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间加速流逝。

    此时距离自然灾害发生已经过了一个月，所有伤患都得到了妥善安置和处理，房子被毁的民众也逐渐由临时房屋分配到了真正的正式居所。

    在这期间，兰枫和叶鉴山也再次化身成了李恒院士和他的助手往返了灾区数次，又救了一些人，而叶鉴山的心理素质和手法也有明显进步。

    她现在看到一些可怕的伤口，手已经能够不再颤抖了，以一个初中女孩的年纪来讲，她做得很好，远超自己的预期。

    兰枫也不止一次赞扬叶鉴山，她过往经常被侮辱和否定，而这对一个孩子来说是造成心灵伤痕的元凶，自己已经在尽力修复它了。

    那么，兰枫这时在干什么呢？

    ?……

    他正在弹钢琴，不是在孤儿院，而是在青春中学旁边的一栋居民楼的顶楼上，乐声随着他的手指，在天空中飞扬。

    其实在挺早的时候，兰枫就在学校的旁边买下了一处方便的居所，只不过他不住在那里，这里的作用纯纯是兰枫的私人工作间。

    里面放着许多之前病房里回收的人体模型，书籍还有许多医学仪器，化学试剂，这些东西自然是不可能放在孤儿院的。

    毕竟，一些人体模型若是吓到了孩子们还是小事，万一砸下来，或者误碰化学试剂，那可就是真出了大问题了。

    这里还有一处宽阔的阳台，从那里可以直接俯瞰到下方青春中学的操场，偶尔兰枫也会有翘课的时候，能看到孩子们在操场上运动。

    同时，阳台处还摆着一台兰枫高价订购的顶级钢琴，它正好停在每每夕阳落下的位置，孤儿院也同样订购了一架。

    兰枫为什么会订购两架顶级钢琴呢？他会弹钢琴吗？

    这其实渊源还得从他书架上之前淘来的一本书说起。

    兰枫爱看书，从一开始就是如此。

    许多医学层面的知识书籍，兰枫基本都阅览过了。

    现在除了偶尔拿出来巩固，他也会看一些关于人性，哲思，时而深沉时而幽默的寓言故事或诗歌之类的书籍。

    比如《落叶集》，《倒影》，《不衡天秤》都是兰枫喜爱的作品。

    直到……兰枫在一次不经意间购书时发现了一本表面落尘的书籍，当时也没看清名字，直觉告诉他买下，就放在了其他书籍的底部。

    而当兰枫翻到这本书时已经是最后一本了。

    《巴法林根的乌云》。

    这是那本曾在书架上落尘的旧书籍的名字。

    这是一篇法国咏叹歌剧结合了小说体裁的作品，现在已经停止出版和印刷了，作者后面也下落不明，生死未知。

    讲述的是一些无家可归的少女们希望能创造出让世界再也没有苦难的乐谱，牺牲身体，出卖给了人世间的魔鬼，换来金钱以创作。

    然而，在曲谱完成之时，少女们拖着残败不堪的身体，演奏，乐声响起，而凶恶的魔鬼，发现自己利益被触碰，资本的链条被攻击。

    于是，魔鬼违约了。

    凶恶的他杀死了少女们，尸体被掩埋，钢琴被砸碎。

    然而，万物，都被这些女孩们的奏曲注入了灵魂，风活过来了，雨醒过来了，乌云聚过来了，闪电欢鸣起来了。

    而那云端之上，无人弹奏却兀自奏鸣的幽灵钢琴，诺尔基里安（No?lKirian）所最后奏出的曲子，让天地间的万物都驻足聆听，其名为……

    《万物的夜曲》

    可怖的魔鬼，随曲而亡，而万物复苏，由此获得新生。

    最重要的是，在书中的结尾甚至真的附上了一篇非常复杂的乐谱，当即起了强烈兴趣的兰枫甚至愿意从零开始学习钢琴。

    得益于强大的记忆力和逻辑辨析能力，还有手术锻炼的一双巧手，从最入门的第一步识别中央C，到小红帽，再到一些不断变得复杂的曲子，兰枫进步神速。

    最终，兰枫在接连完全习得了数名音乐大师创造的世界级难度曲谱之后，便开始满怀期待和敬意地开始攻克这万物的夜曲。

    难度的确够高，兰枫并不具备多强的乐感天赋，全靠强大的记忆力和逻辑辨析能力去暴力输出，足足啃了自己一个礼拜才算小成。

    在那天和叶鉴山一起救了那名灾区的女孩之后，兰枫又一个人去钻研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终于，将这首曲子完全掌握，烂熟于心。

    可是，尽管这首难度极高的曲子他已经炉火纯青，达到了足以公开演奏级的水准，但是兰枫仍然执拗地将其定义为：

    《尚未完成的万物夜曲》

    乐谱完好无缺，音符完美无瑕。

    但就是缺东西，兰枫不知道缺的到底是什么。

    难道真是要让书中，那时代的悲剧和人性的恶劣再次降临，再加上唯心的魔法，才能实现真正让万物驻足聆听的夜曲？

    可兰枫又能从这首曲子中听出这种可能性，只是缺了一块拼图。

    自己也曾上网查询，可别说是知道这首曲子的人，就连看过这本书的人都没有几个，这首曲子是真正的随书附上，除此之外没有上过任何其他平台。

    “……”

    此时，阳台上的兰枫一曲终了，他甚至能够听到底下的住户还有旁边的住户发出来的鼓掌声——那曲子的确动人。

    “先歇会儿吧，余生可用此事来解乏，当真是很少遇到这般挑战了。”

    兰枫轻舒了口气，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肩膀，兀自说道：

    “好像今天上次和鉴山在灾区救下的那个女孩也会搬来这里，要不要去买些水果之类的送给她们呢？楼下水果店今天新进了一批货，很新鲜。”

    而就在这时，兰枫的电话也响了起来，自己扭头一看，是叶鉴山打来的。

    “下午好，鉴山，大概过一会儿我就会回孤儿院了，上个月我们在灾区救下的那女孩今天会搬到这附近来。”

    兰枫举起电话，走进室内，对电话另一头的叶鉴山说道：

    “我寻思要不要去买点水果，帮个忙搬搬东西啥的。”

    而另一端叶鉴山则有些惊讶地回问道：

    “呀？我竟然差点把这事忘了，等我一下……我也过来看看她。”

    兰枫则一边用肩膀和耳朵夹住电话，一边整理面前的书架和桌面，对叶鉴山说道：

    “你也要过来么？也行啊，看看是你先到还是她们先到……唔……我记得她父亲叫祁云启……是这个名字吧？”

    很快就面前的卫生打扫得一尘不染，兰枫和叶鉴山也聊了一会儿天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干净整洁的居住环境总能让人心旷神怡。”

    兰枫叉着腰看了看井井有条的四周，舒心地感叹着。

    “去吹吹风吧，临近黄昏了啊。”

    随后兰枫再一次来到了阳台处，夕阳和自己的钢琴又一次垂直，仿佛融化在黑色的湖面里。

    “咦……？”

    可就在这时，兰枫突然看到自己楼下前边的小广场，似乎有一个女孩正在用弹弓打什么被埋在土里的东西，而一旁的几个小男孩正极力劝阻。

    兰枫迅速回到房间里，拿出了双筒望远镜就开始调焦距，很快锁定了事发场地。

    “是你？！”

    结果兰枫发出一声低呼。

    在望远镜的放大下，场面一目了然。

    原来，那名女孩居然正是一个月前在灾区通过手术救下的女孩，她面色欢愉……甚至称得上狰狞地握着一把弹弓。

    而前面的沙地上，通常是孩子们用来堆沙堡的地方，埋着一只翅膀带伤的乌鸦，它的血液染红了周围的沙砾。

    它的一只眼睛也已经瞎了，眼眶碎裂，甚至那颗钢珠还嵌在眼眶的内部。

    “夸克——夸克——”

    它发出这样的声音，但那时的兰枫还没听到，不过他能看到孩子们的声音。

    是的，看到声音。

    唇语。

    兰枫会读。

    “祁悦，放下你手里的弹弓，它都快被你打死了！”

    此时，沙地上，一个小男孩死死拉住祁悦的袖口，对她说道：

    “它不过是停在树上叫了两声开始啄虫子吃，你怎么能直接把它打下来，埋在这里！还一直用钢珠射它，它的一只眼睛都被你打爆了！”

    他非常愤怒，明显是极其反感这种虐待动物的行为。

    “你们在说什么屁话呢！装什么圣母婊啊！”

    名叫祁悦的女孩语气恶毒地指着那只被打得遍体鳞伤的乌鸦，说道：

    “它只是一只乌鸦！乌鸦懂吗？报丧鸟！以人类的立场和利益原则，杀死它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你还是个人吗？”

    而这时另一个小男孩站出来，勇敢地指着她大声喊道：

    “你也太过分了！”

    “你分明就是想满足你的快感！真要按照你说的一切以人类为核心的利益原则，那乌鸦还是和啄木鸟一样的益鸟呢！”

    结果没想到那女孩当场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没错！但现在我打它我能感到快乐，这比益鸟的益处可大多了，快点滚出我的视线，否则连你们的眼睛一起打瞎！”

    她甚至举起了弹弓对准了那几个小男孩。

    “你——”

    而几个阻拦那女孩的小男孩被她用弹弓指着，顿时也只能落荒而逃，没有了阻碍的她更加狂妄，语气欢脱地说道：

    “好，下一只眼睛，下一发一定会打到的！”

    她又开始瞄准了。

    而兰枫扭头，视线左移，往上——那里的挂架上有着一把复合弓。

    合法的体育器材。

    当然，工具总是具备多样性的，取决于使用它的人。

    “……我给你的，我要收回了。”

    兰枫转身，取弓，站在阳台上。

    上箭，满弦，准星锁定。

    今日无风，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