贫的渡过了。没有给自己刚刚上路的天才人生,增添任何一点政治筹码。

    十年后他回到京城再次为官,可又得罪钱宁、江彬差点给全家招来杀身之祸。好在杨廷和和皇帝的庇护让他躲过一劫。

    可是很快的,他又因为坚持心中的底线,再得罪了皇上。原本皇帝想成为他政治生涯的后盾,令他扶摇直上入朝为相。可是现在却是让他这个读一辈子圣贤书的翰林,干这个吃力不讨好的辛苦活,明摆着就是一种惩罚和刁难。

    他为了心中的真理,是不怕死的。

    可是他的家人呢?在心中欣赏自己的夫人,和这个聪慧可爱的孩子呢?他们如此爱自己,支持自己,跟着他所承受的一切显然是不公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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