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老朱这个牢头靠着大牢吃大牢，上头吃干他吃稀，总归有些甜头，靠的就是个眼力劲。

    对于何小官这种犯了重罪的富贵公子，家里大抵都会花重金捞出去，只要银子给得足，邬代这个见钱眼开的变色龙就一定会“心软”的再给一次罪大恶极的罪犯一次机会。

    所以老朱对待何小官就是不温不火，有狱卒要给他上重枷，被他呵斥退了：“去去去，如此儒雅的公子，怎么可能逃跑，无需多此一举！”

    看看，这就是对银子的觉悟！

    何小官亦不多言，自顾自走进乌黑森严的牢门。

    汉四狱在太守府西侧，分为内监和外监，外监多是轻罪犯人，像他这种杀人犯自然要去内监。

    这些都不要紧，他心里琢磨的是那个邢增被关在哪里，外监牢房虽多，而且多为木桩栅栏，一眼就能看到底，似乎并没有自己要找的人。

    其实在也在情理之中，这邢增事实上已经属于终生监禁，不可能关在这人流量很大的外监。

    想到这里，何小官信步往日走，倒像是一个来巡查的官员，看的牢头一脸懵逼。

    内监就是另一番天地了，牢房的墙壁都是石料和土坯筑成，窗只有碗口那么大，昏暗潮湿，有人戴着重枷，有人被捆在老虎凳上，哀嚎声不断。

    何小官边走边看，还是没有发现有哪个人是特别的，难道被关在别的地方？

    “喂，停下，到了！”

    还没有走到底，就被老朱叫住，身后狱卒打开一个牢房的门。

    “何三……你就在这间吧，本来到了这内监的都要杀威棒伺候的……”

    “牢头，规矩我懂！”何小官说着，从拇指上褪下一个祖母石的扳指递给他，“这个……简直连城啊！可要好好保管！”

    老朱心里大呼上道，满脸堆笑道：“好好，看来老康的眼力不错……”

    何小官气势不减，继续道：“朱大哥……我这么称呼你行吧？我是杀了个人，但也确是无心之失，当时那个监工无故打人，我一时冲动……我爹就我一个儿子，家里那么大家业还要我去继承，他们肯定会来人捞我，到时候肯定也会感谢你的……”

    “好……好说……何公子，您先歇着……”

    “嗯，你先去吧！”

    老朱走出去两步，才觉得不对劲，怎么倒像是自己栽在了他手里似的，娘的，自己好歹管着这郡狱，真的发起狠来，随便弄死你！

    不过想是这么想，摸摸手里那个名贵的扳指，低声讪笑道：“肥鸭……这大概还真是只肥鸭！”

    牢房里没有床榻，只有一些干草，还有一个脏兮兮散发着恶臭的便桶。

    何小官深深叹口气，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此情此景还是有些超出了他的预料。

    正准备坐下休息一会儿，就听懂隔壁发出一个声音：“喂，后生，你家的地也被圈了吗？”

    何小官扭头看去，墙壁的缝隙里有一双苍老浑浊的眼睛。

    “老伯，为何有此一问？”

    那老人仿佛才看清他的样子，微微摇头道：“看你的穿戴，应该不是被圈了的……你是怎么进来的？”

    “杀人！”

    老人毫不震惊，反问道：“杀人可贵呢！家里银子够不？”

    何小官皱眉，“是不是杀人的只要有银子就能免死？”

    “别的地方老朽不知道，但是在汉四郡……只要有银子，啥人都能捞出去……”

    何小官正要再往下问，就听到外头传来狱卒一声吼：“老咸鱼！说什么呢？”

    那头瞬间安静下来。

    老咸鱼？何小官哑然一笑，这名字真特别。

    傍晚时候送饭，就是两个窝头一碗凉水，何小官摸摸怀里的银票终究还是没有拿出来，这东西要等关键时刻再用，不能为了一口吃的就扔出去。

    吃完饭，何小官贴着墙轻声喊老咸鱼，还敲敲墙，但始终没有回应。

    大狱的夜静悄悄的，偶尔传来被严刑拷打犯人的嚎叫声，格外瘆人。

    …………

    回到这一天下午，艾涛徘徊了很久，最后还是走进云家绸缎铺找到了景涛。

    “什么？何公子被抓了？”景涛瞪大了眼睛。

    “兄弟，这事一定要保密，现在我急切要见到你家小姐……”

    “好好，艾大哥，请跟我来！”

    两人穿过铺子，走进后院，此时云水遥正在书房里算账。

    这几年的历练，早就让她成了一个做生意的好手，纤细的手指拨动着算珠，行云流水般顺畅，姣好的面容眉头微蹙，在那个时代，妩媚的美人常有，英姿飒爽的美人也不少，似这种干练知性的美人却很少见。

    “小姐！”景涛的声音很低也很急促。

    那手指又在算盘上划拉了几下才停下来，抬头看到景涛身边的艾涛，疑惑道：“怎么了？”

    艾涛将何小官被抓的事儿简单说了一遍。

    “天呢……何公子怎么就杀了人了……哎……都怪我，我不该答应他的，他肯定是为了帮我……”

    一时情急，云水遥手足无措，差点就泪洒当场！

    艾涛心中暗暗感叹，这何小官真是艳福不浅啊！就是不知道如果云水遥知晓她心仪的家伙就是当今皇上的话，该是个啥反应。

    “云小姐，你也不用太着急了，此次我来找你，就是商量将少爷从大狱里救出来……”

    云水遥恢复了几分理智，揉了揉眼睛，轻声问道：“我能做什么？”

    “银子！至少一万两银子！才能将少爷救出来！我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向你借这笔钱，不过你放心，事成之后少爷一定会还你的……”

    一万两？

    云水遥被吓了一跳。

    一旁的景涛情不自禁嗫嚅了一句：“若是救不出来……”

    云水遥白了他一眼，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道：“一万两不是小数目……艾先生，给我两天时间行吗？”

    艾涛没有想到她答应得如此干脆，心怀感激道：“当然……在下替我家少爷谢过云小姐了！”

    “何公子是为了我……是为了汉四郡百姓才身陷囹圄的，我自当鼎力相助！这边银子一凑齐，我就让景涛去客栈叫你！”

    艾涛深深鞠躬，礼貌告辞后，云水遥继续划拉算盘，只不过现在算计的是怎样凑齐这一万两。

    直到深夜，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救出何三的云家大小姐才走出书房到了父亲房里。

    “娘……你又哭了？”

    趴在云泰铭床前的夫人听到身后女儿的呼唤扭头过来，抹了抹眼泪道：“水遥，还没睡？”

    云夫人是个软弱散漫之人，之前从未过问过家中的生意，云泰铭中风之后更是日日哭泣，家里家外的事儿自然就都落在了云水遥身上。

    “娘，你回去睡吧，我有事儿跟爹说……”

    “哦……我刚喂他吃了些东西，别太晚睡了……”

    “知道了娘！”

    云夫人带上门，云水遥坐到父亲床前，四目相对，云泰铭啊了两声，似有期待。

    “爹，上次何公子跟你说的啥？现在他被抓进了大狱……因为他冲动下杀了邢六侗的人，要救他，就需要一万两银子，我想帮他，爹，你同意吗？”

    “啊啊……”

    “爹，你要是同意的话，就眨两下眼睛……”

    “啊……”云泰铭似乎很着急，想要说些什么又说不出，平静了一会儿，眼睛很认真地眨了两下。

    “女儿明白了……”

    云泰铭笑了，透着一丝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