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淡淡地开口：“江大人，您客气了。其实江大人心里明白，这不过是当局者迷罢了。您和皇上都是处理大事的人，自然不会感情用事。”

    “和姑娘一席交谈，我才明白自己真是井底之蛙。从前的事情，是在下思虑不周，在下，真是惭愧。”江大人说道。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一年多来，多谢江大人的关照。如果有任何不周到的地方，还请您多多包涵。”

    “您言重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告辞了。”他站起来，扶着桌角，面容淡然，谦和有礼。

    赵兴进来送客，刚出了门，忽听赵兴惊呼一声：“江大人——”

    听到惊呼声，我快步走出去。

    午后的阳光照在江楚杰的脸上，他面色惨白，一动不动地倒在陈辰的怀里。几个小丫鬟紧张地站在一旁。

    赵兴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立刻上前，轻轻搭在江楚杰的手腕上听了听，冷静地说道：“脉象轻浮。”

    然后又向陈辰使了个眼色：“快！带你主子进屋躺下。”

    陈辰立刻背起江楚杰，在赵兴的扶持下，飞快地朝客房奔去。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我不禁想起初次见到江楚杰的情景。

    那时他也是穿着青色长衫，被杨德寿寿引荐来见刘景淮。

    他被众人围着寒暄应酬，而我却被冷落在角落里。

    他虽然看起来落寞尴尬，但依然端然坐在下首，舌灿莲花，说上一番话，刘景淮却懒得回上一句。

    但那时我见他如此能屈能伸，肯舍下身段巴结权贵，便觉得他是一个人物。

    丫鬟端来一碗人参汤后，我喂他勉强喝了些。

    江楚杰眼皮微动，眼看是要醒来了。我对陈辰道：“江大人这病日久不愈，平日里应有多咳头晕，饮食减之症。这病其实因肝阴亏损，心血衰耗缘故，理宜疏肝保肺，涵养心脾方可。”

    陈辰点点头：“说的很是。皇上北巡这段时间以来，大人操劳过甚，这是第三回晕过去了。”

    我沉默了会儿道：“忧思过度，思虑过重。理宜疏肝保肺才是。”

    “还请姑娘开个方子吧。”陈辰道。

    这时江楚杰悠悠睁开眼睛，有些迷茫地看了我一眼。

    陈辰忙道：“大人方才晕倒了。”

    江楚杰一愣，挣扎着要起来。

    陈辰忙扶住他：“您还是歇息会儿吧。”

    江楚杰坚持下了床，低声道：“无妨。早上来得急，未吃早饭的缘故，我已经感觉大好了，我们早些回去吧。”

    ……

    我在帐篷内抚着琴。

    赵兴送了江楚杰回来，在我对面盘膝坐下，喝下一盏茶，问道：“方才大小姐看姓江的脉象，如何？”

    “毒素已入五脏六腑，神仙难医。”

    我说着，轻合了琴，起身道：“陈辰只怕要出事，刚才离他近，见他眼瞳有异，唇色很不寻常，虽未细看，但十有八九是中了毒。”

    赵兴道：“前几日您就说江楚杰恐怕容不下陈辰，难道是真对他下手了？”

    陈辰原是一位江湖人士，许多年前受过江楚杰恩惠，被江楚杰收为幕客。

    名义上是主仆，但陈辰实则是游侠身份。

    他坏了江楚杰多年来所图谋的大计，必被江楚杰怀恨在心。

    我猜，江楚杰恐落人口实，又恐旁人说他是心虚才在皇上走后处罚陈辰，所以想要悄无声息除掉陈辰。

    奈何陈辰武功高强，人又机警，只有暗中下了毒才有把握。

    江楚杰着急赶路，莫非是想在草原上处决掉陈辰？

    到时候茫茫无际的大草原，死一个人便入滴水入了海。

    又是在关外，江楚杰对外只需宣称陈辰自己走了即可。

    思量着，我取了弓箭，对赵兴道：“我们去看看。”

    ……

    我策马疾驰在草原上，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黑影。

    赵兴与我并肩，小声询问道：“看那个黑影，是江楚杰安排的人吗？”

    我凝目望去，只见那人正跳跃在草丛中，看不清面目。

    我拨开草丛，骑马悄悄靠近，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只见一位鹤发老头儿正跳跃着，他穿着破烂的单衫，头发乱糟糟的。

    “老胡！”我惊喜地大喊一声，从草丛中跑出来，奔向那人。

    老胡一愣，看清是我后，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我低头一看，只见陈辰躺在地上，嘴角微微抽搐着。

    “他中了毒！”我连忙对老胡道，“是你救了他对不对？”

    老胡点点头，道：“是我救了他一命，他命不该绝。”

    我松了口气，道：“他中了毒，还流着黑血呢。”

    赵兴在一旁插话道：“老胡，你是怎么救活他的？”

    老胡站起身来，笑道：“他被我救活了两

    ，再被我弄死。”

    我被他的话弄得有些糊涂了，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你要害他的性命？”

    老胡叉腰道：“他差点儿害死我！要不是我就找人杀了他，谁让他之前用毒蝎子伤我，还放火烧我！我只是想亲手杀了他！”

    我顿时恍然大悟，原来陈辰曾经用毒蝎子咬过老胡，还差点儿放火烧死他。

    要不是这个机会，我也不会认识老胡。

    又跟老胡学了医术，从而才能靠开医馆赚了好大一笔银子。

    才能让江楚杰不知不觉中了毒而不自知……

    在那一刹那，我仿佛领悟到，世间万物的发展都是如此的机缘巧合，仿佛是命运在操纵着一切。

    老胡，这位游历四海的老人，前些日子来到了北疆，无意间发现了隐藏在人群中的陈辰。

    今天，当我看到江楚杰一行人来到关外，正准备找机会制服陈辰时，却发现他因中毒而单独行动。

    这让我欣喜若狂，因为这正好给了我一个机会去救他。

    将他请回家后，我立刻派人宰了羔羊，烤了肉，又端出了我珍藏的好酒，与老胡、赵兴一起把酒言欢，为老胡接风洗尘。

    在酒桌上，我借口去茅房，偷偷进入了那个收留陈辰的帐篷。

    陈辰已经醒了，只是他还虚弱地躺在床上。我在他对面坐下来，轻轻地说：“古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陈兄，你看来也是福缘深厚的人。”

    他低声道：“凌姑娘，我知道你恨我，你想如何处置我？”

    我轻笑一声，叹息道：“我并不恨你，我只是感到深深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