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台寺的素面很是地道，就是分量对于俗人一个的何小官来说少了点。

    更地道的是，这寺庙平日里所需的吃食都是僧人们自己种出来的。

    刘秀道：“山后有一大片地归寺里所有，种了麦和各种蔬菜，够僧人们日常食用，存下的香火钱可以时不时地赈济灾民，听说前几年幽州大旱之时，就捐出去不少，佛祖普度众生……”

    何小官将最后一口汤吸溜到肚子里，淡然道：“普度众生？如若人间的事儿还要佛祖出马，那还要我这个皇帝作甚？”

    这句话让刘秀猝不及防，没想到普度众生在他看来竟然是如此的不堪！

    这样的皇帝，他真的比不了！

    “陛下的胸怀，臣……钦佩至极！”

    “刘秀，你若非身份特殊，至少可以入朝做个户部尚书！”

    刘秀急忙道：“臣不敢有非分之想，余生能在此度过余生，已是万幸！”

    “你的妻儿……”

    刘秀似有悲恸之情：“顾不了那么些许了！人各有命，好在他们娘俩在平原县衣食无忧……”

    两人沉默了片刻，何小官突然道：“你可知道京都王家？”

    刘秀想了想道：“王吉帧？”

    “正是！”

    “师傅说过，王家是世家大族，只是人丁不旺，四代单传，王吉帧官拜少府监，是个老实人，不爱说话，在朝堂上存在感不强……”

    “蔫驴才会踢死人呢！”

    刘秀一愣，“怎么？王家有冒犯陛下？”

    何小官淡然一笑，没有搭话。

    又沉默了一会儿，该告辞了。

    何小官起身，背对他道：“这寺庙挺好，这份清净朕也觉得羡慕。刘秀，你不可能是个好皇帝，却还是个好人，闲暇时候可以写点东西呈给朕，民生也好，国策也罢，朕都喜欢看……走了！”

    刘秀急忙伏地，“恭送陛下！”

    何小官摆摆手，信步走出后院。

    此次和这个前朝太子聊了个透彻，了却一桩心事，也算是和刘氏王朝彻底做了个了断！

    住持正在庙门前静候，看到他合掌道：“阿弥陀佛，施主不是一人吧？那边……是保护你的？”

    “住持好眼力！都是场面上的事，并非我之所愿，希望没有打搅佛门的清净……”

    “不碍地，慧济有寺中武僧护着，施主可宽心回京……”

    何小官淡然一笑，以这老和尚的智慧和见识，也许已经猜到了自己的身份，却是不言明，是真的智者。

    心中清亮了许多的何小官拾级而下，清风和明月如影随形，待回到客栈，何小官吩咐道：“数日前，有几个匪徒要劫持惠济和尚，也就是刘秀，未能得手，朕总觉得这事有些蹊跷，你二人去武功县衙找县令，务必尽快查明此案！”

    “遵旨！”

    方才在云台寺震慑刘秀的话并非随意编造，对于那些对前朝仍然心存幻想之人，刘秀这个曾经的太子可以是一面最有号召力的旗帜。

    在客栈里等待的几日，何小官将那本《治田十疏》置于案头，日夜阅读揣摩。

    …………

    就在何小官在云台寺跟刘秀悟道之时，京都的少府监王吉帧并未感觉到任何异样，他像寻常一样起床洗漱，早饭后准备去衙门处理公务。

    府门打开，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丞相董勇！

    “丞……丞相大人……”

    王吉帧惊到了，有些结巴。

    他年龄虽长董勇一旬，却都是郑孝愚的得意门生，平日里也有一些私交，若董勇差人请他相见，算是平常，若董勇不打招呼亲自造访，就显得有些不合常理了，而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就足够让人诧异了！

    “王兄，这是要去衙门？”董勇面无表情。

    “是是，不知丞相大人突然造访有何急务？”

    董勇微微叹气道：“昨夜梦到恩师，他对我说想你了，要我送你去看看他……”

    “这……这是……”

    王吉帧这才意识到，这次是真的不对劲了！

    “怎么？王兄不想见到恩师？”董勇声音很冷。

    “想……”

    “那就请吧！”

    言罢，身后的大内侍卫上前扯住了他的胳膊，另有几十人直接冲进王府！

    “丞相大人……你这是何意？”王吉帧挣扎了几下，心中大喊不妙！

    “走吧……去恩师坟上，有话跟他老人家说！”

    王吉帧面容扭曲，这一切都太突然了，他知道出事了，又完全不知事儿出在哪里！

    “丞相大人，可否告知下官这是为何？”

    “少废话！带他走！”

    王吉帧感觉董勇很陌生，再也不是曾经那个文弱还有几分迂腐的书生，杀伐果断已是他的寻常姿态。

    王吉帧被侍卫强行押进马车，半个时辰后到了郊外的坟地。

    在郑孝愚的墓前，董勇将汉四郡送来的书信拍在他的脸上！

    郑孝愚桃李满天下，董勇成为朝廷重臣之后，更是名扬天下，而王吉帧就时常以郑孝愚的门生自居，给自己赚够了面子！

    所以董勇要带他来郑孝愚的墓前，这比抽他几个大嘴巴子更打脸！

    所谓杀人诛心，大概就是如此。

    “王吉帧！你最好想想，到了下头怎样面对恩师！”

    所有的事儿都证据确凿，由不得他抵赖，王吉帧跪在地上，头抵地，一个大老爷们竟然嚎啕痛哭起来……

    那一天，朝廷虽然没有贴出任何告示，一条消息却不胫而走，王家倒了，王吉帧被打入死牢，王府被查抄，光是白银就抄出三十多万两！

    这一切都没有任何征兆，好像平地一声惊雷！

    那天夜里，董勇书房里的灯亮了一整夜。

    他来来回回不知徘徊了多久，终于开始动笔写罪己奏折。

    “来人！”

    门口正在打盹的近侍急忙推门而入。

    “陛下如今在哪里？”

    “回丞相，只知道还在幽州境内，可能在汉四郡，具体的……下属实在无法得知！”

    董勇叹了一口气，将墨迹未干的罪己奏折装起来，吩咐了一句：“你亲自去诏狱，在皇帝陛下没有返京之前，一直在那盯着，不可让王吉帧出现任何意外，否则拿你试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