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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现代留过学
第五百四十六章 逆练神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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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彦博被文贻庆搀扶着,到了福宁殿的时候。

    他的眉头就皱起来。

    因为迎面而来的人,是他现在最讨厌的人。

    太子少保、彰德军节度使张方平!

    不过,很快文彦博就笑了起来。

    因为,文彦博知道,冯京马上就会奉诏回朝了。

    圣旨已经下了。

    保宁军节度使、中太一宫使、判河南府冯京回朝述职。

    这是多方力量角力促成的。

    这其中,出力最多的当然是文彦博这个太师了。

    “太师!”张方平也看到了文彦博,立刻避到一旁,微微欠身行礼,但姿态却是敷衍的很,只是拱了拱手。

    “张节度今日入宫是?”文彦博眯着眼睛问道。

    “不瞒太师,吾奉旨来献《元佑字典》的第三卷……”张方平不软不硬的回了一句。

    他现在很生气!

    因为冯京那头锦毛鼠马上就要回朝了。

    时间就在太皇太后圣节之前。

    一旦冯京回朝,那么,那头锦毛鼠一定会试图和他争夺《元佑字典》的编纂权。

    只是想想,张方平都感觉很恶心。

    “这么快就编纂到第三卷了?”文彦博微笑着:“节度当仔细些,好些把关。”

    “这是官家为两宫慈圣献礼的大典!也是国朝文教盛事!”

    “太师提点,老夫铭记在心!”张方平几乎是咬着牙齿说着。

    “这就好!”文彦博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颔首,用着上司指点下属的语气说道:“老夫过些时日,再到《元佑字典》书局之中,拜谒节度……”

    “不敢!”张方平低下头去,一双老眼好似要吃人。

    “老夫在书局之中,敬候太师大驾光临!”

    文彦博微笑着拱手道别。

    张方平假笑着拱手送别。

    他一直站在原地,看着文彦博的背影,消失在宫阙。

    他才恶狠狠的啐了一口:“老匹夫!”

    “若韩魏公、富郑公在,哪轮得到这老匹夫这里耀武扬威、倚老卖老?”

    可惜,现实却是韩魏公早已驾鹤,富郑公也已仙逝。

    竟让那老匹夫,窃取了本该属于韩、富二公的地位。

    ……

    文彦博在进入福宁殿的合门后,就已经完全将张方平抛在脑后了。

    当年,在朝中的时候,张方平便不是他的对手。

    何况如今?

    败军之将,不足挂齿!

    在文贻庆的搀扶下,文彦博缓步走入福宁殿的帷幕。

    远远的,他就看到了,那帷幕尽头的珠帘内,坐着的小官家的身影。

    小官家身边,还有一个他很熟悉的娇柔身影。

    文彦博心中笑了一声。

    当今这位小官家啊!

    还真是拿捏住了他的软肋呢!

    ……

    “事情便是这样的……”

    “太师以为呢?”

    赵煦端坐在坐褥上,将前两天和曹佾的话,对着文彦博说了一遍。

    文彦博自是非常配合:“陛下笃圣人教诲,推恩天下,恩泽万民,老臣为天下贺之。”

    “那东南西北四抵当所,太师比较喜欢哪一个?”赵煦微笑着问道,然后就端起文熏娘煮好的紫苏饮,慢慢喝起来。

    紫苏的香味,充盈在口腔,蜂蜜的甜味不腻不重刚刚好,清凉的冰沙,则冲淡了这个夏天的闷热。

    文彦博却是明显楞了一下。

    虽然说,这大宋士大夫们并不羞于谈利。

    但皇帝赤裸裸的直接和一个元老这样暗示,多少还是有些夸张了!

    错非,这位小官家早已经证明了他说话做事,都不是任性而为,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同时,他也能对他说的话、做的决定负责。

    文彦博恐怕会以为是在和他开玩笑,甚至是在耍他。

    但,文彦博的神色还是严肃起来。

    只见着文彦博起身后,微微弯腰,然后中气十足的问道:“老臣愚钝,不知陛下所谓何事?”

    “还望陛下明言之!”

    赵煦看着文彦博严肃的神色,不慌不忙的放下了手里的紫苏饮。

    在这一刻他甚至有些想笑。

    因为文彦博的话,翻译一下就是:“你不妨把话讲的明白些!”

    这就让赵煦瞬间联想起了一位在现代电视上见过的微操大师了。

    所以,他也不生气。甚至轻笑起来,他知道的,大宋的这些文臣啊。

    一个个都是既想做婊子,还想立牌坊的。

    包括章惇也是如此!

    章惇在绍圣时代,隔三差五,就要找个借口,唆使别人上书弹劾他自己一次。

    每次都要赵煦去挽留、安慰。

    有一次,赵煦故意和章惇开了个玩笑,将某人的弹劾奏疏留中。

    所以,赵煦也不逗文彦博了,免得老登被气到。

    他对身旁的文熏娘道:“甘泉县君,且去替朕将朕放在内寝案头上的那几卷文稿取来。”

    文熏娘明显楞了一下。

    显然,她还没有习惯‘工作中要称职务’的社交方式。

    过了一会,她才反应过来,盈盈一礼:“诺!”

    文彦博看着文熏娘,可以自由出入赵煦内寝,甚至不需要赵煦明确说去那里取文稿。

    心中顿时一凛,连忙低下头去。

    士大夫和外戚,在御前可是两种生物。

    士大夫可以和皇帝硬来。

    这是职责需要,也是仁庙以来形成的‘祖宗之法’。

    但外戚……无论什么时候,都得认清楚自己的地位。

    别说是硬顶天子了。

    便是说话都小心选择措辞,不然一顶‘恃宠而骄’的帽子就要扣上来了。

    再不小心,就会被贴上‘跋扈’的标签,然后就等着朝野围攻吧。

    想当年,温成张皇后那么得宠。

    但其父兄在御前,却依旧谨慎小心的像个家仆。

    如今,文家既然想要转型成为外戚。

    自不能再抱着士大夫的臭脾气不放了。

    没过多久,文熏娘就捧着几沓文书,到了赵煦面前,呈递了上去。

    赵煦接过这些文书,随手拿起一份,然后递给文彦博:“太师请看……”

    “这是朕今日读诸位先生们给朕修订的《三朝宝训》时,从《重牧宰》、《体大臣》等宝训、圣言之中抄录下来的文字……”

    “祖宗以圣继圣,圣德相传,时用光大!朕小子也,不敢有一日相忘,乃日夜勤读,不敢松懈。”

    文彦博连忙起身拜服:“陛下仁孝,老臣为天下贺。”

    然后才接过来文熏娘送来的那一沓元书纸。

    纸上一字一句,端端正正,确实是当今官家的御笔真迹。

    再看内容,也都是仁庙、英庙、先帝对大臣们表示爱护、重用、信任以及宽宥的事迹。

    但,每一个事情所用的文字都很少。

    短则二三十字,长则百十字。

    只是简单的记录着某年某月,某位先帝与某位大臣之间的对话。

    只是,文彦博看着看着,眯起了眼睛。

    因为这些文字、故事,分开看的话,可能没什么。

    只是些教导天子,应该重用大臣,应该用道德,来选拔官员,用仁厚来对待大臣,尊重宰执,优遇士大夫等等。

    可这些事情连起来,味道就不对了。

    就听着端坐在御座上的小官家道:“三朝宝训,乃是两位宰相及诸位先生们,夜以继日,不辞辛苦,摘取祖宗圣训、言行,以教朕听政、问政、理政之学也。”

    “左相康国公,在进宝训于朕时,曾与朕言:人主之所当学者,观古圣人之所用心,论历代帝王所以兴亡治乱之迹,求立政立事之要,讲爱民利物之术,自然日就月新,德及天下!”

    “朕于是笃而学之,以求日就月新!”

    文彦博听着,一楞一楞的,条件反射般的道:“陛下圣明!”

    赵煦看着,嘴角微微翘起来。

    和孔孟的经义一样,死掉的先帝,同样不可能再从棺材起来,解释自己当年的言行了。

    而大宋士大夫们,连孔孟两位圣人,都可以直接沟通,然后宣布自己已经知道了圣人的‘真意’,参悟了当年‘圣人们’的用心。

    自然不可能放过‘先帝们’。

    所以,这所谓的《三朝宝训》,其实就是一部士大夫们出于他们自己利益需求而人为编纂、摘写的所谓‘祖宗圣训、宝训’。

    其真实性,不是没有。

    但大体类似现代的《读者》、《知音》。

    上面摘录的、截取的事迹、对话,都是被美化过、粉饰过的,甚至有些事情,到底有没有发生过?还得打一个问号!

    为什么?

    因为,经筵官奉旨编纂《三朝宝训》的时候,循的是仁庙朝的故事。

    而在仁庙时代的《宝训》,大量采用了民间流传的故事。

    甚至直接参考了石介私修的《三朝圣训》。

    有了这个前例,无论是韩绛还是吕公著,不管是范纯仁还是吕大防,都在这《三朝宝训》的编纂过程中,大量采用了符合他们意识形态和立场的民间故事。

    好多事情,甚至是直接拿着司马光的《涑水记闻》以及其他旧党士大夫大臣的私人笔记里的故事照抄。

    所以,后来李焘写《续资治通鉴长篇》的时候,看到那些留下来的各种《宝训》、《圣训》的资料,一个头两个大。

    因为他发现,这些《宝训》、《圣训》上的好多事情,实录找不到,国史上也没有记录。

    甚至连年月日都模糊不已,只能勉强靠着谈论的君臣来推算大概年月。

    赵煦当然也不会惯着这些士大夫们。

    新闻学嘛。

    搞得好像他不会似的。

    和尚摸得,贫道自也摸得!

    “所以,太师,朕这是在循祖宗之法,用祖宗爱民为本,以天下为先,社稷为重的理念,来行祖宗‘重牧宰’、‘体大臣’故事。”

    说着,他就开始背起来了,他自己摘抄的那些片段。

    大体上都是仁祖如何、英祖如何、皇考如何。

    其事迹也都是,三位先帝,重用、亲近并信任大臣,放手施为,最后在这位贤臣、能吏辅佐下,终于将某某地区的叛乱镇压或者灾荒安定下去。

    其中,甚至还有文彦博自己的故事。

    “仁祖庆历中,贝州兵变,天下震动,仁祖叹曰:大臣无一人为国了事,日日上殿何用?”

    “时太师、平章军国重事文彦博,为枢密副使,闻而慨然,乃乞见仁祖,奏以贝州之事,述安民平乱之策,进抚赏大军之言,仁祖乃喜,曰:朕以军国托付爱卿矣!乃拜宣抚使,出平叛逆……”

    文彦博听到这里的时候,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了。

    因为这位官家,在逆练‘三朝宝训’。

    他直接将三朝宝训里那些被精挑细选出来的‘三圣’宝训、圣训、事迹,自我加工了一遍,然后把这些事情自己拼接了起来,形成了一套他自己的逻辑。

    偏偏,这逻辑还挺通顺!

    甚至,已经占据了道德制高点。

    果然!

    等到这位官家背完了他摘抄的那些故事、事迹后,就深情的道:“三圣用政,以仁为先,以爱民为本,以利天下为事。”

    “朕虽年少,犹愿效之!”

    “所以,朕去年才要扑买堤岸司,如今还要开始扑买抵当所。”

    “但是……”

    “抵当所终究不比堤岸司……事涉千百万家……”

    “若商贾扑买得之,不用仁义,反以剥刻,凌虐百姓,朕心何忍?”

    “太师,四朝元老,朕之师保,当代朕而出,率民更始!”

    说着,坐褥上的小官家就已经起身,对着他文彦博,拱手一拜。

    文彦博眼皮子一跳。

    这味道……

    文彦博很熟!

    因为史记上有过记录——汉文帝即位后,深感元老军功勋贵在京,恐有肘腋之患,于是下诏给两位宰相陈平、周勃说:前遣列侯之国,或辞未行,丞相朕之所重,其为朕率列侯之国!

    于是,诛杀诸吕,扶立文帝的两位高祖功臣元老,就这样被一纸轻飘飘的诏书,解除了权力,送回了他们的封国。

    文帝得以执掌大权。

    如今,小官家的语气、用词、态度,就和史记上的汉文帝语气、用词、态度,相差无几。

    汉文帝当年是为了掌权。

    那么小官家是为了什么?

    文彦博一个激灵,旋即反应过来——这是要让文家交投名状!

    也是在逼着他这个老臣表态!

    更是在试探文家,有没有帮皇帝干坏事、脏事的觉悟——是的,大宋外戚们做的坏事,十之八九,其实都是替皇帝在做。

    文彦博对此,当然清清楚楚,因为他当年和温成张皇后家走的很近。

    对张家的那些事情,十分了解。

    那些年,张家外戚贪财、揽权,到处插手地方上的赚钱营生,惹得天下一片骂声。

    真以为是张家人愿意?

    张家就不想学曹家,清清白白做人?

    没办法啊!

    都是被逼的。

    文彦博想到这里,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他重新变成了那个在庆历、皇佑年间,为了拜相,舔着脸和张尧佐称兄道弟的文彦博。

    “陛下圣明,法祖承圣,笃祖宗之教,必可为天下之明主!”文彦博立刻表明自己的态度。

    然后,他就叹息一声:“然而,老臣朽迈,恐难行事矣。”

    这倒不是他想推脱。

    实在是他确实不适合做这个事情了。

“若陛下不弃,老臣乞以犬子及甫,为陛下效命!”

    这就是反向试探了。

    文彦博可不想文家最后落得如同张家一样的下场——张尧佐当年给仁庙当狗,做了那么多事情,被天下人围攻。

    最后呢?

    张家在京城,居然连个宅邸都没有,只能租别人家的房子住!

    温成张皇后去世后,张家就连房租都付不起了,只能上书乞求朝廷推恩。

    仁庙这才下诏,让有司按月给付房租九十千。

    换算下来,也就一百二十贯一个月。

    嘉佑时,这些钱可能还够张家人在汴京城租一个相对体面的房子。

    但现在嘛……

    恐怕只能去新城的边角地,才能租一个足够张家几十口人住的房子了。

    最让人寒心的,还是张尧佐的嫡子张山甫,他也是四朝老臣了。

    一辈子都是规规矩矩,恭恭敬敬的做事。

    最后官终枢密院都承旨。

    然而,张山甫致仕的时候,朝廷却没有恩荫其子孙,没了张山甫的俸禄,张家在汴京城的日子过的越发拮据。

    后来还是文彦博看不下去,在去年和当时的同知枢密院事安焘说了这个事情,安焘趁着新君即位的时候上书,才给张山甫的子孙争取了几个恩荫官的名额。

    文彦博怕不怕文家也被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当然怕!

    所以,他需要得到一些态度上的保障。

    忐忑中文彦博看到了小官家站起身来,满脸欢喜的道:“太师若能使文爱卿出面,自是最好不过了!”

    “朕早就听说,太师诸子之中,以合门通事舍文贻庆及故承议郎文及甫最贤,早欲重用!”

    “奈何太师高风亮节,屡次推辞朕的任命。”

    “如今太师既首肯,使文君出山,朕心实喜!”

    “得文君相助,大事可成也!”

    文彦博听着赵煦,将他最喜欢的两个儿子的名字、职务,流利的说出来后。

    内心顿时欢喜起来。

    且不管未来如何,就是现在的这个态度,已经值得文家下场了。

    于是拱手而拜:“陛下爱幸犬子,老臣感激涕零,必教犬子用心王事,为陛下牛马走。”

    赵煦微笑着,看向文彦博,问道:“太师现在可以回答朕了吧?”

    “东南西北四个抵当所,太师喜欢哪一个?”

    文彦博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拜道:“老臣一切唯陛下之命是从!”

    “善!”赵煦点头,便道:“朕明日要出幸开封府,文君可随驾而行。”

    “臣谨遵旨意。”

    ……

    送走文彦博,赵煦摩挲了一双手,将那些抄录着三朝宝训文字的元书纸拿在手上。

    “熏娘。”赵煦看向一直侍立在旁的文熏娘,吩咐道:“明日随朕一起去开封府吧。”

    文熏娘当即盈盈一福:“诺!”

    “准备一下将要带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明日交给文及甫,让其转交就是了。”

    文熏娘抬起头,小脸红彤彤的,琼鼻一抖一抖:“官家知道了?”

    赵煦笑起来:“朕若连自己身边的人在做什么都不能察觉,何以治天下?”

    说着,他就瞥了瞥文熏娘身上的穿着。

    朴素简单褙子,抹胸用的也只是寻常的绢布,一张小脸不施粉黛。

    他凑过去嗅了嗅。

    这次辽使来朝,带来的国礼之中,有辽国特产的玫瑰香油三十瓶,赵煦赏给了文熏娘一瓶。

    然而,在文熏娘身上,并没有闻到玫瑰香油的香味。

    所以……

    事实已经呼之欲出了——她卖掉了。

    至于卖给谁?

    这还用问吗?肯定是宫外那些人。

    大宋是一个商品经济发达的封建王朝。

    这不仅仅体现在民间,也体现在官场上,还体现在宫里面。

    早在大宋立国之初,东华门外就已经形成了一个专供大内妃嫔、内臣、女官们出售、采购商品的小市集。

    在那小市集只要有钱什么东西都能买到。

    久而久之,这个小市集,居然发展成为了和汴京城大相国寺的万姓交易大会以及土市子、马行街、潘楼街这样的超大市集一样的交易场所。

    甚至在元丰时代,直接在这里出现了堆垛场,用来充当商品仓库,而且这个堆垛场还是赵煦的父皇,亲自下令开辟的。

    没办法!

    东华门外的这个堆垛场真的赚钱啊。

    文熏娘却是被赵煦忽然的凑近,吓了一跳,就像被抓到了现行的小偷一样,小脸刷的一下就白了。

    “官家……官家……”

    “臣妾有罪。”

    赵煦哈哈笑了一声,道:“熏娘挂记母亲,何罪之有?”

    上次带文熏娘回文府一趟后,赵煦就发现了,这个小小姑娘开始偷偷的存钱。

    俸禄、赏赐,都被她存了起来。

    就连两宫赏给她做衣服的绸缎、绢布,也被她偷偷藏了起来。

    显然,她是想有机会带回去给其母的。

    文熏娘的生母,赵煦上次见过了。

    虽然穿着打扮不差。

    可脸上的皮肤和手上裸露在外的茧子,却说明她在文家过的不好。

    甚至可以说差!

    石得一的探事司,也报告过,文家下人们谈论的文熏娘入宫前,其母子生活境遇。

    除了有一个厢房住外,其他一切都和下人一样。

    母女两人,相依为命,据说感情很好。

    通过一些调查,赵煦知道了,其母女为何过的这么差的原因。

    文宗道的正妻,是个醋坛子。

    而文宗道本人,则以惧内闻名。

    本来,这没什么,文宗道只要守规矩,学习沈括好榜样,说不定他们夫妻生活会过的非常幸福。

    奈何,文宗道除了惧内,还喜欢沾花惹草。

    这就是文宗道的问题了。

    你不能既惧内,又风流。

    好好的纯爱番,变成了后宫番。

    偏偏女主还是个和西园寺世界一样有着强烈占有欲的女人。

    老实说,文宗道没有变成诚哥,真的要感谢他出生在大宋,而且有一个好爹。

    自然的,手握大权的正妻,对文宗道带回来的狐狸精和野种会想尽办法的苛待、虐待。

    也就是封建礼法管着,她不敢太出格。

    否则,文熏娘母子根本活不了!

    文熏娘听着赵煦温柔的安慰,眼泪大滴大滴的掉下来,心中的委屈与不安,就像洪水一样喷涌而出。

    “呜呜呜……”

    小姑娘抽噎起来。

    “不哭!”赵煦伸手,拨开文熏娘的发丝,看着她那泛红的眼睛,摸了摸她的额头,然后轻声道:“以后朕会保护熏娘的!”

    文熏娘听着,抽噎的更厉害了。

    赵煦见着,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是轻叹一声。

    却不知,他的这个举动,落在殿中内外的内臣、女官眼中,让这些人纷纷感动。

    没办法!

    高高在上的天子,基本不可能和下面的人共情。

    可现在赵煦却表现出了能与人共情,甚至能忍受在他面前倾诉委屈、哭泣,还会安慰人的特征。

    这是什么?

    这就是仁!

    至少在下位者眼中是这样的。

    ……

    文彦博乘着肩舆被文贻庆抬着,回到家中。

    进了门,他正想将文及甫叫过来,叮嘱一些事情。

    但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事情。

    “官家为何会将贝州的事情,也抄录下来。”

    “而且只抄录当年老夫平贝州的事迹?”

    直觉告诉他,这不简单。

    这里面肯定有着寓意、暗示——小官家已经证明了,他不会无的放矢。

    所以,贝州王则之乱,和现在的事情有什么联系?

    文彦博忽然醍醐灌顶。

    “弥勒教!”

    王则之乱,就是假借弥勒降世的名义发动的。

    而这些年来,大宋其实饱受着民间淫祀与宗教活动的困扰。

    偏偏,现在大宋天下州郡,但凡商业兴盛之地,必有大寺,大寺必有质库。

    大和尚们,一手质库,一手兼并。

    历代官家忌惮不忌惮?

    当然忌惮。

    不然也不会一直养着抵当所了。

    现在官家要扑买抵当所,剑锋所指,就是质库。

    所以,官家的意思,就是要让扑买后的抵当所,尽一切可能削弱、打压质库!

    想到这里,文彦博感觉一切都有了解释。

    “原来如此。”

    “难怪了,难怪了!”

    文彦博想起了,官家扑买抵当所首先找的人。

    曹佾、向宗良、高公绘。

    这是外戚勋臣!

    然后,找到了他这个四朝元老、太师、平章军国重事!

    这就是士大夫!

    不止如此,官家还拿着三朝宝训,摘抄出来的圣训、宝训给他看。

    当时,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以为是在施压,甚至是在威逼利诱。

    如今想来,文彦博叹息一生。

    “这哪里是给老夫看的?”

    “是给天下人看的!”

    “此乃敬天法祖,也是以圣继圣,绍圣绍述!”

    这等于递给了士大夫们一把刀子,一柄利剑。

    可以将大和尚们的一切不满与反对,压制的死死的刀子,也可以让他们瑟瑟发抖的利剑!

    文彦博对此可太熟悉了。

    这不就是士大夫们,过去拿着圣人经义,威逼天子、外戚、勋贵的手段吗?

    逆练圣人经义了!

    “若再算上武臣……”文彦博喃喃自语起来:“外戚、勋贵、士大夫、武臣,全部入局!”

    “整个大宋朝野,形成合力,围剿质库!”

    “将质库之利,从僧人手中,拿到士大夫、武臣、勋贵手中……”

    文彦博感觉自己懂了。

    这是一盘大棋!

    恐怕,在先帝的时候就已经酝酿着要做了。

    这是肯定的!

    自太祖以来,历代赵官家眼红大和尚们的质库之利,不是一天两天了。

    可始终找不到下嘴的地方和机会。

    先帝自然不会例外。

    所以,文彦博猜测,先帝时肯定就在谋划着今日的这盘大棋,甚至已经有了雏形。

    可惜,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来得及落实。

    于是此事就落在了继承先帝基业,同时又少年聪慧的少主身上。

    少主在敏锐的观察了一年多后,终于决定执行先帝的筹划。

    就是不知道,这些部署,有多少是先帝的意图,又有多少是当今自己完善的。

    但,文彦博知道,此事必成!

    因为,士大夫、勋贵、外戚、武臣,一旦形成合力。

    大和尚们的质库,就会迅速土崩瓦解。

    甚至可能来不及反抗,就被碾压。

    至于,那些信佛、崇佛的官员、贵族,会不会帮大和尚们一把?

    文彦博自己就信佛、崇佛。

    所以他很清楚大部分人都会和他一样的。

    “僧人,就该青灯古佛,恪守戒律!”

    “出家之人,四大皆空,岂能沾染外物,为铜臭所污?”文彦博双手合十,礼赞了一声:“阿弥陀佛!”

    “佛祖知道了,也会支持老夫的。”

    “老夫这是在替佛祖清扫山门尘埃,还诸佛道场一个清静!”

    是的!

    质库这东西,充满铜臭味,当世僧人的佛法修为,不够精深,恐怕没有一个把握得住的。

    还是得让老夫这样,满腹圣人经义,修持禅法数十年的君子正人来!

    这样说着,文彦博就变得神采奕奕起来。

    因为他发现,这个事情,若果然如他所想。

    那他在士林的声誉与名誉,非但不会受损,甚至可能变得更加光彩。

    因为,他这是在给所有人谋福利!

    一旦汴京城的抵当所成了。

    天下州郡肯定会跟风。

    所有人,都将参与到瓜分质库的浪潮中。

    所有人都将满意。

    士大夫、勋贵、武臣、外戚们赚到了钱。

    天家消除了大和尚们,利用质库的钱帛与宗教的力量,煽动无知愚民,造反的风险。

    赢麻了!

    只有大和尚们受伤的世界就这样达成了!

    想到这里,文彦博当即对文贻庆道:“速速去把文及甫叫来。”

    “老夫要与他仔细叮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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