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下伤患已经推都推了进来，兰枫也只能扛着身体往前，对其进行了迅速检查。

    “这么严重的开放性伤势？！”

    结果自己发现，五个患者，其中一名的肝脏大出血已经接近衰竭，一名患者的肾脏受到撞击此时已经变形，内出血严重。

    还有其他三名分别是脾脏、心脏、胃部受到了致命伤害，器官已经失去了机能，而很快就将扩散到全身性器官衰竭。

    “这几个人推到我这边来没用！我检查过了，需要赶紧更换器官，最多延误时间只有半个小时，不然就会——”

    兰枫这才开口说到一半，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再往下说了——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有这么紧要的和同时五个人配型的器官？

    “兰医生，外面也是没办法了……几乎所有医生都累倒了……我们……我们也不想放弃……”

    一名年纪比较小，和叶鉴山差不多大的助手有些悲伤而无奈地说道。

    “我……”

    突然间，兰枫有了个仿佛摔罐子一样的想法。

    “……”

    他立刻从内袋中掏出了一管粉红色的试剂——器官的配型通常需要做ABO和HLA，一套流程下来，确认很是繁琐。

    但是这管粉红色的试剂是自己研发的器官适应性快速匹配测试剂，可以直接节省下一套器官配对的流程时间。

    兰枫曾经杀了不少法律无法惩戒的凶恶之人，为了快速找到他们体内器官匹配的好人，这一试剂应运而生，兰枫随身就有携带。

    可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

    “我甚至就不该有这种想法，但也只能做最坏的打算了！”

    兰枫一咬牙，将病床上五名等待器官移植的患者和那名躺在床上被吊住命的患者的血样全部进行取样后融入了那枚粉红色的试剂里！

    嗡……

    结果粉红色的试剂缓缓变成了平静的淡蓝色。

    “五个人居然全部通过了！全部匹配？！”

    这一下饶是兰枫都被震惊到了，心中大声喊道：

    “不只是ABO配对，就连HLA配对都全部通过了？！”

    什么是ABO和HLA?

    ABO是指血型：

    同种异体间的移植必须血型相同或符合输血原则（后者仅限于肝移植，而且有一定的失败率，因为每个人的血液里都含有高浓度的抗ABO血型的抗体，ABO不合会导致最严重的HAR)。

    这都还好说些，可是五个人，就连连HLA配型也全都通过了！

    HLA配型则不同:

    HLA是人类所有基因中最具有遗传多态性的基因（可以理解为每个人都不一样）。

    如果仅仅计算HLA上HLA-A、HLA-B、HLA-DR三个位点，理论上有17万种HLA单体型，对应150亿种可能的基因型。

    在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中，找到两个HLA相同个体的机会，只有万分之一至几十万分之一！何况是同时五个！

    这个概率简直比初中时和叶鉴山购买超级欢乐龙中双龙金赏的概率还要更低！

    “这……这种概率？！？！”

    自己也万万没想到这么一测还真测出了名堂来——眼前这个被吊住了命的伤患的器官和眼下这五个被送进来濒死的患者完全匹配！

    “不……我不能这么做！！”

    仿佛是魔鬼给他开出的议题，兰枫一发手术刀直接钉在了自己的手指侧边，眼神通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可电车难题已然摆在了自己眼前——是选择自己无动于衷，五人死亡与自己无关，还是亲手杀一人，拯救剩下来的五个人。

    尤其是这个人……还是自己亲手为他创下一线生机的人。

    “……”

    此时，兰枫已经开始有些刺痛的大脑仍在加速思考。

    自己身上随身携带的细胞增殖液还剩下一点。

    如果……只是器官配型并移植的话，五个人，每个器官自己可以加速到十几分钟内就完成一个器官的移植。

    一个小时之内……自己可以做到。

    “兰医生——”

    虽然不知道兰枫刚刚做了什么，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但三个助手还是急切地呼唤着自己，但兰枫却在这时，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助，二助，三助。”

    仿佛叹息般的语气，自己说道：

    “全都出去，休息。”

    “这里交给我。”

    “这是命令。”

    几个助手还想说些什么，兰枫也只能用身上带着的麻醉气体让她们睡下，拖到了手术室门口的临时长椅上休息。

    嘭。

    兰枫将手术室的门锁住，转身后，整个人却有些无力地贴着门，软倒在了地上，旁边是一个被吊住命的患者，和五个需要器官移植的患者。

    兰枫。

    做出抉择！

    感性告诉自己，这是在杀害一个正直、善良而勇敢的人，这在自己的人生信条中是绝不被允许的。

    理性劝诫自己，你再清楚不过自己的身体状况，你最多只能坚持一个小时出头，再执着于那名需要三个小时抢救的患者，所有人都会死。

    你救过很多人，兰枫。

    嗯，这次也一样会救。

    你也杀过很多人，兰枫。

    这次不同，我尚未分辨他是否犯下恶劣的罪行，我只了解到他之前一直在灾区拼命救人。

    唉。

    唉！

    兰枫，兰枫，你呀，你呀，如此执拗。

    可惜的是你是个凡人。

    你是王牌，你是底牌，你是圣手，你是杀手。

    但。

    你。

    是。

    人。

    “唔……”

    兰枫，拖着身心俱疲的躯体，一步步往前走，直到那名正在输血的患者面前，短短不过五六米的距离，却如同泥沼深渊般难以通行。

    手术台无影灯的光，拖曳这兰枫的影子，空气变得沉稠，时间仿佛也在减慢，兰枫仿佛变成了一面天秤，左侧右侧，均是砝码。

    ……

    ……

    《不衡天秤》

    “先生，我还能做些什么……？感性使我如此痛苦和拒斥，理性却在告诉我这时必须的选择。”

    “我的身体支撑不住了，一个小时出头我就会倒，您的身体需要三个小时才能救回来，旁边五个濒死的人等着您的器官移植。”

    “若我真有罪，还请魔鬼提着钢叉亲自来找我吧，也别让我做出……这样的选择。”

    兰枫站在那名患者的病床上，语气得很低，很缓，仿佛自言自语。

    “……”

    而兰枫却突然看到，病床上的那名伤患就在这时睁开了眼睛，朝着自己点了点头，从他平静的眼神中，自己看到了默许。

    “向您致敬，先生，五个人会因为你的捐助而活下来。”

    兰枫用力朝他深鞠一躬，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最终坦然说道：

    “可即使你依旧昏迷，最终不向我点头，我应该最后也会这么做的……”

    “是啊……是啊……”

    “这就是我的选择。”

    “这就是兰枫。”

    兰枫将手术刀垂直竖起，从来没有抖过的手此时却在微微打颤。

    “我会一下破坏您的脊髓，没有一点痛苦。”

    “为此我也向您保证。”

    “这五个人，一个也不能死。”

    嗤。

    抉择已定，不衡天秤坠向理性。

    兰枫也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取了他的器官之后，兰枫就拼尽全力来对那五名患者进行最后的器官移植手术。

    而到最后，兰枫甚至已经要到了一边手术一边在自己的身上割伤，以痛觉刺激来继续完成这五人的器官移植手术。

    ……

    ……

    手术时长总计一小时二十分钟三十七秒。

    结果是，完成。

    ——————————————————

    此时，叶鉴山所在的临时手术室里，却发生了完全不同的情况。

    在临时手术室里，几个伤患全都得到了妥善处置，都脱离了生命危险——然而叶鉴山本人却躺在了病床上，呼吸急促，浑身是汗，体温高的吓人。

    一旁的几个助手，还有一名姓李的副主刀正在病床旁边不断地给叶鉴山更换退热贴，并及时调配各种生理性溶液给叶鉴山服下。

    不只是这些人，就连核能研究员常恩他们也在。

    他和自己团队的几个人正在叶鉴山旁边临时搭设的几台机器附近忙里忙外，一些管线更是直接连接到了叶鉴山的身体上。

    “唔……”

    这时，病床上的叶鉴山缓缓睁开了眼睛，一旁的常恩立刻留意到了：

    “叶医生，你终于醒了！！”

    此时，距离叶鉴山昏迷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了。

    “是常恩吗？我的身体到底怎么了？”

    叶鉴山抬起头，看向常恩声音传来的方向，语气虚弱地询问道。

    “也许是因为某种体质的原因，核辐射在你体内病变的速度格外快，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在脑部形成了不可逆的癌变。”

    而常恩一边操纵着身边的仪器，一边言辞悲恸地对叶鉴山说道：

    “这个速度太快了，难以想象的快，我这边已经用了最好的抗辐射药了，所有可能有效的方法都试过了……没一点作用。”

    “这……这真是太不幸了，为什么会找上叶医生您这样的人——！！”

    “这样剧烈的恶化速度……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叶医生，我在当时就应该拖着你的腿！！不让你进去！！”

    叶鉴山支撑着勉力从床上坐起，看向前方，询问道：

    “……那几个人都脱离生命危险了吗？他们现在都在哪里？”

    常恩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几个患者此时都已经能够睁开眼睛，呼吸也平稳了，而叶鉴山看着的方向其实就是他们所在的方向。

    一名患者甚至主动朝着叶鉴山轻轻招了招手。

    “他们在哪里？是我指的那个方向吗？”

    叶鉴山伸出手——她的眼睛此时表面已经笼上了一层白雾般的隐絮。

    她已经什么也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