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冬依旧它最后的挣扎，早春却已经显露头角。园子里面的桃花开了起来，一片片的粉，像是妙龄少女最开心的笑脸。

    智可穿过这园子中，并没有因为今年的第一抹色彩感慨驻足，她直直地走进儿子居住的园子中，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

    从生下来见了第一眼，便不曾再看过。心中思念着那小小的人儿，却因为巨大的痛苦不愿再去抱他。而今，对爱人的牵挂，对不可原谅过错的痛恨依旧折磨着她，可那思念孩子的心却再也不能承受了。

    怎样都要看一眼，哪怕会因此撕裂了她的心，她也要抱抱自己的儿子。

    深吸了一口气，她推门而入。房间并没有人，老妈子不知道哪里去了。她扫视了房间一周，最后目光停留在床上。那里正躺着一个小家伙，并没有睡着，还在蠕动着小手，发出“呀呀”的声音。

    智可捂着嘴，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走到床边，孩子便好奇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一瞬间，智可的眼泪模糊了双眼，因为过度地激动使得她没有听见那颗心的再次破碎。

    儿子，快要一个月的孩子，正睁着他一双绝美的眼睛看着她。那是来自高凌的遗传，分毫不差的美丽，也将智可再次推向了深渊。

    智可扶着床架，捂着胸口不住地哭着，孩子也被母亲感染，放声大哭起来。老妈子听到了，慌忙跑进屋中，见到那依偎在床边，哭成了泪人儿的小姐，老妈子先是一愣，随后也流出了泪水。

    走过去，老妈子将孩子抱了起来，轻轻地哄着。智可看着她抱着孩子的模样，心都碎了。

    过了一会儿，蓝彩端着奶汤进来，见到智可大为吃惊。老妈子接过奶汤喂孩子，蓝彩则是扶着智可坐到一边去。

    “心儿，放不下就不要难为自己。等你调整好了，再来看孩子也不迟呀。”

    智可摇摇头，看着老妈子一勺一勺地喂孩子，便哽咽地问道：“怎么就给孩子吃这个？”

    蓝彩叹口气，说道：“因为事发突然，没能找到合适的奶娘，孩子太小了也吃不了别的，只能吃这个了。”

    智可抿了抿嘴，走过去抱起孩子，解下外衣的衣带，脱掉半截，又将抹胸解开。孩子的小嘴本能地寻到了母亲的气息，含在口中吸了起来。

    “心儿，你……。”蓝彩皱着眉走过去，看着智可虽然不住地颤抖着，却坚毅地抱着孩子。

    “前几天还会自己冒出来，只是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了。”智可喃喃地说着。

    很快的，小家伙吸到了母亲的甘甜，自出生以来便没有吃过一顿这样的美餐，此刻正在拼命地索取着。

    智可看着他，眼泪一颗颗地滴落，落在孩子的衣服上，湿了一大片。许久，小家伙终于得到了满足，老妈子接过来哄着他睡，智可将衣服穿好，也不管还在涌出的乳汁润湿了衣衫，只是侧着头，看着地面。

    小家伙很快就睡着了，老妈子将他安放到床上。孩子那双像极了父亲的眼睛微微闭着，长长卷卷的睫毛整齐的一字排开，趁着红润细腻的小脸上，真叫人不禁心中爱怜。

    蓝彩看着他，心中不禁感慨着他与高凌小时候的相像，这孩子长大后，会成为父亲的翻版。真是头疼，男孩子不都是像母亲多一些的吗？这个却十足继承了父亲，倘若日后长大了，心儿看到他还怎么活？

    蓝彩想着再次看向智可，后者却还是呆呆地看着地面，她蹙了蹙眉，握着女儿的手说道：“肯来看孩子了，说明你已经好些了。不久，便会重拾笑脸，娘也放心不少。”

    眼泪，一颗颗地滴落，落在智可的裙子上，蓝彩望向她的脸，她已经泣不成声了。

    “娘，我永远不可能再笑了，我知道我叫你和剑圣伯伯操了很多心，可是我，恐怕好不了了。”

    “心儿，先不要早下结论，未来怎样没人能说得准的。”

    智可摇头，哽咽地说道：“我这颗心，全部给了他。他走了，便也把我的心带走了。我现在是没有心的人，一个活着却没有了心的人，就是一具行尸走肉。起初，我还以为留着孩子，起码会为了这个小生命好好的活下去。可是我错了，看到孩子，就无法克制住对他的思念，这感觉好像是一个怪物，生生地撕咬着我的身子，将我一点点侵蚀。”

    智可说到这里，再次哭成了泪人。“真得受不了了，把孩子给他的父亲好了，让我，死去吧。”

    蓝彩赶紧抱着智可，哭着训斥道：“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怎么可以在母亲的面前说死呢？”

    “可是我真得撑不住了，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我再也过不下去了……。娘，我好痛苦，真得好痛苦……。”

    智可依偎在母亲怀中歇斯底里地痛苦着，蓝彩便仰着头，长长地叹息出来。岛主说得对，心儿真得太爱莫尘了，真是冤孽呀……。

    独坐在客厅中，看着偌大的空间只有自己，更叫人感到凄凉。终于下定了决心，却不知这样做是对是错。

    很快的，智可也走了进来。小脸苍白无色，一双眼睛始终红肿。“娘，你叫我呀。”

    “是，过来坐吧，娘有事给你说。”

    智可走过去，坐在母亲身边，蓝彩便拉着她的手，看着她原本美丽的脸此刻的沧桑。

    “娘，对不起你。”

    “娘，此话怎讲？”

    智可被母亲突如其来的话语惊倒，有些不知所措。蓝彩摇首叹息，不敢去看女儿的表情，只是低垂着眼帘，缓缓说道：“莫尘他虽然名义上是你的哥哥，可他跟你却没有任何血缘联系。”

    智可挣圆了眼睛，蓝彩的话太突然了，也太离奇了。叫这个因为此事纠结不堪的女人如何理解？“娘，怎么，怎么回事？”

    蓝彩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大夫人辛柔柔生下莫尘没几天，便被将军抓去侍寝。可能是因为太恨了，所以随后喝了很多的酒，醉了，便对我说，莫尘是她和别人生下的，这是她对将军的报复。”

    智可捂着嘴，高大哥是辛柔柔和别人生下的孩子，而她是聂将军和娘身下来的，这么说，她和高大哥的确是没有血缘关系的。

    蓝彩这时候也抽泣起来，说道：“这个女人，不但古怪还如此不洁，竟然与其他男人厮混生下孩子，我怎么能看着你跟这样出生的孩子相守一生？所以我，才什么都没说，希望借此分开你们。可是我，看着你日渐消瘦，我也是痛苦万分。现在，终于经真相告诉你了，心儿，你会恨娘吗？”

    智可怎么会恨她，她现在就像是被人推进万丈深渊后，面前又出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那是死而复生的心情呀。

    她抱着母亲，留着欣喜的眼泪说道：“女儿怎么会怪娘？娘也是为了我好。只是我们彼此之间爱得太深，已经无法被分开了。谢谢娘，你最终还是告诉了我真相，我们，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又可以在一起了，真是太好了……。

    智可安慰了母亲，便赶紧来到儿子的身边。再看他，已经没有起初的恐惧与绝望，只是被母亲的喜悦充斥了身子，这晚来的喜悦。

    孩子还在睡，小脸红扑扑的可爱极了。智可一直盯着他看，怎么也挪不开目光。儿子，我们马上去找爹好不好？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也不会再非开了……。

    身子康复的高凌，重新回到了锦衣卫大营。只不过，这次是以大统领的身份回来的。皇帝已经颁旨赐婚，他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接了旨。坐在大统领的帐篷中，扫视着这里的一切，种种回忆不断涌现，叫他的心一阵阵抽痛。

    不是已经没有心了吗，怎么还会痛？

    握着额头，总是觉得晕晕的。徐天问进来，见到他的样子不觉得蹙眉。“大统领。”他这样叫他，高凌苦笑一下，坐直身子看着他。

    “有事？”

    徐天问踌躇了一下，还是说道：“连大统领他……。”

    徐天问的话还没有说完，高凌便挥手叫他停止。他知道他要说什么，无非是质问他为何大统领会替他扛下一切。他不想提及这个话题，因为他也不知道。

    “徐副统领。”

    “属下在。”

    “把这件事忘掉，从此不要再提了。”

    不要再提了，因为提出来也不能改变什么。

    春天已经来了，大婚的日子就定在这春暖花开的三月。高凌坐在城外娘娘庙边，那个留有他与智可美好回忆的长椅上，看着脚下绿油油的小草，尖尖的，体会着重生的喜悦。

    如果，自己也能重生，该有多好？

    有人坐在他身边，他抬起头，便看到了蓝红叶。

    “就要和昭萱公主成亲了，怎么还苦着一张脸？”

    高凌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那些快乐的小草。

    蓝红叶皱了皱眉，低声问道：“你和智可，是不是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