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被误会和高英杰有一腿那可真是太可怕了。郑心连忙解释：“好事！你绝对是积德行善造福人民啊！”他把如何与高英杰办了情侣票的经过说了一遍，听得南冬一脸无语的表情。

    “这样就让你吃亏了，”郑心觉得很抱歉，“我们的套票都用一半了，我一会儿请你吃饭吧。”

    “三楼的自助餐太油腻，我吃不了。”南冬说，“火龙浴我也不想去，按摩做过了，奶浴做多了伤皮肤……”

    郑心看了看手里的服务清单：“那你能干的只有去大厅吃免费水果了。”

    “可以，无所谓。”

    两人又泡了几分钟，从浴池里出来回到休息大厅换上浴衣，乘电梯到二楼的休息大厅找空位坐下来。大厅里人不多，灯光也不明亮，自助台上摆放的水果看起来有些发黑。郑心怕吃坏肚子不敢多拿，用盘子盛了几个小苹果就回到座位上。

    郑心把苹果分给南冬，南冬一边咬着苹果一边打量着郑心。

    “你这一身粉浴衣太招摇了。”

    郑心翻了个白眼：“又不是我愿意的。”

    “你又矮又瘦，骨架还小，脸也挺白，浴帽也不摘。真碰上熟人还以为我和大姑娘谈恋爱呢。”

    郑心赶紧扯下浴帽：“现在好了，放心吃吧。”

    两人安静吃了一会儿，郑心的手机铃响了，他低头看来电显示，居然是他以前的导师红教授的电话。他接通了电话，里面传来了女人略显焦急的声音。

    “郑心，你现在是在风城高中么？”

    “我在呀，红老师，您有什么事？”

    “你记得你李美宇学姐吧？她去年毕业的，听说也在风城高中。你最近见过她么？让她赶快跟我联系，我打不通她电话了。”

    “我没正式上班呢，没见到她呀。”郑心说，“红老师，您先别着急，我看到她一点告诉她给您回电话。什么事这么急？”

    “都是今年B大学生学术造假闹的。教育部要求三年内毕业的硕士生和博士生毕业论文全部复审，你学姐论文挂了。你赶紧找她，不然就要取消她硕士学位了。”

    学姐真是点儿背，居然摊上这种事。虽然这些年硕士生的毕业论文都很水，挂了活该，但这种事发生在曾经那么努力的学姐身上，终究让他有些难受。

    “好的，红老师，我知道了。我一定尽快找学姐。”

    郑心和红教授嘘寒问暖了几句就挂掉了电话，他紧接着给李美宇学姐打电话，果然是关机。他又试着打了一下手机里存的座机号码，也无法接通。

    “这可怎么办啊？”郑心犯愁了，“明天去学校问问吧。”

    “你导师让你找谁？”南冬问。

    “找一个叫李美宇的学姐，她也在咱们风城高中。她论文挂了，得赶紧通知她。”

    “你导师姓红，你是L师大文学院的，硕士还是古文字专业……”南冬脸上露出玩味的表情，“你导师是红杨教授？”

    郑心看他一眼：“奇了怪了，你不是学物理的么？”

    “你导师那么有名，认识奇怪么？东三省这边的古文字学最厉害的就是她吧？”

    “噢，原来我们导师这么有名啊。”郑心又拨了一次电话，还是关机。

    “你不会给她家里打电话么？”

    “她家在海之韵，没办法找她。”

    “海之韵是什么鬼？”

    “那是一个孤儿院，我在L师大读书的时候有时会和李美宇学姐去当义工。”郑心有些伤感地说，“李美宇学姐，她是个孤儿。”

    南冬也沉默了。

    “这么说电话是联系不上了，”过了一会儿南冬说，“先别急，明天去学校问问吧。”

    郑心点点头，放下了手机，刚咬了几口苹果，南冬又发问了：“我在D师的时候听别人谈起过红杨教授，说她一般不带混日子混文凭的研究生，只要那种能继续读博深造的，怎么你和你学姐这么特殊？”

    南冬这个问题问的扎心了，这是郑心过不去的一道坎。读研的三年里，他一直回避这个问题，好在今天问这个问题的人是南冬，郑心觉得，如果是眼前的这个人，有些东西他是能懂的。

    “我导师带过十个硕士，有六个考上了外校的博士生，有一个在日本读博，最没用的，还跟在红杨老师身边做项目。”

    郑心眼神一暗：“我和学姐，大概红杨老师已经不把我们当学生了吧。”

    “我先说学姐好了。学姐她人很优秀，研一的时候她的论文不用修改就能和红老师一起署名发表了。大前年你们D师大的古籍所和X大的古文字研究中心一起搞了一个‘中华字库’的项目，马王堆出土的简帛文献上的生僻字就是她帮着识别录入的。红老师特别看好她，想推荐她去X大读博，但X大不接收。她英语太差了。”

    南冬很意外：“你们古文字专业要求英语？”

    “英语或其他除了汉语的语种都行，至少要过六级。没有什么道理，就是硬性要求。学姐奋斗了三年都没过，在这方面也没什么指望了。”

    “她没想过读本校的么？”

    “我们这个专业到哪里读博都要求六级。学姐她从小英语底子就差，她和我说过，她是高中才开始真正学英语的。她男朋友帮他掏了学费，她才有钱读高中，到大学以后也是勤工俭学，英语么，一直是她头疼的一科。”

    “你也是挂在英语上？”南冬问。

    “我？”郑心无奈地一笑，“我没什么好理由，我只是厌倦了。”

    “南冬，你对知识感到过痛苦么？应该没有吧。我觉得对知识感到痛苦的人学习成绩不会好的，但我曾经特别痛苦。”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去考古文字学？我大二暑旅游的时候去了D市区的博物馆，那里有罗振玉先生当年从日本人手里保护下来的甲骨卜辞。那些龟甲和牛肩骨像黑玉似的，简直太漂亮了。我家里也不是很缺钱，不急着工作，看着同学都忙着考研，也想跟着凑个热闹。我带着发表过的论文找到红杨老师，老师还挺喜欢我的，之后，我就考了她的研究生。”

    “红老师对学生挺严的，我们两个月就必须拿出一篇高质量的论文，我觉得自己的知识储备量还可以，写论文不是什么问题，但我的心态变了。我以前读书，有了收获就像捡钱一样开心，可是现在是抱着想捡钱的心态在读书。我读研后期，看小说，养盆栽，学漫画，还写了好多文献学的论文……啥都干，就是不想再看文字学一眼。估计红老师对我也很失望吧。”

    说完这些，郑心猛地向后一仰靠在椅子上，似乎心中有无限不甘：“我爹妈都让我回家工作，但我暂时不想回去，我想在这里静一静，静个一年半载，想想我接下来该怎么走。”

    南冬听完郑心的讲述，脸上的表情由好奇变成同情，由同情变成宽慰，最后他有些开心地拍了拍郑心的肩膀。

    “都是有故事的人呀！”他说，“你不愧是中文系出身，浑身都冒着浪漫主义和理想主义的气息。”

    郑心想起刚才在浴池里南冬提到过的“望气”，笑着说：“那麻烦南冬老师把我这浪漫主义和理想主义气息记住了，别我脱了这件衣服就不认识我了。”

    南冬懒洋洋往椅子里一堆：“哪能忘啊，你这一身冒粉色泡泡的傻气。你今天早上说要找人租房子，找了么？”

    “你要和我合租么？”郑心兴奋地坐起来，“我还以为你不愿意和别人住一起呢。”

    “理论上我是不愿意的。”南冬毫不客气地拿过最后一个苹果，慢条斯理地咬了两口。

    “但凡是总有例外。”他对郑心笑笑，“我上午不是说了么，我觉得你人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