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心到家中时天色已经黑了。客厅和卧室是漆黑的，只有厨房里亮着灯，摆在地桌上的火锅和碗筷早就不见踪影，他姐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他甩掉脚上穿的鞋子，疲惫地把钥匙往鞋柜上一扔，径直走到卧室里仰面倒在睡垫上。

    南冬听到郑心回来的声音，在厨房里边洗碗边问：“郑大少爷回来了？看来是我做的火锅不合您胃口，到外面吃了什么好东西？”

    “哪有什么好东西？灌了一肚子秋风。我姐呢？”

    “等你等到天黑，回酒店了。你饿不饿？厨房里有点心。”

    “我还真的饿了。”郑心趿拉着拖鞋走到厨房，看见台面上放着一包牛皮纸裹着的点心，他打开包裹，看见里面整齐地排着几方柿子糕。他拈起一块送进嘴里，微微有些惊讶。

    “这是鲍氏铺子做的。还挺新鲜。”他说。

    “这都吃得出来？你姐姐从洪都特意带过来的。怕赶不上这一班飞机还让人打包好送到机场。她听你说过这边没有鲍氏的分店，怕你馋坏了。快吃吧。”

    这一包柿子糕让郑心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我和我姐小时候，家里生意不好，没什么零花钱吃零食。我家路口有一家卖点心的小作坊，每天放学的时候都卖打折的柿子糕。我姐有时候不吃午饭，省下十块钱买四块，放在自己书包里，馋了就吃一块。后来被我发现了，就偷她柿子糕吃。每次都被她打一顿。但打过之后，她还是放在书包里的老地方，我也总能偷到。”

    郑心拿起一块柿子糕，对着它笑了：“现在我姐有钱买世界上最好的柿子糕，可却没那个味道了。”

    南冬把洗好的碗筷放在淋水架上，解了围裙擦擦手：“从心理学上讲，味觉有时候可能是一种错觉，柿子糕没变，是你的心境变了。人要是总想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吃新米都有朽味儿。”

    “这话怎么说？”郑心敛起笑容转头看南冬，“我姐和你说什么了？”

    “还敢说什么呀？今天郑大少爷脾气大得很呐！她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就只能哄哄了。”

    这话让郑心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知道自己今天的行为有些过激了。姐姐千里迢迢来看自己，就算是以前再有什么过节，也不该当着南冬的面子甩手就走。姐姐平时也算是个干练的女强人，今天被亲弟弟在陌生人面前驳了面子，肯定也觉得面上无光。就算这样，她也等自己到天黑，郑心知道姐姐对自己的关心从来不是假的，只是有些事他还不能轻易释怀。

    “我姐有没有说她去哪里住？”

    “她去J省商会下属的酒店了。那里挺安全的。哦，对了，今晚咱们准备一下，找两套运动服，明天你姐要带咱们爬山去。”

    “这里方圆几十公里都没有山啊！”

    “她说要去一个庙里求个平安符。就从网上查了个山庙。明天上午7点她开车来接咱们，让咱们沐浴更衣吃素呢。”

    虽然他们两个人都是唯物主义者，但看在郑钱虔诚的份上，还是按着她的要求照做了。两人一早就起来淋浴，早餐也只喝了一杯红茶吃了几块柿子糕。不久之后，郑心就接到了郑钱的电话，说在小区正门等着他们。他和南冬收拾好背包就出了门。二人在小区门口和郑钱会合之后，南冬又像昨天刚见到郑心姐姐那时一样，被她的造型吓了一跳。

    郑钱一改昨日帅气的男孩装扮，换上了一身石绿色素纱禅衣，那禅衣很长，刚好能露出鼠灰色布鞋的鞋面。她右肩上挎着个麻布的褡裢，左手里转着一串鸡油黄蜜蜡的念珠。如果不是她靠着一辆奔驰GLC，很多人都会认为她是从封建社会穿越来的尼姑。

    “这年头真是集体奔小康，庙里的都发家致富了。”

    “可不是？你看连尼姑都开大奔了。”

    门口晨练的大爷大妈聚在一起指指点点，郑心瞬间就有些心理崩溃的感觉。他走上前拉着郑钱的手，把她扯到一边，几乎就要给她跪下了：“姐，我求求你，回酒店换一件衣服吧。”

    “我这衣服怎么了？为了这件衣服，我找了好几个裁缝，才设计成这个样子哦。”

    郑心顿时觉得头疼：“那你应该再去找那几个裁缝，让他们赔钱赔料子，还得赔偿你弟弟我的精神损失费。”

    “这衣服不好么？”郑钱原地转了一圈，打量着自己的衣服，“去庙里拜佛多合适呀。”

    郑心一脸愁容还想再说点什么，南冬突然在身后拍手叫好：“好好好，多多姐这件衣服有品位。古朴自然，清新脱俗，东方时装博览会上的衣服也就这个水平了。”

    郑钱笑了：“还是南冬会欣赏。我这衣服穿到公司里大家都说不错。”

    郑心一翻白眼：“没读过《皇帝的新装》么？你就是裸奔他们都说好。”

    “当你的意见和大众相违背，你就要想想是不是自己钻死胡同了。”南冬用指关节敲了下郑心的脑壳，替郑钱打开了前车门，那动作活像电视剧里的英国绅士。

    他说：“多多姐，今天开车，辛苦你了。”

    作为一名胆大心大的女司机，郑钱开车是很辛苦，可坐车的人也同样辛苦。郑钱租了一辆重量级的SUV，可郑心只觉得这车让郑钱开的要飘起来了。尤其是加速的时候，郑钱的小脚仿佛没有神经一样根本试不出油门的深浅。郑心人坐着卡丁车，心却坐着过山车，摇摇晃晃要吓出心脏病。他无比怀念南冬开车时那蜗牛一般的速度，祈求前座开车的姐姐把方向盘交给南冬。

    “不用。”南冬拒绝了，“多多姐车开的真不错！我从没见过女的开车能这么炉火纯青！”

    郑心的脸气得由白变青，他压低声音质问南冬：“你怎么回事？从昨天你就讨好我姐！我先声明，我姐可嫁人了，你讨好也没用！”

    南冬也压低声音回答：“我和你这么铁，你姐就是我姐，讨好她有错么？再说，你知道她租的这辆车多少钱？我这车技，剐蹭一下咱们两人的工资都不够赔。姐是老司机了，你就让她开个够。就算有什么问题也不用咱们去负责。”

    一听这话郑心都急了：“这哪是钱的问题？！真出了事故怎么办？”

    南冬耸了耸肩膀，表示无可奈何。“系好安全带吧。”他说，“你姐有先见之明，她租这车安全系数特别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