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冬给郑心打电话的时候，郑心已经和雷小威分开了。他在电话里和南冬说明情况，南冬不出意料地抱怨一通。

    “郑傻白甜！您老找到了也不说一声！我都找到下条街了！雷小威呢？”

    “回家了。陪他妈妈去了。”

    “他情绪没问题吧？”

    “嗯，稳定了。自己回去应该没事。”

    “你嗓子怎么了……哭了？”

    郑心有点不好意思：“算是吧，有点小感动。”

    那边轻“呵”了一声，转而说道：“哭出来也好，省得心里憋屈。今天事情算结了，你要不要放松一下？”

    “你有钱吗？”

    “没有。”

    郑心叹了口气，想了想：“你有洗温泉的年卡。”

    “有是有。但只能洗澡，搓澡和按摩都要加钱了。”

    “去洗澡吧。我帮你搓背。”

    “好。一会儿见了。”

    半个小时左右，两人在浴室的大厅里见面。郑心看着南冬穿着浴衣摘了眼镜站在面前，想起了两人第一次在这里见面的情景，“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了？”南冬眯着眼睛问。

    “没什么，就是想起第一次来的时候了。”

    “当时你还穿女浴衣呢。”

    一想起当时和高英杰穿过的情侣装，郑心不禁一哆嗦。“那是让高英杰坑了！”他解释，“他贪便宜买情侣套票，不然哪至于那么衰！”

    “亏你穿的下去，你也太瘦了。”

    南冬把浴衣脱掉，房子一边的竹篮里，郑心也脱了衣服，坐在南冬对面的玉石矮凳上。他拿起水勺往身上浇了几瓢，无意间瞥见了南冬的身材。

    南冬的皮肤不是郑心那种透着书卷气的白色，而是充满健气的古铜色。他身材比例十分协调，肌肉轮廓清晰而且富有张力。就连不常活动的小腹上都能看见肌肉的形状。这样的身材，这样的头脑，还有那我行我素帅气的行事风格，别说是女孩子了，就是他郑心也会有些动心的……

    呸呸呸！郑心在心里暗骂自己龌龊，都是难得的好哥们儿，想毛线呢！他把一瓢水从头浇下来，让自己冷静冷静。

    “为什么你这么瘦？”南冬突然问，“家族遗传？”

    “算是家族遗传吧。也有别的原因……有点不好意思说。”

    “就算我没问。”

    “不是什么秘密，就是有点不光彩。”郑心有些尴尬，“我小时候，我爸有一次糊涂，食品里加了工业添加剂，给抓了。那时候家里也赔了好多钱，一下子就穷了。冬天雨夹雪，我上学鞋子全湿透了，都不敢打车。吃得也差，长得也慢，比班里同学矮半头。后来生意又做起来了，又能吃好喝好了，但错过生长期，也没长太高。”

    “你还挺坚强。”南冬说，“换上别人，经历这种起落，可能早就性格扭曲了。”

    郑心望着塑木顶棚的水珠，说道：“我有什么好扭曲的，有那资格吗？我只是没长太高，吃了我爸有毒食品的那些孩子会不会有什么问题都难说。这个社会真的很宽容，像我爸这种改过自新的，从监狱里出来还能再创业，再赚钱。一想起这事，我就觉得对待别人一定要善良些，不然就真辜负这个时代了。”

    南冬看着郑心脸上仿佛孩童一般单纯的表情，淡淡地说：“你当老师是对的。你这性格，不适合再回你那个圈子。”

    郑心小鸡啄米似的忙着点头：“你也这么觉得吧！”接着他一声长叹：“可惜我爸妈和我姐不这么想。他们断了我经济来源，等着我回家继承家产呢！好不容易出来的，我可不想回去。”

    郑心那句“继承家产”惹得好几个人频频往这边张望。他赶紧压低声音，转移了话题：“那个、我帮你搓背吧。”

    南冬“嗯”了一声转过身，郑心用手擦了擦他背后的水珠，拧干搓澡巾，开始替他擦背。

    “我第一年来北方的时候，最不习惯的就是北方的澡堂子。一大群人脱溜光一起洗，站着都尴尬。”

    “在你们那儿怎么办？”

    “我们那是每天冲一遍，一般都在自己家里。就算是去会所洗澡也有单间。”

    “搓澡呢？”

    “这个嘛……我们好像不太搓澡。因为经常洗，身上不是很脏啊。再说了，我们那里的搓澡一般都和按摩捆绑消费的，这几年还规范点，前些年，净是一些不正经的服务。”

    南冬眉毛一挑：“不正经？那种不正经？”

    郑心尴尬地一笑：“就是那种我爸去了，我妈能和他打上三天的那种啊……不过，北方这边的搓澡可真舒服！一开始不习惯，搓搓就上瘾了，我大学时候和一个同学经常去。”

    南冬想了想，问：“是和老白么？”

    郑心的手停住了，和手一同停滞的，还有他的呼吸。南冬背对他，看不见他惨白的脸色，但能感觉出他的紧张和不安。

    “郑心？”

    郑心被这一声叫回了魂儿。他故作镇定地继续搓背，问：“你怎么知道老白？学姐和你说过吗？”

    “没有。你被打蒙的时候说的，我觉得可能是你的朋友。”

    “他叫白鑫。是我读研时候的同学，也是我室友。”

    郑心说完这句就没有了下文，南冬也是“哦”了一声，没有再问。

    “转过来，我给你搓搓前面脖子。”

    南冬转过来，郑心正要下手搓时，忽然发现他脖子上有一条白色的痕迹。这条疤痕很淡，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十厘米左右，正是在颈动脉的位置，还有缝合的针脚印儿。

    郑心一时愕然，抬头问：“你脖子怎么回事？”

    “被人用刀划了一下。”南冬神色淡然，仿佛事不关己。

    这伤当时肯定特别凶险，抢救不及时没命都是可能的。没有深仇大恨，哪至于下这么重的手？

    “谁干的？”

    “我之前和你说过那个班霸。他把我们班主任弄到后勤去了，我班同学咽不下这口气，我也想办法整他。”

    “你想了什么办法？”

    “我撬了他女朋友，他找我约架。我故意说话刺激他，让他在我脖子上划一刀。这样就涉及未成年犯罪了，学校把他开了。”

    短短两句话让郑心不知该说什么，他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南冬，问：“你也太不要命了！后来他女朋友呢？”

    “踹了。”

    郑心直翻白眼：“你真渣！我怀疑你人品！”

    “这对女生是好事儿。我让她受伤一次，她还能长点教训，知道早恋不对。这样总比让那渣滓糟蹋了强。”

    这种强词夺理让郑心想冲上去打他两巴掌，他感觉南冬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自大了点儿。不知道是不是家庭背景的影响，让他总觉得自己是有理的一方。

    “这算你造孽了。南神在我心中的高大形象一下子矮了大半截。”郑心说，“你从现在开始积德行善，老天爷那天发慈悲，可能还能让你找到女朋友。”

    “我可不信什么因果报应——从来不信。”南冬说，“没有女朋友又能怎么样？这不有你陪我沏茶看书开黑，还要什么女朋友！”

    郑心听了南冬的话，不自觉地笑了笑，难得南冬这样看得起自己。他又想起了一件事，问南冬：“你做完缝合手术养了多久？”

    “我没伤着动脉，十天就长好了。观察和复健大概用了一个月吧。”

    “也不会留太明显的疤，对吧？”

    “我去疤药膏没少用，还做了激光手术。现在就是这样。”

    南冬指着脖子上几乎看不见的痕迹，郑心心里有了点底气。

    “当时疼吗？”

    “当时不疼，被割脖子就是眼前发黑，吓到尿裤子的感觉。缝完了，麻药过了，才真疼。一顿一顿的，血管和神经跳着疼，还不能动。整宿睡不着觉。”

    “呃……没什么后遗症吧？”

    “目前没有……”南冬忽然抬头盯着郑心，“你问这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