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渝刚刚去外边接了个电话，是妹妹打来的，说是母亲忽然生了重病，让她上医院不听，非要自己为自己看病，闹得全家担忧不已。父女俩劝不动，只好把哥哥暂时叫回来，看他能不能搞定。

    他向冉溪解释了一番家里情况，说：“抱歉，今天不能陪你了。”

    冉溪虽然觉得遗憾（？），但也只能妥协，毕竟阿姨的健康比较重要。

    临走前，蒲渝嘱咐冉溪：“酒店我帮你续到了周一，你这几天就住那里，别跑去别人家住。”

    还故意瞥了眼荣嘉。

    荣嘉无辜摊手：“人家喜欢娇滴滴的小女生！”

    冉溪紧了紧被蒲渝握住的手，点点头：“知道了，你就安心回家陪阿姨吧。”

    蒲渝撇撇嘴，道知道了。

    他在冉溪额上快速亲了一口后，才甘心离开。

    冉溪摸了摸额头，怪害羞的。

    “真粘腻。”荣嘉抱紧自己的狗身，打了个哆嗦。

    冉溪一个狠瞪，让他瞬间闭上了嘴。

    练习室最终只剩下荣嘉和冉溪。

    荣嘉正低头摆弄着牧央的吉他，似是在检查琴弦，也似是在调音。

    “这吉他其实是你的吧？”冉溪坐在他旁边，问道。

    “嗯？”荣嘉抬头，“对，我买的，但是是买给牧央的。”

    “？”有点迷惑。

    “你知道我和牧央怎么认识的吗？”

    “就是有一天，我看见了一个翩翩少年，那什么，白衣飘飘，温润如玉。他那时正站在乐器店的展示窗前，盯着这把吉他看。我大老远都能够看见他眼里闪着光，满是对音乐的喜爱、热忱、渴望。”

    “我问他为什么不买，他说家境关系不允许，让我想起了以前的自己，于是我就帮他买下来了。”

    “你也知道我是穿书的嘛，钱随便花也没关系，嘿嘿。”

    “再后来我们就交流了一下，觉得志同道合便开始练团直到现在。”

    “……”冉溪盯着他，眼神意味深长，“你真的不喜欢他？”

    “喜欢，但不是你和渝哥那种喜欢知道吧？”荣嘉无奈地笑了笑，“他对我来说就是单纯的影子，我对他好就是在对自己好。”

    “那牧央的cp是谁？”

    “什么cp？”

    “你知道的吧？牧央是《鱼儿与小溪》里的副cp。”

    “啊……”荣嘉蓦地想起什么，将吉他放下，憨憨一笑，“忘了告诉你，我其实没看完这篇小说。”

    冉溪：？？？

    “我就知道主角叫冉溪和蒲渝，知道这两个角色的一点儿事情而已。啊，还有前期一些你被室友，也就是我和黎勇逸他们欺负的事情，仅此。”

    冉溪：……

    “所以牧央这个角色我不太了解。他也是配角吗？”

    冉溪此时无fu.ck可说，以为自己多了个战友，没想到是一头猪。

    毫无用处，还捣乱。

    “滚。”冉溪此刻不想和他说话，脑子里都在想白老师的破游戏该怎么办。

    “话说你想念真实世界吗？”荣嘉是个话痨子，转移话题还挺快。

    想起亲爱的爷爷，冉溪眸色一沉。

    荣嘉继续叨叨：“老实说我越来越想念我的家人和朋友了。”

    “一开始我不知道自己死了，以为只是穿穿书。后来知道以后，心情就不同了……”

    “挺愧对他们的，没能陪他们……陪他们到老……”

    “不死都死了，管理员也不允许我们回去见他们，再怎么样也无济于事，不如就释怀吧。”冉溪说。

    “说得简单，做起来难啊！我连怎么死的我都不知道，多、多委屈啊……这叫死不……”

    话没说完，他就被冉溪按住，阻止他继续往下说。

    “想变成恶灵吗？别老是想这些，往好的想，把这个世界当成我们的第二个人生去活，之前有什么遗憾在这里实现也挺好的。”

    “……你说得对。不过我真的挺想念我家人的，虽然我们不是什么大富人家，但小康家庭幸福多，想起以前妈妈为了给我们小孩子吃好的，撒谎说自己不饿我真的是……”荣嘉越说越心痛，捂着胸口开始唉唉叫。

    大富人家冉溪讪讪低头，抠抠指甲：“对，我宁愿出生在小康家庭。”

    荣嘉好奇地侧眸。

    “我家算富有吧，就是不愁吃穿，可以肆意挥霍的那种。但我这十八年来都没和我爸妈见上几面，自小跟我爷爷长大，和爷爷的关系远远好过父母。”

    “果真是个小少爷，”荣嘉笑道，“看你又会钢琴又会小提琴、对豪华的定义和我不一样就大概能猜到。”

    “你猜我为什么又被逼学钢琴，又被逼学小提琴的？”冉溪双手撑在后面，身子往后倾，嘴角扯出一抹笑。

    “有钱呗。”荣嘉说这三个字动用了嘴巴上的所有肌肉，不屑中带点搞笑。

    “因为我妈是小提琴家，我爸是钢琴家。”

    冉溪说出这句话时，自己也没察觉脸上露出的是光荣的表情。

    “妈呀！挺厉害！”荣嘉膛目结舌，“难怪你音乐天赋那么高呢！这是老天爷赏饭吃啊！”

    冉溪嘻嘻笑了一会儿，笑容逐渐收敛：“他们这十八年来总是在外国进行巡回演出，春节都没能回来看我一眼。我想想……我们这些年来大概见过五次……不，是八次面吗？反正不超过十次。我不看照片我都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

    荣嘉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安慰，想起自己幸福美满的小家庭，觉得人生在世，知足常乐便好。

    “我觉得你妈肯定是个大美人儿！”荣嘉无话找话，打量了一番冉溪，觉得自己说的话完全没有错。

    儿子这优秀的外观基因……尤其是那双摄人心魄般魅惑的眼形——狐狸眼……

    难怪渝哥会弯呢。

    不说他，要是自己再这么和冉溪促进感情，他个钢铁直男说不定也会弯。

    荣嘉干咳了一声，移开视线。

    冉溪换个姿势，手肘撑在膝盖上，托腮思考。

    其实这些话他从小说到大，几乎每个认识的人他都说了。一来是想要显得自己很好，不在乎这些；二来是想要欺骗自己，骗自己不在乎这些，可以坦荡荡地把他们说出来。

    其实，又会有哪个孩子不在乎呢。

    毕竟你身边的小伙伴总是在炫耀他们的父母呀，而他只能炫耀年迈的爷爷，还老是被熊孩子嘲笑，说你爸爸很老。

    艹你妈，你爸才老，这是我爷爷。

    还记得那时候的自己委屈巴巴地打了那名小朋友，结果被反揍得惨不忍睹。

    爷爷知道这件事后，没有教训自己的孙子，而是把孙子送去了道馆学习跆拳道，多年后再把他带到那名小朋友面前“切磋”。

    噗呲。现在想起来真是好笑。

    “所以要说最想念谁，可能也就只有我的爷爷了吧。”冉溪撅了撅嘴，“不过他应该很快就会和我在黄泉团聚，所以还好。”

    “我呸！！”荣嘉赶紧阻止他继续往下说，“这么诅咒自己的爷爷的吗？”

    冉溪憨憨一笑，乐得很。

    其实吧，后来长大了，他也就对“父母”释怀了。

    虽然缺失父母陪伴的童年，是任何人、任何事都弥补不了的，但冉溪有一个别人可能没有的特质，那就是自我排解。

    他能够自己为自己找快乐，自己安慰自己，自己为自己打气，自己救赎自己。

    也许是因为这些经历，才成就了现在的冉溪；也可能正是因为是冉溪，才放了过那些经历，不让他们吞噬自己。

    ……

    所以看见蒲渝昨天的那个表情，他犹如看见了小时候那个无助的自己。虽然不知道蒲渝经历过什么，但能看出肯定不比他小时候好过。

    如果说蒲渝没有自己那个自我排解的特质，那么，就由他冉溪来解救他于暗影之中，奔向光。

    他深知，这不是怜悯，而是更深层的一种情愫。

    他从来没觉得小时候的自己可怜过。因为那自我排解的强大特质。

    ……虽然天天被逼弹钢琴的小冉溪真的很可怜。

    冉溪想起悬梁刺股般坐在钢琴前的自己就想哭。爷爷当时还哭了呢，说不要再练了，但小时候的自己却十分倔强地拒绝，擦着鼻水，红着眼眶说：“等我弹会了拉赫玛尼诺夫第二钢琴协奏曲爸爸妈妈就会回来看我，他们跟我约好了的。”

    爷爷当时露出的“傻孩子你永远不可能学会”的表情冉溪仍历历在目。

    当然，爷爷的眼睛雪亮得很，冉溪直到现在果然也没学会。

    冉溪长长叹了一口气，拍拍屁股站起身。

    “我回家了。”

    “回什么家，渝哥让你回酒店呢。”荣嘉赶紧叫住。

    冉溪回头，朝他吐了个舌头。

    ————

    不知是否因为今天和荣嘉说了些有的没的，冉溪当晚梦见了爷爷。

    画面是仰角的，映入眼帘的是爷爷焦急的表情，他不晓得对远处说了些什么，整个人激动得不行。

    冉溪凝视着爷爷，觉得有点想哭。

    他的胡子比以前又白了一度。

    脸上比以前又多了好多褶子。

    “溪溪你看到爷爷了吗？”耳朵渐渐能听见声音，嘴巴却依旧发不出来一句话。

    “溪溪！！你又醒了！这次可别再睡过去了！！”熟悉的女人又冲了进来，抓着冉溪的手就是一顿晃。

    “你放开我的溪溪！”爷爷气得很，一把抓过冉溪的手，女人却不甘愿，又抢了回来。

    冉溪的手就这样在你争我抢之下，动了动手指头。

    爷爷立即放下手，冲到了冉溪面前：“溪溪你怎么样？能听见我们说话吗？”

    女人也不甘示弱，和爷爷挤镜头：“溪溪你吓死姐姐了！姐姐有多但心你你知道吗？”

    冉溪以为在梦里，无法眨眼，却发现自己眨得轻而易举。

    爷爷显然被震惊到，喜出望外：“溪溪！！呜呜呜！我孙子你终于醒过来了！！老天爷谢谢你！！只要溪溪能挺过这一次难关，我一定把全副家产捐出去做慈善！！”

    “爷爷你不要这样！捐出去拿什么养溪溪，拿什么养我？！”

    “你个败家外孙女，有什么比溪溪醒过来更重要的！自己赚钱养自己！”

    “爷爷！！”

    似乎是他们的争吵声太大，也似乎是冉溪太疲惫，视线渐渐模糊，意识再次飘远。

    接着在朦胧之中，他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爷爷哀求的声音。

    “医生求求你帮帮我们家溪溪……”

    “患者确实有苏醒迹象，不过……”

    声音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