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王芳芳顶着重重的黑眼圈脚步浮软地走进办公室，丢了手机的懊恼和对南冬说的话的浮想联翩让她几乎一夜未睡。早早等在办公室的郑心抬头看见她这副样子，吓了一跳，忙问：“芳芳姐，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王芳芳自然不会直说自己因为一个手机彻夜难眠，那样也显得太小气。她之说自己头痛不舒服一宿没安稳，郑心便心领神会不再问什么。几句寒暄之后，王芳芳问起郑心手机的事儿，郑心装作猛然想起的样子，夸张地一拍脑袋：“嘿！芳芳姐，你瞧我这事儿办的！昨天南冬那家伙神经兮兮的，我也没问，早早就睡了。你别着急，我这就帮你打电话。”

    郑心拨通了南冬的电话号码，那边早有准备，立刻接了电话。郑心开启免提功能，当着王芳芳的面问南冬：“南冬，你昨天说能帮芳芳姐找到手机，你说话算不算数？”

    “当然啦！”那边传来懒洋洋的声音，“你让她找找柜子里，八成在那儿呢！”

    王芳芳听了立刻大声反驳：“不可能！我昨天都找了，根本没有啊！”

    “不在那儿就在办公室其他地方。我昨天都查过了，学生没有机会转移手机，办公室老师也有不在场证明。肯定是你放错了，不可能是别人偷的。”

    南冬的答案让王芳芳失望透了，她再三强调自己不会记错，可南冬也坚持自己的看法。几轮舌战下来，只能靠郑心上来打圆场。

    “行了，芳芳姐。我帮你再找找，好让这夯货闭嘴！”

    他说着就打开了王芳芳的储物柜，王芳芳也耷拉着嘴角和他一起翻找。郑心翻出一打折叠起来的卷纸，轻轻往外一抽，只听“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砸在郑心的脚上，又弹到地上。郑心和王芳芳低头看去，那鲜红的颜色，不是王芳芳的手机是什么？

    “啊！”王芳芳惊叫一声，连忙从地上捡起来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

    “怎么了？”南冬在电话里问。

    “啊，没什么，芳芳的手机……”

    郑心刚要开口，王芳芳就猛地按住郑心的手，小声说：“郑心呀，姐可求你了，这事别和南冬说了。我丢手机这件事这么折腾，要被人知道乌龙了大家还不得笑话死我！”

    看着王芳芳羞红了脸紧张的模样，郑心强忍住笑，一本正经地压低声音：“芳芳姐，你放心，南冬那人不多嘴。再说，我们关系那么好，我说不告诉他你信么？”

    王芳芳想了想，觉得郑心说得有道理。她一咬牙，索性对南冬和盘托出。

    “南冬啊，姐找到手机了。真谢谢你和小郑心了。就是……姐拜托你一件事儿哈，找到手机的事儿你可千万别和别人说，不然我可丢人丢大发了。这手机我也拿家用，在学校我也不用旧手机了。你千万帮姐保密，啊。”

    郑心隔着手机都能想象到南冬此时此刻的表情，但南冬的语调依然出奇的镇定：“芳芳姐，你放心吧。我们把手机的事儿烂在肚子里了。”

    得到南冬的保证，王芳芳又是一番千恩万谢。激动之余，她静下来想想，忽然产生了一个疑问：“哎？不对啊，南冬。我手机一直在柜子里的话，它是怎么中途关机的呢？”

    正问题并没有难倒南冬，他回答说：“芳芳姐，你新拿到手的手机，肯定还没来得及充电吧？新手机开机电量本来就不足，你们办公室又传着玩儿了一阵子了。手机落在柜子里，铃声刚响大家都没听见，响了几声，电量不足就关机了。”

    王芳芳试着打开电源键，果然没有电了。她一脸苦笑对着郑心说：“就这么简单一件事儿，差点折腾死我！”

    郑心听了王芳芳的话也是有苦说不出：哪里就简单了？天知道，他昨晚为了把这除了开关机什么功能都不能用的手机折腾没电，究竟折熬到几点才睡？他一想起晚睡大脑发胀，早起精神萎靡的感觉，就暗下决心再也不管这种破事儿。可今早他一来办公室，发现放在他办公桌上的“礼物”时，他感觉一切都是值得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走到桌前，拿起那支曾经失去的钢笔。这支钢笔有漂亮的哑光乌木外壳，金属的部分都采用黄金合金材料，乌木的笔杆上用24K镶嵌着花体的“B&Z”。郑心用指尖轻触着凹凸的字迹，嘴角浮现出深沉的笑意。

    这时王芳芳已经挂了电话，她转身看见郑心手里拿着一支笔发呆，就径直走过去，问：“新买的钢笔呀？”

    “不是，用了好几年了。以前一个朋友送的，我一直随身带着呢。”

    王芳芳看了几眼，感觉那笔黑不溜秋的，不像个值钱的样子，就劝郑心说：“小郑心啊，以前做学生的时候，咱们随便穿点儿什么，用点儿什么都行。但工作以后吧，咱们得用点儿值钱的！这样用着舒服，领导看着也体面。你有没有觉得，就连现在的学生也看人下菜碟呢！等这个月发课时费，你买一支派克去，我认识一个专门卖进口笔的，一会儿把他微信给你。”

    郑心点头笑而不语。他不会告诉王芳芳，在他处于热恋的当年，老白那个从山沟里爬出来，穷得叮当响的大学生，为了送他一支万宝龙刻字的编号限量钢笔，是怎么把自己当成牲口，白天上课晚上打工整整熬了两年，年纪轻轻的就有了眼纹。当穿着9.9包邮的T恤的老白把生日礼物当面打开时，他内心的震惊无法用言语形容，只能拉着老白的手，让他反复地发誓他的确没有去抢银行……

    时至今日，这支笔又让他小小地感动了一次。那个嘴里不干不净，眼里无法无天的姜浩居然把这支笔送了回来。就在昨晚睡前，他还和南冬争论姜浩的未来，当时的南冬引经据典，从古论今，向他讲明姜浩已经是“朽木难堪再雕”，中文系出身的他竟被南冬驳斥的哑口无言。可今天这支“不求自回”的钢笔却是驳斥南冬最有力的证据，任凭他南神怎么才华横溢巧舌如簧，他郑心这次真的赢了！

    此时此刻，引起这场风波的姜浩正坐在公交车上摇摇晃晃。他家在离风城高中很远的棚户区，每天坐公交车就要30分钟。现在正是风城最炎热的时候，连晨雾都透着闷气。可是为了省那一块钱，他从来没有坐过空调公交车。换上以前的他，可能会和那些所谓的“兄弟”拉帮结伙，到学校门口敲学生的竹杠。但自从上次因为两次殴打郑心的事儿进了“局子”，他奶奶差点气死，他就决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了。

    说起郑心，他不禁暗暗咋舌。他想上辈子一定和这老师又什么冤仇，不然怎么会那么机缘巧合，他居然能在短短的两个星期里殴打了三次？！而且，这个老师很怪，和其他的老师有些不一样，他甚至感觉他一点儿也不像老师，嗯，那个叫南冬的其实也不太像……

    不过，他还算个好人吧。对这一点，姜浩还是很肯定的，不是好人哪能这么好管闲事呢？就是因为他是好人，姜浩昨晚才撬开了语文组的门，（他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否则不得好死。）把从他那里抢来的钢笔还给了他——反正他没有证书，典当行也不收。不知道他看见了那支笔，会不会高兴或是有别的想法……

    昨天晚上，那个教物理的南冬还叫他好好做人，说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回头哪有那么容易呀！他那么多年的习惯哪儿那么容易一下子就收住？他坐公交车上看着这么多阿姨背着各式各样的背包，第一反应就是研究从那里割破能拿出钱包。退一步讲，就算是他浪子回头，有人能看得起他吗？就拿前排坐着的刘琪浩和金里辉来说，他们两个从上车就看见他了，但连打招呼的意思的都没有。

    “叮咚”的一声，公交车靠路边停站。车前门打开了，走上来一个拄着拐棍的白发苍苍的老奶奶。这位老奶奶一看就是去逛早市了，左手拄着拐棍，右臂挎了不知多少个塑料袋子，她把乘车卡往读卡器上一刷，读卡器上立刻传来清脆的电子音：“老年卡”。

    这一声“老年卡”说明这婆婆至少70岁以上了。司机看她上车，接连向乘客喊道：“快起来！谁给让个座？”还没等别人反应，坐后排的姜浩站起来了。

    “你坐这儿吧。”

    姜浩本来没打算让座，他很讨厌这些和上学的学生一起抢公交的老头老太太。他时常想，这些老家伙在早市上砍价一个顶八个，怎么一到公交车上就和林黛玉似的，风一吹就倒了？可今天这婆婆的背影和他奶奶很像，再看那一口袋一口袋的蔬菜，没准是等着回去给大孙子做午饭呢！

    这婆婆颤颤巍巍地走到他面前，笑着说：“谢谢小伙子！”

    姜浩脸一红，竟有些紧张，脱口而出：“大娘，您客气个JB。”

    此话一出，满车人连着司机都笑翻了，婆婆的颤抖更是上了一个级别，仿佛正遭受十级地震。坐在前座的金明辉赶紧站起来，笑着说：“奶奶，您别介意。这是我班同学，性格大咧了点儿，人挺不错的。”

    说着，金明辉扶着老奶奶坐下，又坐回了刘琪浩身边。姜浩把着扶手站着，一肚子郁闷。明明是自己让的座，怎么让金明辉出了风头？看着他们两人有说有笑，他气不打一处来，连报的站名都没听进去。

    “姜浩，发什么呆呢？到学校了。”金明辉站在车门前，招呼他，“再不下车坐过站了。”

    姜浩这才缓过神来，赶忙顺着车门跳下去。刘琪浩和金明辉正在前面等他。

    “狗日的谢个JB！”金明辉指着他哈哈大笑，“你小子是个人才啊！”

    刘琪浩快笑的不行：“妈呀！这要说给我媳妇，她能笑一个星期。”

    姜浩急了：“操！你俩算不算男人，这点事儿嘴都没把门的？”

    金明辉大笑着说：“这又不是坏事儿，你公交车给老人让座，咱们还得让李香玉报给校报宣传一下呢！”

    “对对对！”刘琪浩拍手表示赞同，“回头我就和她说！”

    ……

    这三个不省心的问题学生在校门口叽叽喳喳叫嚷了好久，直到吸引了政教的注意被他们过来撵人。几天之后，郑心和南冬惊奇的发现，他们的班级里形成了一个新的“团伙”。刘琪浩、金明辉和姜浩三人异常行动一致地在课堂睡觉、晚交作业、上课搞小动作……就连食堂和厕所都经常一起去。于是，身为教师的他们叫苦连连，本来计划想把这些后进生各个击破，结果他们却“狼狈为奸”结合成了更顽固的团体。真不知道以后这些“祸害”该如何教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