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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录:谋臣天下
第15章 伯生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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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听到这话,愣住了。
她放下酒壶,身子生生退去,之前散发的魅惑之态一下子消失不见。
只见她双目垂下,轻咬自己的下唇,眼里有了泪光闪动。她提起衣裳,蜷缩的坐在那里,沉默不语。
今夜本来因为伯生的到来,她数次被这个真挚的少年逗笑。她的目光放在他身上,心思也放在他身上,几乎已经忘了那件让她痛彻心扉的事。
但是此时又被伯生点醒,这十日来的那种孤寂伤感,再一次包围了她。
“是在下说错话了吗?姑娘千万不要伤心,别往心里去。”伯生见她仙气尽散,就像一个受了欺负的女孩一般,心中也痛苦万分。他恨自己多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哄她开心。
“公子没有做错什么,公子其实帮了如意。如果不是公子,如意怕是要万劫不复了。”
如意双手环着腿,将头搭在膝盖上面,忧伤的说。
“如意本来十日没有待客了,妈妈骂了好几遍,往日积累的耐心也要耗尽了。公子持如意的香囊入门,三位公子在翠云楼花的银子都会记给如意一些,再加上公子来如意房间过夜饮酒,妈妈定会开心。如果不是公子,如意再这样下去,就要被卖到清水店做妓了。”如意说着,伯生听得似懂非懂。
“公子说的没错,如意是有心事。”如意说到这里停了,她撇了伯生一眼,继续说“公子想知道吗?”
“想知道。”伯生回答。
“为什么?”如意又问。
“因为我喜欢姑娘,从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了。”伯生不好意思的小声说。
如意听到他这话竟然有些开心,她露出一瞬即逝的笑容,说:“但是我有心上人了。”
伯生在那一瞬间如触电一般心痛,他问:“那姑娘为什么对我……?”
“我不是你想的那般样子,我从小就因为家里穷,被父亲卖到了翠云楼成了娼妓,没了自由。你在玉风坊看到的这些姑娘遭遇大都如此,我们都是专门供男人玩乐的商品。”如意打断他,幽幽的说。
“大多数的时候,我和客人逢场作戏,只要不是我讨厌的那种,他出够银子就可以得到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如意不想再深入解释了。
“我...明白了。”伯生喃喃的说,他知道娼妓的含义。“但这不是你自己的本意,对吗?”
“是的,怎么会有人...能够真正接受这种事呢?”如意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但就算这样,我...也拥有过真正的爱情。”如意的泪水一滴一滴连成了一串。
“四个月前,我遇到一个客人,他叫于少辉,是大理寺的八品评事。他大概五日来一次,待我很好。
起初,我只觉得他是一个不错的恩客。他每次来都会送些小礼物给我,和我一起谱曲,一同填词作诗。我逐渐感受到他是把我真正当做一个女人、一个知己、一个爱人来对待,而不是娼妓,我的心弦逐渐被他拨动了。
我们之间的情感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无法自制。终于有一天,他画了那张图送我。
如意看向那幅采莲图,目光深切。
“他对我吐露真心,说要娶我。为我赎身需白银五百两,他也早知道。他说十日之内定会凑齐白银来赎我。你猜今晚是第几日?”她惨淡的笑了。
今晚便是最后的第十日。
那个书生终究是没有来,而她自己所盼望的真心也是黄粱一梦。
“也许他还在凑钱呢?”伯生安慰道。
“他不会再来了,如果只是钱没有凑够,托人和我说一声就是了,何必让我苦苦等待?我在他眼里,终究还是不值五百两白银,我不会自己骗自己了。”她泪涌如泉,伤心得叫人心碎。
伯生来到她面前,看着她梨花带雨,心疼的一塌糊涂。他拍了拍她的背,希望能给她一点安慰。
看着这个姑娘,明白了她的过往、职业和身世,伯生其实没有那么在意。他本就不是中原人,没有那些规矩和贵贱的概念,有的只是赤子之心。
“你可知道他住在哪里?我替你去找他问个清楚。”伯生说道。
“知道是知道的,但是公子当真愿意为妾身操心至此?”如意惊讶中燃起一丝希望。她并不知道这点希望是好是坏,但她确实想让这段感情最后有个交代。
“只是跑一趟罢了,并不麻烦。他若是钱没凑够,我便回来告诉你。他若是负了你,我便帮你揍他一拳。”
伯生笑了笑,拍拍自己胸脯。如意又被逗笑了,天下居然有这等老实人让自己碰见了。
“那我便告诉公子地址。如果公子真能如此真心对如意,如意情愿以身相许。”如意看着伯生,郑重其事的对他磕下一个头。伯生将她扶起,把小盏递到她手上,自己端起另一杯。
“既然如此,在下向姑娘保证,定不负如意姑娘所托。”伯生也郑重其事的说。
“公子恩德,妾身无以回报,望你我来日方长。”如意恢复了她的本来的神情,两人碰杯,第三盏酒一饮而尽。
伯生笑了,如意也笑了,他们四目相对,看着彼此,互相之间卸下了所有的外壳,两颗柔软的心碰撞到了一起。
张睿
第二天早晨,伯生稍稍恢复意识,脸向旁边一扭,就看到了如意的脸,他俩躺在一个被窝里。
她还熟睡着,长长地睫毛随着轻轻的呼吸上下浮动着,脸上还挂着昨夜饮酒,残余下来的红晕。
她的鼻子和樱桃小嘴都极为可人。
伯生大惊失色,他慌忙查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他发现自己外装已褪,只剩衬衫衬裤穿在里面,好在还算整齐。
他又好奇又有些害羞地掀起棉被的一角,看见如意的睡衣也还好好的穿在身上,心里长出了一口气,昨夜应该是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昨日他二人畅饮,之后的事情,他完全记不得了。若是酒后乱性要了别人的身子,那可如何是好?
本来该是起床的时候了,但他还是忍不住在这个被窝里停留了许久。他望着如意近在咫尺的脸庞和白皙的肌肤,心中喜爱之情不禁又多了几分。
但他还记得自己的使命。他依依不舍的轻手轻脚的起了床,穿上了自己的衣服,又从架子上取了刀,默默地向如意拜了一下,一声不响的退出房间。
而就在他将房间的门轻轻的关上之后,如意睁开了眼睛,其实她也醒了,但她心中慌乱,不知如何面对伯生。待他走了之后,心中才扬起一丝不舍。
但愿我们能来日方长吧,她想。
大街上,伯生和张睿一前一后骑着马。伯生在前面半个身位,他一手拉着自己的马绳,一手拉着张睿的马绳。而张睿则在马背上摇摇晃晃,显然是昨天晚上酒喝多了,今天还没睡好的缘故。
“张大哥我还有点事情要办,你陪我去城东门儿走一趟吧。”伯生在街上说道。
张睿一笑道:“你喊我张大哥?喊祁威远舅舅,我又喊祁威远老祁,我们三个人这辈分到底怎么算呀?”
伯生没理他贫嘴,继续说:“张大哥你主意多,还有一个事儿我要问你,能不能教我个方法,用最快的速度挣到五百两银子。”张睿闻言一愣,总算是精神了一点点。
张睿指着路边说:“前面有个钱庄,你瞧见了没有?”
“瞧见了。”
张睿笑着说:“你一会儿经过的时候,蒙个面,拔刀进去,让他们给你五百两,这样最快。”
伯生似乎能自动屏蔽张睿的胡言乱语,像没听见一样,继续说:“我听人说去当镖师护镖来钱快,你觉得可行吗?”
张睿沉默了,难道这小子来真的?
“你和你母亲过的那么节俭,怎么突然要五百两银子?”他问。
“我想为翠云楼的如意姑娘赎身。”伯生说。
张睿听了这话,差点没从马上摔下去。
他拍马追平了伯生,赶紧说:“伯生,她可是娼妓啊,你不要觉得她昨天晚上对你好,就是喜欢你,她为了钱,对所有的客人都是一样的。难道你睡了她,就动了真情了?”
“张大哥你误会了,我确实是喜欢她了,但是我和她昨天晚上没什么,只是喝酒。张大哥说的这些我也已经知道。”伯生认真的说。
张睿彻底清醒了,他一手抓着伯生着急的说:
“伯生啊,是大哥不好。大哥带你去之前没有和你说清楚,但是你千万要明白,你如果想娶一个青楼女回家,是会败坏你家门的清誉的,对你的名声和仕途也是伤害极大,你母亲和老祁知道了,我肯定要被他们给打死!”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要打死他的人之中,其实还要加上祁凌霜。
“关外人成亲,没那么多规矩啊。况且我还没想到成亲呢,只是觉得喜欢,那个姑娘现在有喜欢的人,暂时还轮不到我赎她呢。”伯生红着脸解释道。
张睿几乎要晕死过去,什么叫做那个姑娘还有喜欢的人?为什么事情突然变的这么混乱了起来。然而就在此时,他的脑子里又出现了一个危险的想法。
“那我们现在该不会是去......”
“我们去如意姑娘情郎的家里去。”
张睿霎时就吓的摔下了马。
伯生、张睿终于走到了大理寺评事于少辉的家门口。
伯生下了马就去敲门。
张睿赶紧掏了手帕遮住脸。
伯生奇道:“张大哥,我们又不抢钱,你蒙了面干什么?”
张睿无奈道:“我看你一会八成是要打他,我不蒙面,被人认出来,人家还以为是我指使的呢。”
书生赎青楼姑娘的戏码,他难道还见的少吗?
就算当时是真心的,回到家里,架不住老爹气晕,老妈一哭二闹三上吊,奶奶在灵牌前烧香,口里反复念叨对不起祖宗,这局面,有几个儒生抗住了?
伯生不管,他走上前去咚咚咚敲了三声,没人回应。咚咚咚又是三声,还是没人答应。难道没人在家吗?伯生想。
“去问问邻居就知道了。”蒙面张睿支招道。
于是伯生去搞了一下邻里调查。
敲开了邻居家门之后,邻居们说,这家主人的父母老婆都在老家,没有接过来,他是独居。
大家都还相处的挺好,偶尔还帮邻居家写个书信春联什么的。说他除了公务的收入,卖画也能挣些钱两。
之前,日子过得比较宽裕,只是这几个月,似乎越来越拮据了,佣人也辞掉了,有的时候,油啊米啊都要找邻居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
他一个人天天深居简出,不知道在搞什么鬼。邻居黄婆还说,他肯定是沾染上了赌瘾,家底败光了。
张睿分析,翠云楼的消费对平民来说挺高的,平均每次来怎么也要七八两银子,像他这种八品小官年俸只有四十两,只能偶尔来玩玩。
这人五天去一次,还总是买些礼物送给如意姑娘,不是他这个级别的官员能负担得起的。照这样看来,估计他早就米缸空空了,怎么可能有五百两银子赎人家呢?
听到这里,伯生想,这书生准是负了如意姑娘。他气不打一处来,一脚就踹开了于家的大门闯了进去。张睿怕他一冲动闹出事来,连忙跟了进去。
于家的院子不大,伯生和张睿刚闯进去,就看见院子里趴了个人,这个人的身子底下还有一滩殷红的血。
出人命了!伯生和张睿一愣,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二人始料未及。
这个人趴在地下,头歪向一侧,面目惨白,显然已经死了多时了。
伯生呆在当场。自从他入关以来,还从未见到如此血腥的场景。张睿没有迟疑太久,他捂着鼻子走上前去,开始观察地上的尸体。
“三个时辰之内死的。”张睿看了看他裸露在外面的肌肤,试了试他的体温,又仔细观察了地上尚未凝结的血液,得出这个结论。随后,他扳过死者的肩膀,让他面朝上,脖子上一道锋利的刀口,映入两人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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