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李游没有回答，荒坂赖宣再次开口。

    “佣兵，不要对他下杀手，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

    李游依旧不说话。

    赖宣看着屏幕里一动不动的李游，眉头也不由得皱起。

    “…佣兵，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并不知道，其实李游只是在思考。

    在接起电话以前，李游就大概猜到，来电的人应该是荒坂赖宣了。

    虽然游戏里的赖宣消息是真的很不灵通，全夜之城的人都有V的手机号，偏偏他没有，不然一个电话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但是现在，眼看着自己的头号手下兼保镖马上就要扑街了，他肯定还是得做点什么。

    毕竟重锤的战斗力也是真的可观。

    而李游，他此时还没想好，要如何应对这个人。

    这个世界里很少有人知道，这位荒坂帝国的太子，同时也是因叛逆而为三郎所不喜的继承人，其实是个真正的反抗者。

    他虽然贵为荒坂三郎的第二子，也是如今唯一的儿子，但他跟自己的老哥，因为2023年荒坂塔陷落和公司战争失败而选择自尽的荒坂敬不同，赖宣完全不认同三郎的理念，更是深刻地认识到，这种公司统治一切的社会最终会招致万劫不复的结局。

    所以他年轻时就离开了荒坂家，跟其他四个志同道合的大公司继承人一起，跑去组建了流浪者部落钢铁之龙，并试图反抗荒坂等大公司的统治。

    荒坂之所以输掉跟军用科技的第四次公司战争，也有赖宣跟日本政府合作，在背后捅了荒坂一刀的原因在。

    可惜即使是赖宣让日本政府将荒坂的产业国有化来阻止他们，最终经历了几十年后，荒坂还是重新崛起。

    这也让赖宣意识到，巨型企业这种庞然大物，是无法被从外部摧毁的。

    于是他决定，自己变成深埋于荒坂内部的一颗炸弹，将这头巨兽彻底毁灭。

    这就是他的真正目标。游戏里玩家看到的荒坂赖宣，喜怒无常，滥性，无能狂怒，弑父害妹，其实都是为了通往这个终极目的的手段和掩饰。

    如果说强尼·银手作为摇滚小子，是号召人们反抗公司的象征，荒坂赖宣就是在暗地里负重前行，为了美好的未来不断奋斗的勇者。

    顺带一提，在桌游设定里，荒坂赖宣是个魅力值不比银手差的大帅哥，但是游戏里建模相当有点丑，也不知道是不是CDPR怕玩家三观跟着五官走…

    以李游站在穿越者的角度，如果想改变这个世界，那毫无疑问，跟赖宣合作其实是最现实的办法。

    只是…也不会那么容易。

    且不说就算跟赖宣合作，想要做出什么也是困难重重，光是要取得他的信任就很不容易。

    一个为了达成目标，伪装成二世祖，在家族里潜伏数十年的人，显然是不可能几句话就轻易地相信了别人的。

    李游原本也在考虑是否要在77年尝试跟赖宣联系，毕竟2077游戏的主线故事在他看来其实颇为蛋疼，既然他来了这个世界，就更是不打算让原本那些事情发生。

    别的不说，这个世界的V可是跟他过去捏的、理想中的游戏角色完全一致，那他怎么可能让V去遭那些罪呢？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该怎么跟赖宣交涉最合适？

    李游思索过后，还是觉得，赖宣跟V不同，必须要有足够的筹码，来跟他进行平等交涉，而不是像对V那样交心。

    而目前，李游手上的筹码自不必说，就是亚当·重锤的命。

    虽然想要跟赖宣建立良好关系，但是李游也有底线，那就是重锤必须死。

    无论赖宣说什么，李游都没有放过他的道理。

    不过…什么时候死，就是可以谈的了。

    本来在这个时候跟重锤硬碰硬就已经在李游的计划外了，而且他也担心，如果自己真的现在就当着夜之城各大电视台的面，把重锤给切了，那说不定系统立刻给他跳一个“主线任务完成”的提示出来，然后一脚把他踹出这个世界。

    那特么就好玩了，他之前的大堆计划全都白做。

    所以思考过后，李游终于开口，但话里却非常不客气：“…如果你是想买重锤的命，那就不用多说了，荒坂赖宣先生。”

    听到李游直接就是这样一句话，赖宣也是眯了眯眼：“你认识我，还说出这样的话？”

    “我当然认识你，荒坂帝国的太子，而且你也许不信，我还挺了解你的。”李游笑了笑，“但是无论伱说什么，亚当·重锤今天都必须死。”

    赖宣隔着屏幕跟李游对视了片刻，问：“没得商量？”

    “没得商量。”

    “…那我如果说，你杀了他，我就把你、你的佣兵伙伴，还有那个在反情报部上班的朋友、在荒坂学院上学的徒弟全部解决，你又会怎么做呢？”

    听到这话，李游也是目光一闪：“…人们都说荒坂赖宣是个二世祖，是没什么能力的废物。你已经隐藏了这么久，结果现在为了救重锤，宁愿暴露一点自己的真本事吗？”

    赖宣面色不变：“你误会了，以荒坂情报部门的能力，做到这种程度是轻而易举的。”

    李游只是笑笑：“明眼人都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过没关系，你本来也不需要向他们隐藏，对吧？至于你的威胁…”

    他微笑着摇了摇头：“确实是一份有力的砝码，但是很可惜，我不接受威胁。如果你真的那样做了，我敢保证，最后的结局会跟你想的很不一样。”

    赖宣看着他：“能够以一对一的方式打败亚当·重锤…你可能确实有资格说这种话。”

    “那真是遗憾，看来我们的交涉只能到此为止了。”

    赖宣正想挂断通讯，李游却忽然开口：“等等。”

    “…嗯？”

    “你想要保住重锤的命，是为了什么？他的战斗力吗？”李游开口试探，“如果你只是需要强大的战士，我也能提供不弱于他的人选…你看如何？”

    赖宣也是愣了愣，才说：“你难道是说你自己？…不，就算你或者谁愿意接替他的位置，也替代不了他的作用。”

    李游若有所思：“这么说来，重锤对你而言最重要的，并不只是他的战斗力。”

    赖宣的回答，让李游立刻想到了什么。

    其实在当初玩游戏的时候，李游就有一个不太理解的地方。在恶魔结局中，V选择跟赖宣的妹妹，荒坂华子合作，并跟竹村等人一起，作为华子的战士去对抗赖宣的人手。

    这条世界线里，原本被赖宣掐死了的三郎以数据体或者说“印迹”的形态现身，重新掌控了董事会，然后赖宣就让自己手下的人对董事会发动了袭击。

    而这个结局中，V跟竹村要对付的最终BOSS依然是重锤。

    站在李游的角度，这就有点奇怪了，重锤跟赖宣过去应该是没什么私交的，他就是在2050年代后，赖宣重新开始接触荒坂公司内事务的时候，才开始担任赖宣的保镖。

    可在恶魔结局中，三郎以印迹体的姿态重现，引发了荒坂内部势力相斗。而重锤在这个时候，仍然非常坚定地站在赖宣一边…起码李游是不太能理解其中的动机。

    重锤为什么会对赖宣如此忠心？是他跟赖宣关系匪浅，还是他权衡利弊之后觉得这样做更好？似乎都不太合理。

    别的不说，亚当·重锤跟竹村、小田等人不同，并不是一个很有节操的人。

    更何况，全身的义体都由荒坂公司提供与维护的他，本质上就只是一件公司的财产。对他而言，显然跟着公司的“正统”走才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他为啥不叛变呢？只是对自己的战斗力有自信，觉得“会赢的”，才站在赖宣一边吗？风险太大了吧？

    虽然倒也不是说不通，毕竟在DLC出来后的高塔结局里可以看到，竹村在没有V帮助的情况下，跟华子一同试图推翻赖宣，结果惨遭镇压，说明那条世界线里，赖宣还真就靠着重锤的实力翻盘了…

    看来重锤这个守门员当得还是很称职的。

    总之不管怎么说，从这个角度来考虑，对赖宣而言，重锤的价值一来在于他的战斗力，二来更重要的嘛，应该就是他的“忠诚”了——虽然李游仍旧不明白这份忠诚是从何而来。

    但能在三郎本人出面的情况下，仍然站在他那边的传奇战斗力，当然能够得到赖宣的看重。

    与重锤相比，无论是李游，还是摩根·黑手之类的老牌传奇，就算战斗力在重锤之上，赖宣也是无法信任的。

    毕竟重锤把守的那道门，也就相当于赖宣的命脉。这才是重锤对于他最大的价值…起码李游是这么理解的。

    所以此刻，他对通讯里的赖宣说：“看来对你而言，战斗力并不是最重要的。我猜，其他人就算比重锤更强，恐怕你也无法信任吧。”

    “那这样吧，我会暂时留重锤一命，但是我要把他带走。”李游笑了笑，给出了一个赖宣能够接受的理由，“毕竟你刚才还在威胁我，我也要在手上留一份筹码才行。”

    “你那边应该是可以看到重锤是否还活着的，所以交涉可以成立。至于后面要拿他怎么办，就看我们能否达成一致了。”

    对面的赖宣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罢了，就这么办吧，毕竟他的命本来就捏在你的手里。但还有一点，你不能泄露他在你手里这件事。”

    “那些媒体的无人机我刚才就让人全部遣散了，它们没有拍到你们战斗的后半段，我也是通过亚当身上的摄像头才看见你那边的情况的，所以你不用担心媒体会泄密。

    “最后，如果我发现亚当的生命体征消失了，我们的交涉就算破裂。”

    李游乐得如此，赖宣提出的条件还顺便把他的后顾之忧也解决了，于是言简意赅地回答：“成交。”

    两人终于达成了初步一致，赖宣留下一句“我会再联系你的”，就挂断了通讯。

    至于李游，他看了看四周的天空，发现之前密密麻麻的摄像无人机，确实已经尽数散去，只剩地上少量被他们之前的战斗波及而坠落的残骸。

    于是李游也放心了，他把梅里马克呼叫了出来，将已经失去意识的亚当·重锤塞进后座，然后驱车离开。

在这之后又过了好一会儿，NCPD这边才终于开始入场，和市政部门、医疗中心的员工一起，开始收拾这边的残骸。

    不过，这次围绕暗物质夜总会发生的骚乱，却因为之前的直播，已经扩散到了全城。

    大卫、露西的梦幻一跃，李游和亚当·重锤的惊世一战，都被各大新闻台播送了出去。

    可偏偏，对于李游和重锤的那一战，无论哪个新闻台却都只直播了一半，就被紧急切断。

    观众们当然不买账了：我们正看到精彩时刻呢，你把直播切了？

    我们要看强者之战吔！！

    可惜，夜之城的各大新闻台哪个不是背靠公司，区区平民的意见他们根本不理。或者不如说，新闻台的员工们，也一样好奇战斗的结局。

    虽然真正见过亚当·重锤的人少之又少，不过听说过这位传奇杀手的人可有很多，那些有见识的人，早就从重锤的外观和战斗风格上猜出了这位的身份。

    至于李游，作为新星佣兵，也有不少人知道他。

    一个是成名数十年的“传奇”杀手，一个是今年势头最劲的新晋佣兵，无数人都好奇这两位的战斗结局。

    不过理所当然，看好李游的人实在是凤毛麟角。

    但即使如此，大伙儿也想知道两人到底打到了什么程度。

    可结果偏偏无人知晓。

    这可把观众们给急坏了，一个个坐立难安，像是身上有清道夫在爬。

    而佣兵圈子里，也是各种版本的言论满天飞，传言者都宣称是自己亲眼所见，可其实仔细一听就知道跟事实根本对不上。

    直到数个小时后，才从恶土的中间人达科塔，以及圣多明戈的中间人老船长两人处，传来了切实消息。

    李游不仅还活着，而且似乎都没受什么伤，起码四肢健全。

    这个消息一出，佣兵圈子里再度哗然！

    短短几个小时里，亚当·重锤曾经的事迹已经都被再次挖了出来，包括他手上有多少知名佣兵乃至传奇的人头，包括他在公司战争中手段多么凶恶…

    大家都认为，李游这次肯定是凶多吉少了。唯一的问题，就是他对重锤造成了多少伤害？

    可没想到，竟然从两位老牌中间人那里得到认证，李游还活得好好的！

    那…重锤呢？

    理所当然，众人都想到了这个问题。

    李游是从重锤手下成功逃生，还是…交手之后再全身而退了？

    至于李游打败甚至斩杀了重锤，没有人敢那么想。

    之前没有情报就不说了，此时有了李游的确切消息，佣兵们却更加沸腾了。

    无数电话打到了李游的手机上，想找他确认，但除了几位中间人，还有老朋友的来电，其他的李游全部拒接了。

    他可没有时间一个一个接电话啊，他这边正忙着呢。

    至于在忙什么？

    嗯……

    “老，老妈…”

    李游的豪华公寓中，浑身缠满了绷带，活像一个木乃伊的大卫躺在床上，顾左右而言他。

    “那个…我很好啊！你别看我包得这么严实，其实都是皮外伤啦！哈哈…哈…”

    葛洛莉亚站在窗前，双眼含泪，但面色非常严肃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被她这样看着，大卫辩解的声音也逐渐小了下去，最后只说：“…老妈，对不起。”

    房间里除了大卫和葛洛莉亚，就只有李游，以及露西。

    露西站在床边，低着头，同样没有说话。而立于葛洛莉亚身侧的李游则咳嗽一声，说：“那个…葛洛莉亚。”

    “这次的事，说到底是我的问题，不怪大卫。有什么话，我们出去说吧，让他好好休息。”

    而葛洛莉亚沉默许久，最后一声长叹，对大卫说：“…我早就知道，你总会受伤的。”

    大卫：“……”

    葛洛莉亚看着他，说：“大卫，你这孩子的性子，我其实很清楚。你太温柔了，很容易信任别人，与人交心，所以也会为了别人而去拼尽一切。如果你踏入佣兵这个圈子，那总会有这一天的。”

    “所以，我以前才一直不让你摸枪，不让你跟这些事情接触。但是可能是命中注定吧，你还是进入了这个世界。

    “这不能怪别人，不是李游你的错，我也不会怪这个姑娘。”葛洛莉亚表现得非常通情达理，让李游都有些意外。

    “大卫总是跟我提起，他是自己喜欢才跟着李游的，至于小姑娘你…大卫肯拼尽一切去救你，那他一定非常重视你。”

    听了她的话，露西也是一时无言。

    而葛洛莉亚哽咽了一下，才接着说：“我其实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有一天你可能会受伤，可能会失败，会伤痕累累。我也明白，这对你来说可能反而是好事，毕竟你以后的世界远比现在残酷。”

    “但是…真的看到你伤成这样，我还是…”

    她说不下去了，抬手捂住了嘴，眼泪开始不断滴落。

    站在一旁的李游叫来了艾吉，让她去安慰一下葛洛莉亚。而床边的露西犹豫了一下，也上来跟艾吉一起，扶着葛洛莉亚在床边坐下。

    而大卫看向她，说：“老妈，你说得没错。我做这些都是自愿的，不管是接受委托，还是…保护露西。”

    “…对不起，老妈。我以前还是太天真了，没有真切地察觉到很多事情的危险性。即使是现在，我也没法保证以后不会受伤…但是哪怕如此，我也不想放弃！”

    大卫抬起头，看着葛洛莉亚，眼神无比坚定：“经过这段时间，我明白了。在夜之城，必须拥有力量，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不然的话，一场天灾人祸，就能摧毁我看重的一切。”

    “所以我不会放弃。老妈，我要成为强者，强大到能够保护你，保护我爱的人！”

    听着大卫诉说他的想法，葛洛莉亚也是愣住了。然后，她眼中又再度涌出泪水，不过这次更多是感动和欣慰。

    “…大卫，你真的长大了。”

    李游则同样来到床边，拍了拍大卫的肩膀，说：“说得不错！大卫，你终于领悟了强大的诀窍。”

    “但是你漏了一点，不光要保护你身边的人，你也要学会保护自己，这同样重要。

    “你记住，不要想着燃尽自己，成就爱人这种事。一旦有什么性命之危，你要做的就是带着身边人立刻逃跑，明白吗！”

    听到这话，大卫也是愣了愣，思考之后才有所明悟地点了点头：“我好像明白你的意思了，师父。”

    “别光明白，给我记牢了，要不然我就没你这个徒弟。”李游说得很严肃。

    他是认真的，大卫这小子最大的性格问题，就是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

    动画里的他明明很有天赋，却不会主张自己的想法，总是为了别人的梦想而活。

    葛洛莉亚，曼恩，露西…最后大卫也为了实现他们的梦想，而将自己燃烧殆尽。

    李游可不打算再让自己的徒弟重蹈覆辙，所以要把这种苗头掐死在摇篮里。

    床边的葛洛莉亚擦去眼泪，小心翼翼地把大卫拥入怀中，而大卫一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又看向露西。

    露西先是沉默，然后轻轻地，把自己的手也递了过去，两人的手牵在了一起。

    李游在一旁看得很满意：这对冤家终于开窍了！

    他最后咳嗽一声，说：“那你们慢慢聊，我就先出去了。”

    他带上艾吉，离开了房间，把空间留给了大卫三人。

    怎么说人家也是婆媳初次见面，估计有不少话要说呢！

    在卧室外，萨沙，曼恩等人全都焦急地等待着，瑞贝卡尤其担心，可负责守门的是柚子，他听从李游的吩咐，完全没有放她进去的打算。

    虽然对瑞贝卡挺不公平的，但是这种时候，您就别去打扰人家了。李游心道。

    李游和艾吉出了门，看着瑞贝卡仍然坚持跟柚子斗智斗勇，不由摇头。

    一旁的曼恩和朵莉欧倒是上前来问他：“你怎么样？跟亚当·重锤正面交手…没伤着吧？”

    李游笑了笑：“不用担心，我好着呢。”

    曼恩也松了口气：“没事就好。不愧是你，以重锤为对手，还能毫发无损。”

    “你知道吗，现在佣兵圈子里都传疯了，大家都在说你跟重锤的事。依我看，你现在只要去来生逛一圈，立刻就会被粉丝包围。”

    说着，曼恩大笑道：“毕竟，大家都想亲眼见见你这个新晋的准传奇！”

    李游听后，也是微微一笑。

    准传奇？

    正合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