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上面还有碑文。

    粗杂雕刻着的是某种古老的象形文字。

    大多数都是海洋生物，用简单的符号表示了普通鱼、甲壳类以及章鱼等软体动物，甚至包括鲸这种古老庞大的生物，以及一些更加久远的，对于丽贝卡所认知的时代而言，只存在于化石中的一些远古生物。

    除了这一系列晦涩复杂的象形文字以外，还有如绘画一般精致的雕刻。

    那雕刻的内容，描绘的应该是某个古老的人类部落…

    不，它们是深潜者，因为雕刻所刻画的环境是海底，这些人形的生物只可能是深潜者。

    它们正在对着某一头较大体型的丑恶生物顶礼膜拜。

    也许跟许多古老的文明一样，这深潜者种族臆想创造出来的某种崇拜对象，类似神祇。

    在雕刻的描绘下，这尊被万众瞩目的神祇正在杀死一条鲸。

    ……

    烈阳一直都在焚烧着整片大地。

    阳光逐渐升到了高空，变得比原来更加刺眼。

    丽贝卡没办法一直将目光停留在那巨石上。

    而仅仅就在她收回目光之后没多久，整片荒漠就开始震颤了起来。

    在这片目光所及之处见不到一滴水的荒芜地表上，她居然听到了海水波浪被搅动的声音。

    …

    随后，寂寥的荒漠上，巨大石柱不再是唯一突兀的东西了。

    因为另一个庞大的身躯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它的一侧。

    那仿佛从黑暗中遁出的影子，宛如…宛如传说中的独眼巨人波吕斐摩斯。

    它用那长有鳞片和鳍的巨大臂膀拥抱着巨大的石柱，呼吸的声音就像有节奏的闷雷般可怕…

    那一瞬间，丽贝卡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巨大石柱上所描绘的那尊神祇，那尊可以徒手杀死鲸的神祇，应该就是此刻拥抱石柱的这头巨大生物。

    它既然可以单手环握住石柱，那么杀死鲸自然也不在话下了。

    …

    丽贝卡陷入了片刻的恍惚。

    她的脑海中忽然回响起之前在船只甲板上听见的那些马什家族的混种们齐声呐喊的誓言，只不过，此刻她所听见的声音，比当时更加洪亮，仿佛有千万人在放声宣誓一样——

    “Ia!Dagon!我，庄严宣誓，我不会妨碍或将深潜者的行动告知他人。我若离弃这誓言，就必被人所讳避，我将被判作不配得大衮宠爱之人，并接受所定的一切惩罚，即便是死。Ia!Dagon!”……

    …

    震耳欲聋的嗡鸣，加上远方那环绕着石柱的巨兽发出的低吼，涌动的声浪让丽贝卡感觉荒漠上的每一颗沙砾都沸腾了起来。

    一种直击心灵的震撼。

    虚幻与真实在这一刻仿佛完全重合了起来。

    明知道沙漠上不可能存在那样巨大的水生生物，也明知道荒漠上除了自己再无其他人，可那大衮的誓言与巨兽的身影，却是那么的清晰……

    …

    直到某一个瞬间。

    她感觉有人从后方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紧接着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闯入了她的脑海。

“你是掉线了吗？”

    …

    随后，画面内的一切就瞬间被黑暗所吞噬。

    荒漠，烈阳，万里晴空，巨大石柱，以及那体型庞大的恐怖巨兽，所有“真实”的一切，被身后的这句话扰乱了之后，瞬间分崩离析，就像是遁入了某个极端的黑色点，最后那个黑点无线缩小，彻底消失在丽贝卡的视野范围内。

    紧随其后的，是那股来自于海面的阴冷感觉重新出现。

    视野一晃。

    她发现自己“回”到了走私船上，站在船尾，手里还扛着步枪。

    而迈洛就站在自己的身后。

    回过神来的丽贝卡第一反应是迅速端起步枪瞄向船只后方那片迷雾，因为她记得很清楚，成片的深潜者正在迷雾中朝着这边狂涌而来。

    并且经历过荒漠上的幻境之后，丽贝卡已经知晓了那群深潜者背后跟着的庞大阴影是个什么东西，那是可以徒手杀死鲸的可怕生物，如果被那样的生物追上，这艘船顷刻间就得化成碎片。

    但……

    瞄准镜内看到的后方视野空空如也。

    海面以及雾气一片沉寂，可以说是风平浪静，啥也没有。

    没有像被激怒的蜂群一样呼啸而来的深潜者，也没有紧随其后的庞大巨兽。

    就连一丝异响动静都听不见，只有船只发动机的嗡鸣。

    …

    “我是不是发呆了很久？”

    她有些茫然地回过头来看向迈洛。

    迈洛则只是把手中的笔记本合上，再用布块包裹起来防止受潮，最后塞进自己的衣兜里，接着取出酒壶递给丽贝卡，语气轻松地说道：

    “你见到的那只巨无霸，应该就是誓言中提到的大衮。”

    “就当是补充一下课外知识啦。”

    丽贝卡刚接过酒壶抿了一口，迈洛就很迅速地把酒壶接了回去，还嘀咕道：“突然忘了我得节省一点，海船上的朗姆酒我是一点都喝不惯。”

    毕竟是喝过幻梦境塞勒菲斯港的顶级朗姆酒的人，像艾伦这样惜财如命的走私犯，囤积在船上的兑水劣质朗姆酒迈洛连闻都不想闻。

    …

    “把枪收拾一下吧，马什家族的混种离开了，现在我们的船长变成了光杆司令，我们只能自己来扮演一下水手的角色了。”

    迈洛一边招了招手，翻身跳到了下层甲板，示意丽贝卡别发呆了。

    此时，主甲板上，艾伦已经开始在处理桅杆的缆绳了。

    而丽贝卡还是没有彻底回过神来，她跟着迈洛来到主甲板上后，还是忍不住心有余悸地回头望向后方的迷雾。

    ……

    而前不久近乎崩溃的扎多克·艾伦，此刻吹着口哨，步伐轻盈，手脚麻利，独自一人就把小木艇给拽上了主船。

    跟之前完全判若两人。

    艾伦见丽贝卡还是一副没有回过神来的糊涂样，他语气轻松，大有一股劫后余生的畅快感，对丽贝卡说道：

    “很震撼对吧？真希望那会儿我也像你一样站在船尾，说实话，你那么近距离地目睹还没有被吓晕，已经算很不错了。”

    “哈，我决定了，四十岁以后一定要写本书，把走私生涯内经过的这些恐怖海域全部记载下来，说不定也能成为另外一本《怪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