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面装载的，绝对不纯粹是时间带来的死亡。”

    原因是，如果是纯粹的时间代价，那是绝对不可能伤到已经位于黯影序列的迈洛的，他都已经可以跟伊姆纳尔在虚空里对掐了，哪里还会怕这点时间秩序的力量。

    但事实就是，他的左手手掌已经没了。

    虽然现在迈洛只是被召唤而来的虚影，类似于化身的一种，但仔细想想，这应该算是近两年来他受过的最严重的“伤”了吧。

    如果这一国度的永恒所兑换而来的所谓“代价”，连黯影都能伤到的话，那好像不能称之为代价了。

    “这玩意儿应该叫馈赠吧。”

    迈洛盯着角落里那个瘦弱、晦暗的结晶人影子。

    要知道，在幻梦境里，在这样一个有神明和旧日定居的世界里，眼前这种结晶人可是不可多得的一股力量。

    这特么是核武器啊。

    ……

    …

    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半截手腕，迈洛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这要是他都搞不定这些死亡水晶的话，那岂不是要对那些猫猫们食言了？

    迈洛回过头看了一眼远处港口上发生大混战的地方。

    此时流光已经逐渐取代天空中的暗红色云层，在刺眼光线的覆盖辐射下可以清晰地看到被欧斯-纳尔盖守军彻底团团围住的港口现状。

    猫咪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但如果迈洛没处理好这些死亡水晶的话。

    等它们拼死拼活乘上黄金律法神殿的海船离开这片港口海域之后，就会变成一船舱的苍老、垂死或者已死的猫猫……

    “那可不行。”

    迈洛摇摇头。

    失信于人是小问题，失信于猫猫就太畜生了。

    …

    可是咒死之力太霸道了，连迈洛都不能随意靠近，在距离结晶人还有数米距离他就不能再继续往前了，否则还没等脱离欧斯-纳尔盖的国境范围，他就得提前结束这一次召唤之旅。

    怎么才能摧毁这些死亡水晶？

    “难不成用枪……”

    迈洛下意识往腰间一抹，却发现摸了个空，因为这会儿手掌和手枪都不在。

    “嗯——”

    “那只能试试这个了。”

    迈洛摊开自己的右手手掌，掌心上冒出一些粘稠墨水一样的物质。

    既然结晶人是个能动弹会溜达的东西，姑且就把它当成一个活物来处置，解决不了死亡水晶，那就解决结晶人。

    而迈洛对付活物的方法，自然是回归老本行，也是他从格拉基那边学来的第一个招数的变种版本——恐惧梦引。

    在掌握了《纳斯编年史》之后，迈洛对生命体恐惧之源的掌控变得更为精准了，越是没有防范的灵魂，他越可以轻松触碰到其恐惧之源。

    而只要掌握了这份最深刻的恐惧，迈洛就有了无数种选择，他可以吞噬这份恐惧，或者利用它操纵这个灵魂，甚至杀死这个灵魂。

    救赎或者杀戮，都在一念之间。

    ……

    而事实证明，结晶人也是生命体的一种。

    尽管它们已经失去了绝大部分的外在形态，化成了一种至暗生物，就连天宇的流光照射在它们身上也无法反射出任何光线。

    但迈洛还是非常精准地找到了这些瘦弱佝偻的生物内心深处的恐惧，哪怕它们已经丧失了绝大部分的记忆，甚至是思考能力，但恐惧是烙印在灵魂深处的。

    迈洛很快就捕捉到了恐惧之源的存在。

    也就是那曾经让结晶人最无法自拔的可怖之物。

    ……

    “这是……”

    迈洛原本直观地以为，结晶人的恐惧之源会是死亡水晶。

    毕竟这些晶体怎么看都是嫁接、凿刻到它们身上去的，并非是它们与生俱来的东西。

    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在迈洛触碰到结晶人灵魂深处的恐惧源头的那一瞬。

    他感觉到了一股恶寒。

    一股带着些许奇怪熟悉感的恶寒。

    紧接着他脑海中就闪过一系列虚幻、腐朽且狰狞的画面，包括——人眼窝里盘踞着的节肢生物、雪地高台上焚烧着的骸骨、兽化的人类那挤满血丝的蠕动眼球……

    这些东西虽然也都在清醒的现实世界里出现过。

    但在那之前，它们集中出现的另一个地方，是深渊。

    这是结晶人内心恐惧之源在迈洛脑海中引发的一系列画面回闪。

    在让迈洛感到惊愕的同时，也解答了此前他对死亡水晶的那个疑问——为什么咒死之力可以对旧日支配者造成伤害？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结晶人的恐惧之源竟然就是深渊。

    而咒死之力中，对迈洛造成伤害的成分并不是时间秩序的代价，而是夹杂着的深渊混沌……

    可是，为什么永恒国度里会出现深渊的踪迹？

    这里可是幻梦境。

    难道深渊早就已经在诸神的眼皮子底下渗透进来了？

    原来迈洛这一次祸水东引的计划早在此前就已经有人做过了么……

    …

    结晶人灵魂深处对深渊的恐惧是无比深刻的。

    甚至于它已经忘记了自己过往的一切，包括它的种族、它的名讳、它的由来，甚至忘记了自己曾拥有的独立人格，却始终都铭记着那一份对深渊的无尽恐惧。

    但即使是迈洛也无从知晓结晶人到底遭遇过些什么。

    从灵魂意识的角度来看，它已经是一个支离破碎的生物了，支撑它在这些灯塔上晃荡游走着的是一种缥缈的生物本能，并且那也是后天被强加上去的。它此刻的生命状态，就有点类似于迈洛在深渊中刚刚遇到的风行者温迪戈。

    并且迈洛在结晶人的灵魂中找不到它与深渊接触过的任何记忆，仅剩的只是那一份恐惧而已。

    ……

    而类似这样的结晶人，在周边海域的孤岛、灯塔、礁石上比比皆是，现在连接了这份恐惧之后，迈洛的灵视范围内可以“看”到那包围着整座欧斯-纳尔盖的结晶人阵线。

    禁区、永恒国度、结晶人、死亡水晶、深渊。

    这些元素之间似乎隐藏着某种暂时无法探寻到的隐晦关系。

    谁能想到在欧斯-纳尔盖这样一座在诸神监视之下建立起来的永恒国度里，居然遍布着深渊的痕迹。

    梦境诸神对此到底知不知情？

    如果是不知的话，那就证明有人把伊姆纳尔设想中的那种“愚神计划”给付诸实际了，并且还是更高端的版本，他直接在幻梦境，在诸神眼皮子底下构筑了一个深渊棋局。

    这得是多么可怕的狠人才能干出这种事。

    ……

    而如果是第二种情况，也就说梦境诸神知晓这里的深渊痕迹，或者说一部分的神明知晓的话，那么问题就更加可怕更加严重了…

    这里头的阴谋将牵扯横跨前后多少时光、时空……

    搞不好这和本土神明“纳斯·霍尔萨斯”的失踪也有一定关系。

    …

    迈洛感觉自己可能无意间挖出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他现在还不清楚诸神对深渊具体是个什么态度，但可想而知，对于这种名为“混沌”的、能够无限制地肆意修改秩序的东西，那些凌驾于现有秩序之上的上位者们肯定只会视其为洪水猛兽等禁忌之物。

    只可惜迈洛在结晶人的灵魂内找不到半点它们与深渊接触的记忆。

    “太可惜了……”

    但其实换个角度想想。

    时间本就是诸神麾下建立起来的秩序之一。

    而欧斯-纳尔盖这座永恒之城，无异于是跳脱出了诸神的时间秩序，这种现象的本质无疑是对秩序的扭曲，只是死亡水晶给出了一个相对合理的解释，并且水晶也是各大神殿与教团赐予了，就好像欧斯-纳尔盖是诸神允许存在的一个“特赦之地”一样。

    可是别忘了，对现有秩序的扭曲，这就是深渊混沌本身拥有的特性这一。

    比如此刻施加在温迪戈肚子里的那道裂痕中，就多了一条——被遗弃的信仰会恶化成虫的秩序。

    ……

    “好像有同行。”

    迈洛不再细想一下去。

    不管这阴谋属于诸神还是某个未知存在，过了今天之后对方都会恨透迈洛，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

    “咔嚓！”

    迈洛通过恐惧梦引捏碎了结晶人的灵魂。

    同一时间被波及且接连发生断裂、崩碎的还有周边所有结晶人的灵魂。

    它们与死亡水晶之间的生命联系断绝的那一瞬间，晶体中储藏着的浑浊时间代价以及晦暗的深渊混沌在顷刻之间瓦解。

    …

    在链接被切断的那一瞬间，这片国度的秩序开始发生混乱，时间代价的死亡返还被暂时取消了，没有水晶的加持和控制，那些本应该回归宿主身体造成一系列衰老、腐朽、病变的力量变成了无头苍蝇，无处可去。

    而这对于欧斯-纳尔盖国境之内的永恒住民而言，是一次绝佳的解脱时机，在新的水晶秩序建立起来之前，他们可以安然离开这片禁锢之地，而不需要遭受死亡返还。

    可是除了猫咪一族以及城区中极少数人以外，其余的永恒住民们对此并不自知。

    他们还在害怕、恐惧着那座降临在海域上的黯影。

    全然不知，那个黯影刚刚解开了他们的自由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