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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仙途
第十八集 照镜分身 第五章 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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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溟只一挥剑,便将钟隐传下的青烟竹影剑诀挥得淋漓尽致,而其中玄门剑意的醇厚老辣,更不是现在的李珣所能企及。
这时,周围修士也都明白过来,清溟抢在洛歧昌前面并非是头脑热,认为自己的修为还在对方之上,而是顾及剑皇对敌一向以气势压人,如今面对古音挟天之威,硬撼上去,刚极必折,还是以玄门清静剑意迎战,以至柔之气撄其锋芒,或可多出一分生机。
也仅仅是多出一分而已
错落竹影随剑气生灭,万丈高空中弥漫一层朦胧的绿意。与厉斗量怒海操舟的技法不同,清溟尽展玄门剑意的神妙,周身真息几与虚空同化,劫煞均被他以最精微不过的剑势变化销蚀化解。
以这种方式应对作战,论杀伤,清溟对古音毫无压力,然而在韧性方面,他却又更在厉斗量之上。
现在,几位宗师的做法非常明确,他们不准备击倒古音,而是要不断的加大古音本人的压力,让这天地劫煞涌入的管道自己崩溃。
僵持吗百忙中,李珣又扫了一眼清溟的脸色,却见他脸上已由雪白反涨成紫红色。
才对抗了不长的时间,清溟便无法控制自己的气血流动了
李珣面沉如水,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没用的东西。这是清溟等人选择的度劫之路,生死之间与他人无关。况且,他本人不也是踏上了一条应对劫数的路途吗
现在唯一可以指望的,就是钟隐那厮传下的剑诀,真有他本人那么
李珣的思路陡然断绝。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高空中的激战、众修士的挣扎都离他远去,而所有的心思,不管是对清溟的、对古音的、对眼下禁纹结构的,尽都化为虚无。
很快,李珣空空如也的脑子里转眼间灵台明光大放这是真正的「灵光一现」。
周围的光芒云气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排开,李珣仿佛着了魔,双眼露出狂热,完全无视旁边半成居士的目光,伸出一根手指,在身前的虚空中,缓缓划下第一笔。
转眼就是上百条线条铺开,他指尖划过的轨迹,青翠欲滴,便如清溟剑光纵横里,如虚似幻的竹林幽境,浓淡错落,逸气扑面,让人本能便觉得,这二者之间,有着最直接的联系。
然而,这还不够
李珣收握五指,面前那幅翠竹图轰然破碎,在漫天的莹光里,他再度伸手,如之前一般描画,然而线条光彩层层铺陈下来,与先前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致。
图中有竹林、有人影,而纵然是在无量光海之中,当此画面渐成之际,承接图画的尺半虚空便似整个黯淡下去,可细细看来,这其中又似有清辉流注,月下人竹别生意趣。
李珣呆呆的看着这画,只觉得心脏就要涨破胸膛,蹦跳出来。
这画曾无数次在他心中回溯,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在坐忘峰上印证了此画生成的因果,可现在,他次以复现笔法走势的角度将其重新解构,正如脑中灵光所示,这里面、这里面
他忽然放声大笑,旁若无人,在半成居士难得的茫然目光下,他身形下挫,转眼便没入了下方厚厚的云层之中。
等着,我很快回来
下一刻,他便与阴散人的心念对接,下达了指令:「带她过来」
情绪激荡间,李珣甚至忘了他跟阴散人之间的神念传递,忘形的低吼出声。不过相较于这过于模糊粗暴的口语命令,他知道阴散人更明白他极怒澎湃的心意。
一路穿过云层浓雾,李珣转眼便到了东南林海上空,他没有任何减的举措,而是直接破开虚空,砸进了湖心小轩。
这时,阴散人已经提着昏迷中的林无忧站在小轩之外,面上微有疑惑。李珣此时已经懒得再管别人的想法,直接命令阴散人将林无忧摆在轩中的石桌上。
石桌不大,无忧柔软的身子有大半都悬空着,李珣示意阴散人扶着她的后脑,使身子平行于地面。而他站在一边,稍稍吐息,平静心神。
等到阴散人示意已将无忧放好,他也不说话,探手抓着林无忧的衣襟,猛力一撕。裂帛声中,少女上身衣物,连着里衬亵衣,都被李珣一把扯下,映着月色,光裸无遮。
见他这一手,外面的婴宁吃了一惊,停在轩外不敢进来。
李珣用另一只手按着少女顶门,真息注入,当下激荡气血,使林无忧皮下的禁纹血脉逐一显现。少女纤细柔美的身段像是中了恶毒的诅咒,勒上了一层暗红的皮囊。
阴散人低语相询:「怎么了」
「三方六回,相乘相侮,我从来不知道,明心剑宗的禁纹里,也能弄出这样的神通」
李珣轻声道:「罡煞浑仪是一处、古音是一处、我这师妹又是一处,三方本体中,阴阳互见,彼此间承制交通,如此,才是东海的布局,才是他的手段」
阴散人绝不是水蝶兰那样的外行,虽然李珣说得晦涩,她听了却是有所领悟:「这样说来,即是以此之阴,扣彼之阳,罡煞浑仪承接罡风煞气,是在明处,消化天劫伟力,是在暗处;古音引动天劫是在明处,驱使劫煞是在暗处只是林无忧又如何似乎她与古音质性冲突了。」
「这才是关键所在。」
李珣手指缓缓从少女身上血痕处抹过:「若能一眼看破,我早依势破法,取了古音性命,而这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他话里有着不容置疑的信心,之所以这样,最大的原因便是那幅被他完美复现的月夜人竹图。
那是钟隐的作品。
不是古音,是钟隐
怀着这样的念头,李珣只觉得浑身抖,强烈的兴奋感贯穿全身。
就是这幅画卷
少年时的他看不出里面的妙处,而如今以禁法宗师的眼力,借着那线灵光重观笔势走向,他才现,和那幅蕴藏着青烟竹影剑诀的墨竹图一样,这幅画里也深藏着一整套复杂玄妙的禁法结构那正是古音在东海上纵横的最大依仗
「这是钟隐的谋划」李珣的声音中,微微颤抖。
「钟隐」以阴散人的修为,听得此人之名,也有了片刻的失神。
其实,李珣也有着疑惑,他不知道钟隐为什么要在他眼前完成那幅画,给他留下这样一条线索。
但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凭借那遥远的记忆,古音的布局便脉络清晰的呈现在他眼前,少数几个未能解决的问题,他也有信心在最短的时间内破解干净。
先,也是最重要的一个,便是古音设在林无忧身上的禁法玄机。
禁纹与林无忧血脉相接,正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与少女生机紧密勾连,以李珣的修为,想要完全破解,也不能凭空推演想象,必须针对少女的生机变化步步推进方可,这也是他不顾一切返回雾隐轩的原因。
「魂灵显化,气机内藏,这是虚表实里的手法,如此,结构枢纽便应向内里寻找。」
李珣将全副精神都集中少女肌肤之上,口中喃喃自语,手上则没有任何停滞,转眼剖析出最核心处的脉络组合。
一旁阴散人也不说话,默默帮助他脱掉少女下裳,李珣指尖在气海位置上一触,感应到少女生机现状,也施展出相应的变化手法,五指翻转如轮,连续在女体诸多窍穴上敲击而过。
末了,他又冷笑起来:「古音技止此矣,钟隐的手段她也只能生搬硬套,借人身气血布置禁法,却又不能结合周天运转的法理,亢虚不分,全无根底」
阴散人这才开口道:「她倒未必需要搞那么多玄虚。」
这是大实话。李珣微窒,瞪去一眼,旋又伸手按住林无忧眉心祖窍,透入些许真息,却感觉里面隔了一层,摸不实在,其中更有一丝极微弱的吸力,十分诡异,他不由皱眉。
阴散人在旁帮忙,她对内里玄机略有认识,见状奇道:「这里有问题」
「肯定的毕竟她现在被封了识海。」
李珣说的是之前水蝶兰的手段,很快他又回归正题:「按照画中所示,这里便是中枢所在,只是眼下这情况,外层皮肉不见痕迹,必然是古音以神识入微的手段,将它封了进去。
「嘿,古音这手法果真是阴损得厉害,识海所在本就脆弱,先期又被外力给影响,若是稍稍控制不当,我这师妹变成白痴不说,妖凤又岂能与我干休」
阴散人也皱起眉头,稍待,她似乎要说什么,但才张口,便被李珣举手阻止:「事到如今,再瞻前顾后岂不可笑。」
说话间,他的意志已不容动摇。
阴散人也是干脆,见此不再多说,只是提醒了一句:「若真要动手,水仙子设下的移神诀需得考虑到。」
李珣点了点头,抬眼却看到轩外的婴宁。也不用李珣开口,阴散人便代劳了:「今晚的功课不要落下,去吧。」
婴宁果然是畏惧阴散人更多一些,闻言乖巧的朝二人行礼告退。
李珣看着女孩儿纤细的背影消失在对岸的丛林里,这才对阴散人道:「用入微之术需得安静无扰,这里却是不合适了,我们不如就去水蝶兰那里,顺便解决移神诀的问题。」
阴散人点头答应,便再抱起少女光裸的身子,随李珣去了。
隔了这段时间,水蝶兰的气色也未见怎么好转,正懒洋洋的倚在榻上,见李珣二人抱着裸女进来,也不起身,只是恹恹的问道:「又惹了什么麻烦」
不知为什么,见到水蝶兰这模样,李珣倒恢复了从容气度,并没有急着要水蝶兰帮忙,而是先坐到榻边,为她把脉察看,直到水蝶兰不耐烦的推他一把,这才笑吟吟的将事情原委道来。
水蝶兰闻得前因后果,不免白来一眼:「故作姿态,就知道你没有半点真心」
李珣只是微笑。水蝶兰旋又有些头痛:「看现在的局势,古音已将天劫之力尽都接纳过去,如此一来我解开移神法也没有什么,只是后面的禁制你有几分解开的把握」
「我什么时候说要解开」
李珣轻描淡写的回话:「当然,若真要动手,我也有六七成的把握。不过在没有完全弄清楚这三方六回之间的生克关系之前,我决不会轻举妄动。」
「六成才这么点」
水蝶兰大为不满,「栖霞弄到这步境地,固然大多是她自找的,可是若连她仅有的骨血都给你伤了,也太过凄凉」
李珣失笑道:「你倒是菩萨心肠,但事实如此,我也没有办法。」
水蝶兰又推他一记,没好气的起身下榻,示意阴散人将林无忧放在榻上。
此时少女身上的禁纹血脉因为少了刺激,虽说已经淡去了不少光华,却还留有痕迹。水蝶兰是何等眼光,一望之下,眼神便是寒彻:「古音真把事情做绝了,难道真当我们妖魔异类好欺负吗」
这同仇敌忾可真是好没来由李珣也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还好,水蝶兰也只是泄一下,不再和他纠缠,伸手轻按少女前额,冰蓝色的唇瓣微微开合,吐出一串晦涩难懂的咒文。
李珣这才知道移神诀乃是某种咒法,难得水蝶兰能在那电光石火之际将它用出来。
解除神识封锁倒不怎么费力,水蝶兰很快就示意李珣可以上前了。
李珣移过去稍事探察,觉得先前捉摸不定的模糊感觉一扫而空,而少女神识萌,开始自然与体内生机勾连,刺激之下,她眼皮眨动,已快要醒来。
李珣可不允许再生事端,他手指一挑又将少女制昏过去,只是,失去了移神诀的屏障,内里那细微精妙的禁法结构,便再也遮掩不住,开始自的与禁法整体相连接。
「就是这个了。」
李珣将此结构与记忆中的图画相比对,愈认定这便是其中所暗藏的玄奥禁法无疑。
那幅月夜人竹图,若仅从书画的角度看,结构布局并不属上乘,然而细究笔法,却是在常人所不能想及的角度描绘了三层禁法变化。
大体来讲,占据画纸大半的竹林,可以视作是三千罡煞浑仪之阵的改进形态,几处出挑的笔锋变化,也就是禁制中激起罡风煞气、承接天地之威的关键。
另一方面,那个婉约优雅的女子身影,则是代表了无忧身上刻画的禁法,钟隐寥寥数笔、淡淡描画,已将其中的精微之处尽都显现出来,神乎其技之术,令李珣不能不深表佩服。
最后,也是最为精妙的笔法,便在于钟隐未着一笔,却自然呈现出的月光流注,遍洒清辉的风情韵味。
李珣没有在画上找到与此有关的笔法,而是完全凭借自己深厚的禁法造诣,以「反观法」透视前两层禁法走势才推演出来,却因为未能尽解前二者的生克变化,还无法真正了解内里玄机。
这一层,才是古音能操控天劫,几达无上之境的关键。
对此,李珣无比渴望,但他更明白循序渐进的道理,在没有彻底参透林无忧身上的禁法结构前,他不会奢望最终的成果。
「你们两个为我护法,大概也用不了太长时间。」
不用李珣过多吩咐,水蝶兰和阴散人比他更清楚应该怎么做。李珣特意将法门转换到灵犀诀上,借玄门正宗的炼气术,澄清心湖,神念透空,投射到林无忧眉心祖窍之上。
过程非常顺利,原本细若微尘的禁法结构,在神识入微的状态下,无所遁形,李珣很快确认了此结构与那幅画卷之间的对应关系。
只是,这细节处似乎有点不一样
李珣将印在少女眉心的禁纹看了又看,终于确定自己这边没有问题,而是此处具体的禁法结构和画卷上所显示的笔势有了出入。
毕竟那幅画是由李珣凭借记忆和对禁法的了解,彼此参照推演而来,细节处有差异也是很正常的,可是错误出现在这么关键的位置,不免让他煞费思量。
「此为整体之枢纽,一步错则步步错,绝不能轻率」
李珣当下暂时抛开那未必准确的画卷,直接从实际情况入手,分析禁法结构的变化源头:「这是飞鸢牵魂之术吧,直透识海中枢,确实狠辣到了极致。」
所谓飞鸢牵魂,顾名思义,就是像放纸鸢那样,以一线之力,牵引受术人神识魂魄,此后高飞低掠,尽决于施术人之手,若是破解不慎,扯断了牵引的长线,那便必然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李珣对妙化宗的法门比较了解,见状便知,如此阴损秘术,应该是建立在古音控制林无忧的「惑神曲」的基础上。
此处若非钟隐早有安排,倒显出古音的禁法水准颇见长进,不得不说,有此旁枝侧出,倒给李珣弄出一个真正的难题。
越是了解这层结构,李珣越是肯定,林无忧身上的禁制,是采用环环套嵌的手法。
这种结构倒没什么了不起,可是内外联系严密,没有破开最内层的「核」,便绝不可能知道蕴藏其中的关键讯息。
既然是飞鸢牵魂,刻画在表层的禁制,就只能是牵线的手,真正的「纸鸢」,必然是在「长线」之后。识海无边,其后又牵涉诸多精密的脉络神经,天知道内里会是怎样的情形
这就好比一位顶级画师,画技固然炉火纯青,但要他在一粒米上画出万里江山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眼下的情况倒不像例子那么极端,但少女受制于惑神曲的脆弱识海能否承受李珣的神念投射,仍是李珣必须考虑的问题。
李珣维持住心境清明,重新将自己的思路整理一遍,确认之前的各项步骤都没有错误,结论也没什么差别,这时候,李珣便不得不再比较一下,究竟是林无忧的安危重要,还是她禁法结构的玄机更有价值。
答案非常明显。
一段法诀从心头流过,耳际微现轰鸣,李珣知道这是外魔侵扰的必然现象,并不惊慌,按照玄门降魔秘术,口诵心诀,灵台大放光明,将些许心魔尽化飞灰。
此时他已遮罩六识,仅以神念观想,在最初的黑暗之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纯粹又瑰丽的所在。
这就是识海,一处连最博学的修士也无法明确界定的奇异之地。
传说中,一位可以白日飞升的修士,可感应、控制三亿六千万条气机,成就周天圆满之数,涵盖天地四方一切元气变化,这已经是此界所能达到的极限。
但若是想将这修士的控制力放置在识海中,以穷尽其中奥秒,到头来必然是一场空。
识海无边所谓的无边,非是形容,而是确实如此
那根本就是不可估量的。
李珣非常清楚这一点,事实上,用惯有的辞汇已经很难形容他此时触及的天地,他更明白,识海无涯,一瞬千变,想要将其完全掌控的念头是最为愚蠢的,所以他紧锁住一点灵明,视外间流光溢彩如无物,只是牢牢锁定「飞鸢牵魂」放出的「长线」,以确认识海中枢所在。
识海中并无距离可言,全凭神识投注,方可破入更深层的位置,此时林无忧尚在昏迷之中,识神不清,元神不动,也没有什么抵抗可言,不过随着深层位置的开放,一些光怪6离的场面也就纷纷喷涌过来。
那不仅仅是林无忧留存在此的记忆,还包括天妖凤凰一脉在血脉中刻入的某些神妙传承。想想妖凤的来历吧,如果细细鉴别,能在里面找到传说中的仙界妙景也未可知。
说它们是宝藏,绝对不错,但对现在的李珣而言,却是最让他头痛的障碍。
大概是由于林无忧天生灵识受限的缘故,这些记忆传承纷乱复杂,全无头绪,若显化成形,便等若一场时起时落的风暴。李珣小心的不去碰触那些飞沙走石一般的记忆传承,以免被扰了神识的稳定。至于那些仙家胜景,他更是避之唯恐不及,天知道若碰上去了,他会不会就此沉迷进去,从此陷在这无边识海深处
时间的流逝已无意义,也许是三天,也许仅是一瞬,李珣神识投注的压力忽然一轻,已是来到识海更深层的所在。
虽然修道近百年,李珣对识海的认识仍属浅薄,但他的脑子却很清醒,深知「识海深则静」的道理。
在修道之初,玄门炼气术里便有隐后天之识神,得先天之元神的法门,识神愈静,则元神愈出。
将这道理放在识海中,便等于越进入识海的深处,则越能体会到虚静之要旨,同时也就更有可能惊动深藏在泥丸宫内的元神。
虽说林无忧正在深度昏迷之中,但若真的不慎激起了她元神的防卫本能,再相应激识海变化,李珣虽不会受到重创,但这次的探查必然无果而终。
所以他对神识投影的控制愈小心,几乎就是紧随着「飞鸢牵魂」气机长线,亦步亦趋,还好没过多久,封禁的灵光便透过他的神识投影,还原在他脑中。
不知这禁纹连接的是哪处关键所在
李珣的神识慢慢的从那一层简单得过分的禁纹结构上扫过,在他看来,越是简单的结构,反应的管道也就越直接,虽然理论上破解容易,但实际操作起来,也许根本没有充足的时间。
如果他的目的是拯救林无忧的话,那现在他已经陷入了僵局。不过,从一开始,林无忧的安危便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至少不在优先的考虑范围内。
他没有迟疑,神识再一次触及那块禁纹结构,那里的感应非常敏锐,虽然只是轻轻一触,却立刻颤动起来,而当这禁纹颤动的现象,透过神识投射的路径回馈回去,李珣耳中像是听到了嗡嗡的颤鸣声,而且还在持续的不断加强。
李珣的注意力主要还是集中在禁纹的组合变化上,偶尔关注一下其闪烁的灵光,对传导回来的「声音」并不看重。事实上,他不认为在识海之中,「声音」有任何意义可言。
也就是这么一个极短的疏漏,那声音已经产生了出他想象的巨大变化。
等他再次分出一些精力听到耳畔的声响时,那声音已经从低沉的「嗡嗡」之声,变成了轰传四方的长笑。
识海的天地瞬间阴暗下来。
笑声在幽暗的虚空中肆意奔流,打碎了识海深层的平静,那是穿透灵魂的声音,让李珣全身都出一阵难以遏止的颤栗。
随后,简单的禁纹结构轰然破碎,如果非要形容那外化的景象,大概可以认为是一场沙尘暴,一阵用无数阴郁的颜色堆砌起来的沙尘暴,笑声就是狂风扫过时拉长的尖音。
然而,他的思维刚刚理解了这东西的「外貌」时,「沙尘暴」已经轰然分解,化为无数破碎的粉尘,砰然飞溅。
李珣甚至没有生出躲闪的念头,千亿粉尘便穿透了他的「身躯」,且并非是单纯的穿刺,而是此来彼往,永无休止的轮回
只是,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
直到这个时候,他心中才升起明悟,在这里,他是没有「身躯」存在的。
当此念头照彻脑海,虚空中再次生了变化,千亿粉尘猛然与他拉近了距离这纯粹是一种感觉。那些细微的颗粒瞬间扩大了许多,形成一个个不规则的碎块,密密麻麻,以最粗暴的方式,充斥他的视野。
这与先前识海散乱的记忆传承有些相似,李珣定神去「看」。也就是一个神念的波动,便像是向无底的深渊投下一颗巨大的岩石,更要命的是,岩石上还绑着绳子,绳子另一头,就是他自己
那一瞬间,李珣也不知道,究竟是自己掉下深渊,还是深渊掉向自己。剧烈的失重感主宰了一切,天旋地转中,彩光如梭,渐渐的,便化为无数影影绰绰的画面,流散飞动。
无数的画面在李珣眼前飞舞,初时极模糊,渐渐的,他便从其中找出一些似曾相识的影子,伴随这些人影,一股难以言述的力量慢慢充斥了他的思维。
等他明白这股力量其实是大片海量的讯息时,他的「视线」忽然锁定在某个特定的人影上。
「青吟」
纷乱无绪的画面洪流陡然定住,这一刻,李珣可以十二万分的断定,那人影确是青吟无疑
就像是在大片的沙砾中寻到了一颗明珠,珠子在刹那间,迸出眩目的光彩。他本能地将珠子「拈」起来,此一瞬间,他才知道,明珠其实只是一串珠链里,寻寻常常的一颗。
刺目的强光照亮了整个虚空,喷涌的光潮中,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影子飞起来:钟隐、古音、妖凤、青鸾、阴散人、血散人他们在虚空中飞舞,在千亿个画面中交错,李珣可以接收到他们的喜、怒、哀、乐等种种情绪,更有不可计数的细碎声响,或呼或喝、或瞋或笑,伴随着涌动的情绪,一股脑的挤迫进他的思维之中。
有那么一瞬间,李珣甚至感觉到,自己的思维要被这洪流给涨破了
突然的压迫感,便似是一个巨大的熔炉,千亿画面被投入其中,转眼便被灼热的炉火吞噬、精炼。无形之中,虚空中似有一只天神之手,用一种李珣难以理解的方式,将无数破碎的片断组合排列,使之彼此呼应、前后相继,最终熔成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
面对如此玄妙的过程,李珣不可控制的沉陷进去。
在他的感觉中,时间似乎飞逝了无数年月,又好似只是刹那之间。他从头到尾观摩这神奇宏伟的工程,初时还是作为旁观者,但到后来,仿佛化身成了制炼的天神,又好像融进了那渐渐熔合的碎片里,渐渐地分不清,究竟是他熔炼着碎片,还是作为碎片被熔炼着。
在这屡次生的矛盾过程中,他好像什么都明白了,却又只能抓住一个空泛而巨大的轮廓,只能冀求于完全破开外层的雾霾,以观其全貌。
在强烈的愿望之下,熔炼完成了。
有序排列的片断组合像是渐次铺开的卷轴,将丰富多彩的画面展现出来。那并非是透过「眼睛」,而是直抵心灵深处,与先前融会的感觉相契合,浑然如一。恍惚间,李珣觉得,那并非是由外而内的注入,而是翻开自己的心扉记忆,从灵魂最深处翻涌上来。
当此念头从心中生出,他耳边似是响起一声霹雳,连绵不绝的画面蓦然化为万千飞星,冲击过来。
有那么一瞬间,李珣以为自己被打得千疮百孔,可转眼又觉得这些伤口裂隙,应该一直存在着,而飞射过来的星光,则天生便是填补缺口之用,与原本的缺口严丝合缝,只有吸纳了这些,才是一个完美的整体
「这是我的」
当此念头萌之际,天地移换。一个恍惚间,他似乎来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里。
神异的场面消失不见,魂魄的震荡却需要一段时间的缓冲,在他「眼里」,丰富的色彩被抽得干干净净,单调的灰色像是暗夜里的海面,在低沉的声音里此起彼伏,几个来回间,便漫过了他的思维,只有最后的念头,在狭小的空间内,微微晃动。
「这是我的我的」
昏昏沉沉中,他忽然现,周围尽是蒸腾的雾气,湿热的感觉是如此真实,他像是赤裸着站着温泉里。
下一刻,他便真正赤裸了,口鼻间也透进了淡淡的但又非常清晰的硫磺味道,下肢还可以感受到水流的冲刷,以及另一种熟悉,在此时又显得分外无稽的感觉。
那种感觉,以极度强烈的刺激冲淡了所谓无稽的念头。此时此刻,他的感官所及,完全被蒸腾的水气、波动的泉汤,还有那个难以抗拒的快感所占据。
「唔」
他忍不住哼出声来,手指无意识的收紧,丰腻柔滑的触感马上便在他的感官范围内占据了一个重要的位置,也在此时,他听到女人极度压抑的呻吟声。
「真好啊」他就这么开口了,声音在水气中略有些扭曲,却掩不住那心满意足的腔调。
音波驱开了眼前浓重的水气,他也适时的低下头,正迎上一张绝美却又木然的面容。
然而镶嵌其上的那对宝石般的眼眸,却集合了女人所有的情绪,其间赤霞流动,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充斥着难以言喻的张力。只是,这平日里令人畏惧的力量,却被锁在了木然灰黯的面容之后,空自咆哮,也挣不出来。
他停止了在女人肢体上的摆动,转而轻抚那美丽的面容,一点点感受着那雕塑般明晰的线条,用敏锐的触感逐步感受身下美人儿的身分。
「栖霞元君天妖凤凰」
这位站在通玄界最顶端大妖魔,此时也只能以最屈辱的姿态,臣服在他的胯下。他可以感受到,在妖凤柔滑的肌体之下蕴含的恐怖能量,然而这一切都要由妖凤自己苦苦控制着,丝毫不敢溢漏出来。
用脆弱主导强大,用卑劣控制亲情,这样的手段确实可以给人莫名的快感,至少在某个极短的瞬间,他,无比满足
而这也仅仅是一瞬间的事。他的情绪像是天空中的云彩,时刻变化着,短暂飘飘然的感觉后,便有一线冰冷的寒意从尾椎处升上来,盘踞在他的脑海中。
事情在此刻生出变化,他的手指又一次移动,变换了无数个具备针对性的手法,游动在妖凤肌体的每个角落。这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催情手段,在他有意的控制之下,妖凤带着耻辱和不甘,不可抑止的陷入到情欲的泥沼里去。
不久之后,妖凤便在情欲世界的昏沉迷乱中灭顶,而在她彻底崩溃那一刻所绽放出来的妖艳风华,足以将似铁男儿融化成汁。他也不例外,下一刻,他在轻微的颤抖中,攀上了肉欲的顶峰。
然而,在所有男人都会产生恍惚的刹那,他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冷静,体内的真息以预先安排好的某个节奏震动起来,驱动一线神识,破开了妖凤已变得极其脆弱的防护,烙在她小腹内那个尚未真正成形的小生灵之上。
半昏迷状态下的妖凤,没有任何感应。
莫名的感触从心底深处生出,很快又消失无踪,他的身体仍在颤抖,真正艰苦的时刻才刚刚到来。
一段艰深的口诀在广阔的识海中闪过,刹那间,脑中像是响了一个霹雳,又仿佛有一把巨斧当头劈下,将他整个劈成两半
剧烈的疼痛倒是其次,真正可怕的,是身体分裂的狂乱情绪,在脑中无比真实的延续着,似乎永无尽头。
两个哪个是我
就是在这让人狂的状态下,他用仅存的一点神智,努力辨别「本我」的存在。
混乱的思维绞缠在一起,有如莽莽丛林中密布的藤蔓,让人辨不清方向。然而,在这混乱的思绪深处,却有一点灵明始终闪耀,他努力控制自己接近那团光,直到真切的碰触到。
那是一位女修的影子。
也许是感觉到他的目光,女修回眸,那熟悉又陌生的美丽面容上绽开了笑靥,可是,在这笑容里,某种压抑到极致的情绪像是被强行注入的毒素,塞到了他的胸腔里。
「危险」
当此认知清晰的呈现在脑海中时,巨大的斥力凭空生成,「自己」就这么被投送出去,循着之前投射神识的路径,没入妖凤仍显平坦的小腹中,在那个鸿蒙未分的小世界中,寻了一处最隐秘的角落,沉寂下来。
只是,那女修的身姿依然清晰,她檀口微启,似是说了些什么,但他全没听清,只是觉得,这张美丽的面孔,开始模糊不清,同时,慢慢的离他远去。
「她是」
他无意识的伸出手,想抚上去以确认真实与否,却抓了个空。
距离判断的严重误差,让他产生了些许眩晕,似乎天地又在摇晃,等到眼前的景物稳定住,那女修却已是飞上了半空,天空也毫无理由的昏暗下去。
在漫天的乌云下,女修素衣云裳,翩然若仙。只是,他却看得出来,在那素白的衣裙上,溅得桃花点点,那纤瘦的身躯也只是强自支撑,以仅存的勇气和坚强抵挡前方怒潮一般的杀气。
「受我一剑而不死我给你说话的机会。」
在地面上遥遥听到这高傲的语调,他胸口一痛,从喉咙里呛出血来。
他抚住前胸,深长的创口从右胸斜斜贯入,撕裂肺叶,击损心脉,又从左边肋下透出,而其中留存的凌厉剑气,更如附骨之蛆,将他的五脏六腑搅得一团糟。
他能活到现在,全凭着精纯的修为维持一口气而已。
视界中蒙上了一层血色的阴翳,但他仍睁大眼睛,仰望天空中的某个方位。
那里,一位清雅男子身披青衫,屹立在乌云之下,那把斩空剑已经归鞘,斜坠腰间,然而天地之间,却依然回荡着剑锋嗜血的低吟。
钟隐
他的全身都在颤抖,因为愤恨、因为恐惧。千载英名,在那人剑锋之下毁于一旦,此时此刻,他只是个废人,软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将命运交给别人去主宰。
天空中,生了一段与他紧密相关的对话,但主导权既然在别人手里,他也没有兴趣知道。
他的视线移开了,只是漫无目的在乌云的间隙中游动,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身上陡然一寒,深透脏腑的剑气与半空中投射下来的目光遥相感应,生了一次小规模的爆,他闷哼一声,只觉得全身上下开了成千上百个孔洞,离支离破碎,也只是一线之隔吧。
「钟隐」
女修斥喝出声,却已掩不住中气的虚弱,回应她的,是悠声慨叹:「敢笑须眉不丈夫」
短短七个字,无视于他的意念,生生破开颅脑,直插进来。他的身躯再震,汩汩的血流从他七窍间沁出来,视界中的血色更浓郁得化不开,直到女修来到他身边。
女修就站在他身旁,俯视下来,披散的乌丝之下,面色苍白,疲惫的眼神,却有一种令他窒息的力量,打入心头。
「叔父大人,妙化宗毁了」
叔父
他的脑子便如女修眼中的倒影那般浑沌不清,眼前女修的面容却是更清晰了些,少有艳色,却是沁人心脾的文秀雅致。
他先前还在怀疑这面容的真实性,可在此时,他的脑子是无比的清醒,让那份心念毫无阻碍的化为音波,穿透出来。
「古音」
从未像此刻一般,这名字带给他相当复杂的情绪,它们在胸口蕴酿酵,生成百般滋味,不过,他却能清晰感觉到,其中最原始的成份。
他很清楚那是什么:愧疚、绝望还有嫉妒
「敢笑须眉不丈夫」
他品尝着钟隐的断语,胸前的创口仿佛被一双手慢慢的撕开,眼前的面容再一次模糊不清,随即便有无数飞掠的光影充斥其间,隆隆声中,时间长河以百倍于前的度向前推进,湍流飞荡,只是,「古音」这个名字,便如同江河中最坚硬的礁石,耸立其间,每一次碰撞,都激起浪花万朵。
从容的、开心的、痛苦的、绝望的
每一个「古音」旁边,都留存着他的影子,他似乎就是那主导一切的枢纽,控制着古音的命运。
但,渐渐的,古音也施加了一个相反的力,使他同样偏离了固有的轨迹。
他忽然觉得自己无法呼吸,眼前或连续、或跳跃的影像将他包裹进去,而古音就是一座桥梁,每一次闪现她的画面,都有极其独特的感觉透进来,漫入四肢百骸,与他的灵魂揉合在一起。
他睁大眼睛,在五色迷乱的世界中,似有一对幽深的眸子正对着他,无论他怎么转移视线、转动身躯,都无法逃脱这对眸子的盯视,无以名状的情绪便通过这对眸子,注入到他心底,直至充盈满涨。
他在抖,为心中不断涨开的复杂情绪而抖。他已经分不清,这究竟是从外面注进来,还是在他内心深处固有的累积。
古音、古音、古音他将这名字颠来倒去,反复咀嚼,一种奇妙的疏离感慢慢萌出来,他要问:自己认识的古音,难道是这个样子吗
还有,他不再逃避,而是与那对眸子视线接触,之前模糊的倒影慢慢的清晰起来,显露出一个他未曾想过的人影。
古音眼里的,不就是我吗
我是这个样子
疑问恍如闪电,贯空脑海。他想用力闭上眼睛,虽阻挡不了五色彩光的侵扰,不过,他也仅仅是利用这个瞬间来集中精力,下一刻,他舌绽春雷:「古志玄,滚出来」
尾音在空旷的世界中回荡不休,仿佛有千百人齐声呼啸:「滚出来、滚出来、滚出来」
天地在动荡,五彩的光线也为之扭曲晃动,最终轰然破碎。
李珣睁开眼睛,上下四方,空茫无边,在这里,在林无忧的识海之内,他只是自我神念的投影,但是却从没有任何时候,让他像现在这样,感受到自我的真实。
凭借着那一闪而逝的灵光,他在识海之中掀起了大震荡,剧烈的震动之下,前方混沌的虚空中,有一个人影缓缓凝成。
在这无边识海中,谈什么视野眼光都是可笑的,神念的接触最为直接,没有什么虚饰打扮,对方的独特印记便回馈回来,在李珣内心成像,清晰而深刻。
李珣确定了人影的身分,蓦地笑了起来:「钟隐的修为我是极佩服的,可眼下,我还是更佩服他充当绿头王八的本事」
这一刻,李珣可以肯定,他已经抓住了所有一切谜团的核心。
这是李珣次真正的「见到」玉散人。
虽然,那只是一缕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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