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对姣姣的眷念太重，遗憾太多，陆行亦死后，魂魄竟一直留在楚姣姣身边。

    他看到了姣姣昏迷醒来后，听到他的死讯，钝木的神情。

    那感觉好像她也死过一样。

    麻木空洞的让人心疼。

    看到了她每日都多吃饭，准时喝药，按时散步，即便胃口不好，吃了吐，也逼着自己多吃。

    更看到姣姣从醒来后，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仿佛眼泪不落下来，她就不会伤心一样。

    她就这样一直扛着，直到有一天薇薇来，告诉她：“哥葬在了翠山落日岩那里，他临终前，让我转告你，他爱你，很爱，很爱……”

    听到这一句，姣姣干枯的眼睛才再次被泪水充盈起来，不堪重负，啪嗒，落在了锦被之上。

    后知后觉的痛还是没有放过她，姣姣的眼泪如一场离别的雨，久久不停。

    陆行亦蹲在她床边，一次次伸手去接她的泪，一遍遍去安抚她：别哭，别哭……为我不值得……

    可惜，她看不到，听不到，只是沉浸在回忆里，在苦痛中不能自拔。

    陆行亦接不住她的泪，摸不到她的肩，只能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女孩为他难过到活不下去。

    那一刻，他感觉死前被剖开的胸膛又痛了，痛的永远不会愈合。

    幸得有薇薇安抚了她，解开了一切误会。

    从那以后，姣姣看起来总算有了一丝生机。

    吃饭也不吐了，会对着人笑，空暇时间去置办些布料，给孩子开始做衣服。

    她似乎想尽办法让自己忙碌，不要停下来。

    直到夕阳渐落，一天要结束时，她才停住。

    会让飘絮搬个摇椅，躺在院里看着夕阳，一点点从天边沉落。

    目光悠远缥缈，好似魂魄离体一般。

    残红的余晖常常将她的背影照的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

    孤独到让人心疼。

    陆行亦常在起风的时候去拥抱她，可是一次次从她身体内穿过，总是带不起一丝波澜。

    他知道，他触碰不到姣姣，便只能静默在她身后，陪着她一起看。

    楚母从她身后走来，终于没忍住说：“姣姣，哭吧，娘知道你难过，你哭吧，不要憋着，不要这样……”

    楚姣姣不哭，已经哭过一次，够了。

    她说：“七哥不喜欢我哭，我哭了，他会不会走都不安心？”

    “我不哭，娘，我不哭，我要让七哥知道，我很好，孩子也好，让他在地下也没有任何牵挂。”

    她强调了几遍不哭，甚至还笑了起来，拉着母亲的手说：“七哥喜欢看我笑，看我无忧无虑的纵马练剑，看我在阳光下向他奔跑而来……”

    那时，七哥常常会看着她的身影发呆，眼里有宠溺，也有向往。

    他何尝不想也像姣姣，能肆意张扬，坦坦荡荡呢。

    楚姣姣看出来了，所以要把他的那份快乐，一并展现给他。

    所以不能哭，不能哭……

    她一遍遍这么告诉自己，可是垂睫的一瞬，一滴热泪还是落在了手背之上。

    姣姣赶紧擦掉，可是源头不止，雨水怎能停住？

    越擦反而泪水越多，最后她猛地抬手捂住了脸，泪水从指缝中渗出。

    哭着说：“对不起，七哥，我还是让你担心了。”

    楚母见此忙将她抱到怀里，声声安抚。

    陆行亦伸手，放在了她的头顶，隔空拍了拍，很温柔的说：没事，你已经很坚强了。

    哭吧，尽情哭吧，我就在你身旁。

    用这一缕幽魂守护你，直到我魂飞魄散的那天。

    直到你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美满的那天。

    陆鸿远喜欢姣姣，即便她怀有身孕，也常来看望她，表达自己不介意她的以前。

    可是姣姣没有同意，拒绝了他。

    那一刻陆鸿远的叹息和陆行亦的重合。

    一个是遗憾，遗憾不能在一起。

    另一个也是遗憾，遗憾她又要孤独一人了。

    姣姣的月份开始大了，身体总算养回从前，白日还能四处走动，偶尔去薇薇那里看看，脸上的笑容也多了。

    只是每晚入睡前的习惯还是没变。

    吃饭，请脉，沐浴，换衣，然后拿出他的画像看着。

    她常去抚摸画中他的脸，又开始自言自语的说一天中的琐事。

    “七哥，我已经五个月身孕了，孩子都会动了，你知道吗？”

    陆行亦就站在她身边，轻声回：我知道。

    他看着她每一天的变化，知道她第一次感受胎动的欣喜。

    也曾无数次蹲下，隔空抚摸她的肚子，像是最平凡的小夫妻一样。

    “还有四个月就要出生，好可惜，你不能看到。”

    不，我看得到，姣姣我一直看得到你。

    “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都喜欢，只要是我们的孩子，都喜欢。

    “我猜你肯定喜欢男孩，因为你以前说过有了孩子就可以教他骑射，草原上尽情奔跑。”

    是，我说过。

    在姣姣怀孕后，风雨前的最后两天，陆行亦常抱着姣姣缅怀过去，憧憬未来，说过希望是男孩。

    姣姣都记得。

    “我也希望是男孩，能给你留下一脉香火。”

    不，我不在意香火，只愿你平安。

    “也希望他长大后，能活成……你最想活着的样子。”

    这段隔空对话，在陆行亦沉默中结束了。

    他希望是男孩，并非重男轻女。

    只是大概真的太多遗憾，太多苦难了，让他从没有肆意轻狂过。

    所以他希望有个儿子，能代替他，将他做不到的事情，渴望的自由自在，都走一遍……

    楚姣姣摸了摸肚子，最后莞尔一笑，“七哥，你会不会嫌我啰嗦？”

    不会，我愿一直能听到你的声音。

    “七哥，我好想你……”

    楚姣姣将他的画像抱在怀里，一滴泪又落了下来。

    “真的真的，好想你。”

    白日里表现的再怎么开心，到晚上一个人的孤独时，她还是会忍不住。

    陆行亦将她全部笼罩在怀里，轻轻的说：姣姣，我也很想你。

    很想很想……

    如果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去拥抱姣姣，他愿意付出一切，哪儿怕再无轮回。

    陆行亦就这么一直跟着姣姣，看着她每日的变化，腹部的隆起，眼里又渐渐生出光辉。

    也看到自己的魂魄变得越来越虚弱，弱到再也不能跟着姣姣四处走，只能在房中，寄于画像中，等着她回来翻开，才有片刻看到她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