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蔓萍不知道大伯和庄玉林谈了什么，因为她带着大姐避出去了，不过大伯从她手里拿了一千块。

    有这一千块，想来庄玉林能做很多事。

    事到临头，李蔓芝很冷静，虽然眼眶通红却没有哭出声，只抱着瘦弱的叶子坐在烂木桌前等着最后的告别，父女夫妻分别！

    许久后，李义昌扶着庄玉林出来，两人脸上都淡淡的，从两人的神色上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庄黎叶泪眼汪汪，“爸爸……”

    “…叶子，去了姥爷家好好听话，好好读书，长大了有机会就回来看看爸爸，没有…没有就算了。”

    “我会听话，爸爸你等我，等我回来看你，我会很快长大，很快很快。”

    再聪明懂事，面临分别，庄黎叶还是哭了，不是那种嚎啕大哭，只默默流泪。

    “叶子不哭，爸爸会一直在这里，一直等你回来好不好。”

    “…好。”

    庄玉林坐在凳子上，把叶子抱在怀里，许久才出声哄劝好。

    哄好女儿，庄玉林转头看着李曼芝，目光复杂无比，久久都没能开口。

    “……玉林。”

    “……嗯！”

    相对无言，这对自从结婚后，就没红过脸的夫妻你看我我看你，似乎是要把对方记在心底。

    李蔓萍难受的说不出话，撇过头看着门外蓝天白云。

    李昭也挪到她旁边，咬着唇抱着她手臂，和她一个表情一个姿势。

    终于，庄玉林率先开口，他清楚的知道这次分别代表着什么。

    “…芝芝，回了家后忘了我。”

    “嗯…”

    “…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叶子，如果…如果有合适的人，他对你好…你就…你就再嫁吧，你还年轻。”

    曼芝才三十一岁，还非常年轻，以后还有几十年可活，一直一个人实在太孤单。

    “…嗯，我知道，你也是，忘了我吧。”

    “…芝芝…”

    “保重！”

    “…保重！……把腿治好。”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唉，走吧！走吧！”

    李义昌今天叹的气，比他前半生的总和还多，就这一天，他感觉他老了十岁不止。

    心累，身也累。

    李蔓萍和李泽同时上前，一个扶着李义昌在前，一个扶着李曼芝跟上，李昭牵着庄黎叶在最后，走出了这个困了他们母女好几年的地方。

    门外，是得到消息的村民，他们看到李曼芝提着小包袱，后面跟着庄家独女，顿时指指点点起来。

    没有例外，都是说李曼芝狠心寡性，抛弃陷落泥沼的恩爱丈夫，是为不义。

    这些无关痛痒的马后炮李家人根本不在意，说这些话的人这几年可有放庄家一马，少欺负两分或是帮把手？

    再说，李曼芝会在这里受人白眼欺负，那是因为她嫁给了庄玉林，是被牵连的，现在李家来接她，她也和庄家撇清了干系离了婚，自然可以离开。

    带走女儿，不让她留下受苦也无可厚非。

    走到转角，在亲人关心的眼神里，李曼芝停下脚步缓缓回头，茅草屋门前，是拄着拐杖挥手的庄玉林。

    “再见！”

    李曼芝笑了，笑得特别美特别美。

    “再见！”

    庄玉林也在笑，笑得温和。

    ***

    紧赶慢赶，一行人在天黑前回到城里。

    李义昌拿着钥匙询问闺女，“芝芝，我们只开了两间房，你们母女今天晚上和慢慢挤一挤行吗？”

    他可以多开一间房，可是他不想这么做，这个时候就不能让闺女独处，不然容易胡思乱想想出问题来。

    “爸，我都可以。”

    “爸，你放心，我不会想不开的，我还没见到娘，小弟和侄子侄女们呢。”

    李曼芝枯瘦的脸上有期盼。

    她虽然难受于和丈夫分离甚至永不再见，可那种被所有人排斥厌恶的日子她也过腻烦了，能重获新生，她不会想不开。

    “好，好，那你和叶子去休息会吧，等你醒了，我们再去吃饭。”

    这个时候大家都没有胃口，还是不要浪费粮食了。

    李义昌目送母女俩进入房间后，才摇头叹气的回到自己的房间，他也不知道这么做到底对不对，万一以后日子没过好，女儿会不会转头埋怨责怪自己。

    “爸，您别发愁了，这样做也是没办法，这既是为妹妹好也是为妹夫好，毕竟两地分离总比没命强。”

    李泽给老父亲倒了一盅温水，递到他手里好言相劝，说实话，这几年各种理由离婚的人大把，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另一边，房间里两个大人坐在炕头不说话，只有叶子小姑娘在那里好奇的打量房间，清澈的眼里全是好奇。

    她还没懂事家里就出事了，一直生活在村子里，被所有人排斥，更没出门见识过外面的世界。

    现在看哪里都觉得满是惊奇。

    李蔓萍和这个堂姐不熟悉，也找不到话头，只好把包袱拿过来，假装从包袱里抓出几颗糖逗着小侄女说话。

    没几分钟，两人就有说有笑起来，也打破了房间里无言的尴尬。

    李曼芝在一旁看着女儿脸上发自内心的笑容，半晌才呼出一口气，“慢慢，你结婚了吗？”

    啊？

    听到她的问话，李曼萍震惊不已的抬头，马上反应过来摇头表示没有，“姐，我还小，不急着找婆家。”

    难道结婚了的女人和别人交谈的内容都是这个吗，怎么都这么问。

    “慢慢，在我印象里，你应该18岁了吧？都这么大了还没定下来，三婶娘没催你？”

    想当年，她才15岁，爹就给她和庄家订了婚，十七岁就嫁过去了，隔两年就有了叶子。

    就是可惜这么多年也才一个闺女，家里出事后，好不容易怀上个也不知缘由没了。

    “姐，现在是新社会，女人也不是非得到了年纪就必须结婚，再说我还在上学，嫁人这事得等我毕业再说。”

    毕业时就是饥荒时期，到时候都想方设法省口粮，谁还有那功夫想着婚嫁。

    李蔓萍暗自点头，这样她又可以拖几年。

    她也不是不愿意结婚，而且现在的国情环境也不允许她当个剩女，就是吧，目前她还没找到特别想嫁的人。

    明明两个人不熟悉，可谈话的内容却足够私密，不过这么一分心打岔，李蔓芝的情绪好了许多。

    心情变好疲惫感也袭上心头，看她一个呵欠连一个，李蔓萍就让她躺着休息，其他的醒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