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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案本
番外《重逢之后》(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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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予是因为一通电话醒来的。
他进图书馆的时候把手机调了震动,不过手机丢在桌上还是发出了很刺耳聒噪的震响。
谢清呈看了眼号码显示,是沪州一家高端酒店打来的,他也没太在意,估计又是贺予在和人家谈什么生意合作。
倒是贺予被吵醒之后,一看号码,有些紧张,他迅速起身去楼梯间里接了这通国际漫游,大概过了五六分钟才回来。
“有事?”谢清呈问他。
“没。”贺予笑了一下,果然道,“……项目合作而已。”
谢清呈就没有再问下去。
贺予看到他肩膀似乎有些僵硬,想到自己刚才枕着他的肩睡了很长时间,于是走过去,干净秀长的手指搭在谢清呈肩头,慢慢地给他揉了揉。
“我睡好久了,你怎么都不摇醒我。”
“嗯?”谢清呈顿了一顿,淡道,“这有什么,照顾你是应该的。”
贺予心中蓦地一动,漆黑的眼瞳望着谢清呈的侧脸。
他其实也仔细想过,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痴迷于谢清呈。谢清呈的皮相声色固然美好,品性也堪称极优,但他的缺点也很明显——他太冷淡,沉静,往往不喜不怒,因此许多被他英俊外表吸引来的男女,都又因为他的人性浅漠最终铩羽而归。
自己最开始追求谢清呈的时候,也觉得吻他就像吻着冰和雪。
他甚至不止一次地怀疑过,自己是不是一生都捂不热这个男人了。但哪怕是心生那般沉重的怀疑与绝望时,他也从没想过要放弃对他的追求。
后来他想明白了,因为世上的人大多想的都是“你应该为我如何如何,”而谢清呈不一样,他考虑的永远都是“我应当对你怎样怎样”。
贺予因为病痛,因为家庭不幸,自幼没有从任何人身上享受到所谓理所当然的照顾。对寻常人而言,父母的爱是不需要任何条件的,只可惜他几乎没有体会过。
然后谢清呈出现了,给了他从来没有过的安全感。
谢医生有宽阔的肩,高大挺拔的身影,虽然身上冷冷淡淡的,总是绕着消毒水和药物的冷涩气息,但每一次贺予最需要他的时候,他都会在他身边。
尽管他说:“我们只是医患关系。”
可是他会带贺予去游乐园,贺予淋湿了,他会坐下来亲手给他把头发吹干。他会用磁性低缓的嗓音给贺予念读书,然后在贺予睡着后记得给他盖好被子再关灯离去。他会给他下一碗鸡汤小馄饨,看着他慢慢地吃完。
这些事情,只有谢清呈做过。
也只有谢清呈做了,却从不放在心里。
贺予爱极了他的无私,又恨极了他的无心,所以谢清呈成了他的海/洛/因,让他染了戒不掉的瘾。
“你书看完了吗?”谢清呈被他揉着肩,忽然这样问他。
贺予:“看完了呀。”
“好。那你来谈一谈读后感。”
“……”
这是什么?一秒梦回校园,回答教授提问吗?
贺予停下按摩的手,托着腮望着谢清呈:“……可以是可以,不过我想问,哥哥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呢?”
谢清呈略微颦眉,顿了片刻,才轻咳一声,说道:“约会。”
贺予愣住了。
谢清呈扬起漆黑的眉:“怎么。你不觉得很好吗?”
“……”贺予僵了好一会儿,抬手很迷人地抵了一下额头,想忍,但是没忍住,还是扑哧笑出了声来。
谢清呈面有不虞之色:“你笑什么,以前那些女孩子都喜欢约我去图书馆。”
贺予不笑了,但眼里还是有悦然的光:“那你答应了吗。”
谢清呈没吭声。
事实上,他在大学的时候,因为不胜其扰,最后干脆拿了张纸,写上“学业未成,不谈恋爱”八个大字,直接甩在自己的书桌上,搞得女生一片哀怨,男生万分无语。
贺予继续追问:“你答应了没有?”
谢清呈拿诗集敲了一下他的头:“我只邀请过你。”
什么叫莺飞草长,谢清呈立刻便见识到了。贺予眼中的光芒更炽,他笑着一下抱住谢清呈的肩,来回晃了两下。
“谢清呈,你知道吗,我现在好喜欢你的无情。”
谢清呈对于在公共场合有如此亲密举动,仍然觉得不太自在,但他与贺予久别,对贺予还很纵容,虽然别扭,但也没有推开他。
只是咳嗽两声:“来讨论诗集吗。”
贺予笑着摇摇头:“……还是我带你去约会吧。”
这种事情交给年轻人比较好。
两人从图书馆出去的时候,天开始转阴了,有要下雨的样子。贺予原本是想带谢清呈玩点户外项目,但怕玩到一半雨真的下下来,坏了兴致不说,搞不好还会让他谢哥着凉。
谢清呈的身体还未完全康复,一点风吹雨淋都会让贺予如临大敌的。
于是贺予想了想,说:“我们去看电影吧。”
看电影而已,好像有多新潮似的,这也不是最寻常的约会方式吗?而且还落了窠臼。
谢清呈心里多少有些爹男的不服,但他让着贺予,没有表现出来,只平和地:“嗯,你看着办就好。”
贺予搜到附近有一家新开的电影院,是下沉式的地下剧院,最近的场次排了一部热映的爆米花英雄电影。
贺予很高兴:“就看这部吧。”
谢清呈扫了一眼,碍于两人重逢温情未过,且他又想照顾贺予的自尊,让孩子感受到快乐,慢慢走出阳/痿的阴影,于是把“这是什么烂片”停在齿间,硬生生又给咽回去了。
“可以。”谢清呈说,“我陪你。”
他一辈子都没经受过这种事,哪怕从前和李若秋看电影,片子也是他选的,要么是纯文艺片,要么是半文艺片,有几次更离谱,直接看《地球的奥秘》等科普电影。
他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手握一张《蜘蛛侠5》的电影券,站在小食专柜前等着笑容可掬的服务生把爆米花递给他。
因为今天是周末,电影院里坐了很多人,贺予选了最后一排角落的位置,谢清呈觉得贺予真是太不会选座了——
这位置视角能好吗?
真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小孩子。
电影还没开始,影院里嗡嗡的都是观众们交头接耳的杂音,谢清呈把爆米花摆在两人中间,贺予看了一眼,笑着把米花桶捧起来:“我拿着吧。”
“……手不酸么。”
贺予摇摇头,拿了一颗饱满香甜的奶油爆米花,递到谢清呈唇边。
谢清呈咬爆米花的时候,隐约会露出一点柔软的舌尖,贺予在暧昧的灯光下看着他的脸,忍不住又是一阵悸动。
他真想吻住谢清呈微凉的嘴唇,那嘴唇薄软,带着一点药的清涩,在旁人面前,这漂亮的嘴唇向来只说一些或冷淡或沉稳的话。
无论是从前当医生,还是后来当教授,谢清呈这个人都是出了名的英俊又出了名的冰冷。尤其他在讲台上的时候,无论下面的学生用怎样憧憬的眼神看他,他都只管自己不疾不徐地讲述知识。
那嗓音低缓磁性,令人沉醉,可惜说的永远是“社会心理学在临床领域中的应用”,不会说那些女孩子们期待的情话。
但是如今在他指掌之中,谢清呈可以是不一样的。
他可以听到这个强悍高知的男人喉咙里淌出低沉的嗓音,破碎的,沙哑的……那些支离的音节从被他吻至嫣红的嘴唇中逸出来,而他能把它吻回去。
他能攥着那在医科大教室里执着细长教鞭的男人的手,细闻那腕上药香。
然后等下课了,就……
贺予轻咳一声,有些坐立难安,虽然他选的座位很偏,但电影院实际上都是有监控的,黑暗中一些细节拉大了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贺予于是换了个坐姿,且为了阻止自己越演越废料的念头,贺予轻咳一声,红着耳朵尖和谢清呈讲别的话题:“谢哥,你还记得我们以前也一起看过电影吗?就是我还在学校念书的时候。”
谢清呈“嗯”了一声。
他怎么不记得,贺予那时候他妈的开了个跑车来接他,逼他去电影院,结果俩人在看电影的时候倒了血霉遇到一对正值热恋的男同,男同就在他俩旁边激吻,吻到最后还欲求不满地提前离场了。
谢清呈当时特别无语,十分尴尬,他和贺予那时候虽然已经发生过关系,但俩人都还认为自己是恐同直男,于是目光一对,决定离开这是非之地,谁知旁边一个大姐不长眼,竟然讲他俩也认成了gay,指着他们的鼻子破口大骂,争执愈演愈烈,观众也都对电影没兴趣了,要看他们吵架,甚至还有人举起手机准备偷拍。
贺予也不知怎么的,不假思索地就拿衣服把谢清呈给遮住了。
谢清呈:“你那时候为什么只想着遮我的脸?”
“我那不是怕你被人拍到吗。”贺予很会哄人,“你一个大学教授,有头有脸的,万一被传到网上,再添油加醋一番,你就麻烦了。”
谢清呈笑了一下:“你当时是这么想的吗?”
“是、是啊。”贺予对上谢清呈的目光,忽然有些心虚——其实他当时根本就没什么具体的想法,只是本能的反应罢了。
不过那一刻不想让谢清呈被别人伤害到的心情,的确是真的。
他大概是有很重的野兽本能,自己碰过的人,哪怕还没有萌生极强烈的爱意,哪怕彼此还针尖对麦芒,也是要护着的。
谢清呈以手支颐,淡淡道:“嗯,可我怎么觉得你在说谎。”
“……我没有!”
“你没做好心理准备,心虚说谎的时候,容易不自觉地抿嘴。”谢清呈叹息着说,“自己从来没有发现过吗?”
“……”
“你从小就这样,瞒不过我。”
贺予的耳朵尖更红了:“我哪儿记得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好吧,我就是想哄你开心,那我说谎,你要罚我吗?”
谢清呈:“要罚。”
贺予略有些委屈。
谢教授还是那个谢教授,爹的很,犯了错对他撒娇都没用。
但他不愿就此放弃,还是小声地试探:“对不起,谢哥,我也是想讨你高兴。不罚了好不好?”
“不好。”
“谢哥……”
“该罚还是要罚的。”
“教授……”
“那就更不可能放水了。”
“哥哥……”
“不行。”
算了,豁出去了。
贺予想,床上他都已经占便宜了,口头上的事就别计较了吧。
他知道谢清呈的软肋,于是放下了些面子,以年轻貌美的男大学生的姿态,睁着眼睛说瞎话地哄他道:“老公。”
“……”
电影在这个时候开始了,大厅彻底地暗了下来。谢清呈忽然把之前脱下来拿在手上的外套笼在了他和贺予之间。
“叫什么都没用,该罚还是要罚的。”
谢清呈微沉又动听的嗓音流萦于这片只属于他们的绝对黑暗与温柔安全之中。
他说完这句话,然后在贺予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侧过脸,在外套的遮掩下,很有男人气概地吻住了贺予的嘴唇。
贺予没想到所谓的惩罚竟然是这个,蓦地睁大了眼睛,耳中嗡地一声,尾椎像瞬间窜起了酥麻的电流,腾起一股激动难耐的热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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