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校门后，郑心没有回住处的意思，而是向便利店走去。

    “买什么？”南冬问。

    “我想买一把小菜刀。”郑心说，“李老师在办公室做饭连把刀都没有，太不方便了。”

    “刀就不用买了。”

    “为什么？”郑心问。

    “我前天上课时遇到你们办公室的白洋，特意问了刀的事情。她说之前有把刀的，后来丢了。学校丢刀不是小事，当时也找了一阵子。不过没有找到。后来就没有再买。”

    “你为什么会问起这个？”

    “因为我觉得很奇怪，我判断你们办公室应该是有一把刀的，但是事实并不是这样。”

    看着郑心有些费解，南冬解释道：“在办公室煮面的时候，燕妮妮和白洋说过吧？之前李老师煮面时是给她们煮过肉的，后来就不煮了？”

    想想李老师平时节俭异常，连吃食堂都觉得贵，不煮肉也在情理之中。

    “大概是嫌贵了吧？”郑心说，“别看李老师工资高，丈夫又是教育局局长。她可特别节俭。她还有个儿子在北京读书呢，听说读得挺好。以后要是在北京安家，怎么省都不嫌多。”

    南冬摇头：“不不不，就是因为该节省才奇怪。要煮肉肯定要买肉，哪怕只买几两肉，不切怎么下锅？再就是煮肉片了，是刨好的肉要比鲜肉贵很多。李老师那么节省，肯定是买的鲜肉，没有刀怎么能行。”

    “而且，”南冬接着说，“上次她因为椅子的螺丝钉不一样就和你发了一通脾气，那么在意细节的人，怎么会一直忍受做饭没有菜刀呢？一定是因为什么原因，不再用了吧。”

    郑心有些明白了：“所以那天我和你说李老师埋怨我，你才那么诧异？可是，刀怎么就丢了呢？被学生拿走了？”

    “学生想拿刀一般都是因为冲动，是学生拿的早就惹出事儿了。”

    “总不会是老师拿的吧？”

    “说不准。谁拿的不重要，关键是，刀丢的节点很特殊。”南冬看了郑心一眼，“白洋那天是这么说的——李美宇走后，就没见过那把刀。”

    这话让郑心心里七上八下的：“会不会是巧合？”

    “谁知道呢。”南冬说，“我倒是在想，如果不是巧合，谁拿了那把刀去干了什么？后来那刀又哪儿去了？”

    郑心无奈地摇摇头：“这么长时间了，咱们又怎么能知道呢？”

    “我给你看样东西。”

    南冬拿出手机，打开了一段视频，郑心认出这应该是之前在总监控室录下的。但不是走廊和教学楼的闭路电视，而是东面侧门的监控录像。

    “那天在监控室，我发现没有你学姐出事那天的教学楼里的录像，就顺便看了其他监控摄像头的录像。”南冬指着手机，问郑心，“你看，这个人像谁？”

    录像里看不到这人的正面，只能看到一个瘦小的女人在大雨中，头顶着自己的背包快步冲出校门。即使只有几秒钟的录像，郑心也能看出这就是李美宇学姐。

    “你早就知道学姐当天晚上是从东门走的？”想想这些天为学姐的提心吊胆，郑心简直窝了一肚子火，“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有什么用？那时候我心里也糊涂着呢。那天看完这段视频，我就去找姚宇梧她妈了，她妈那天值班，走出这么大个活人硬说没看见，现在想想也知道为什么了。”

    “大概是没看着吧？”

    “你还记得吧？之前我们找她聊天的时候，她说过一句话，记得么？”

    郑心微微皱着眉头，用力去回忆着他们之间的对话，还好他记性不错，终于记起了那句。

    “她说过，‘碰着楞呵的不知道登记的，我还得顶着雨往外追’……”

    南冬点头：“从监控上看，她那天也是追了两步。你学姐那天走的那么突然，学校事后肯定去门卫问过，可奇怪的是，她那‘大喇叭’居然没有声张，奇怪吧？”

    “那还等什么？去问问啊！”

    郑心转身要走，被南冬一把抓住：“你问了她也不会说，还打草惊蛇。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所以没必要问。你不如帮我想想刀的事。”

    “怎么想？”

    “你看你学姐走路的姿势，是不是有些奇怪？”

    的确。录像里李美宇右手把背包举国头顶，左手捂住右肩，很别扭的样子。

    “如果，我们假设她受伤了，那么她怎么受的伤？”

    “你是说，那把刀？”

    “我们可以这么假设。那把刀被你们语文组的某位老师拿出来……”

    “我们语文组？！”

    “这位老师拿着这把刀，把你学姐划伤了……”

    “越说越离谱了！”郑心很吃惊，“怎么有这种事？！”

    “你别急，我只是假设有这事儿。你想想，如果是你们上晚课的老师伤了人，会把刀放哪儿？”

    “那时大家都上晚课呢，谁有那个时间。也没准，说是出去看一下什么情况，让政教老师帮着看几分钟……学姐是在一楼大厅给手机充电，语文组在二楼……先去拿刀再伤人，要费好多时间，刀又不方便随身带着。要是刀上有血，又能放回去，又处理不干净……也不能随便丢在卫生间……”

    南冬也喃喃自语道：“对啊。要在哪里呢？这个地方，平时不会有人注意到，不会有人接近，即使自己连着一段时间都没时间管这把刀，都不要紧……要离一楼的大厅非常近……”

    他说到这里，郑心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几乎要跳起来，说道：“有、！有这么个地方！你跟我来！”

    郑心几乎是一溜小跑拖着南冬跑回校园，直到学校的风水池旁边停下。这个风水池北面正对着学校正门，南面正对着高一教学楼的出口，郑心在这里能看到一楼中厅的大电子显示屏。

    “这里满足你刚才说的所有条件。”郑心说，“之前张彪告诉我，这是学校的风水池，之前有孩子来捣乱会被罚款。”

    南冬绕着水池走了一圈。池水清澈见底，里面来来回回游一群肥胖的杂色锦鲤。水里是藏不住什么东西了，南冬抬头向水中假山看去。

    “把东西投到假山的石头缝里，成功几率有多大呢……”他喃喃自语。

    突然，他从郑心的背包里取出文具袋，二话不说就往假山上丢。假山中间的石头缝隙很大，笔袋很轻易就落了进去。

    “南冬！南冬！夭寿了！”

    郑心哭笑不得，气得跳脚。他已经不在乎自己区区一个文具袋的损失了，看那边匆匆跑过来保安对着他们大呼小叫，不知要罚款多少呢。

    南冬自然不在乎这些。他把脚上鞋袜一甩，裤筒往上一卷，直接趟水登上假山，把胳膊探进岩石缝寻找。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呢！快给我出来！”

    匆忙跑过来的保安气急败坏地喊着，肚子都跑得一颤一颤的，撸起袖子就要进水池。

    事到如今也顾不得罚款了。郑心一咬牙，坐在地上把他拦腰抱住：“大哥，我那朋友糊涂您可别糊涂！罚款罚他的，他钱多。您要进去，可连您也给坑了！”

    他冲南冬大喊：“你搞完了没有！快一些啊！”

    又有两三个保安喊着奔过来，身体单薄的郑心就算是变成八角章鱼也拖不住这些哥们了。好在南冬已经得手，他手里拿着郑心的笔袋和一把长条菜刀，赤着脚走出来。

    保安们立刻围了上去：“你哪个年级的老师？这池子不让进不知道吗？！你叫什么名？！明天找领导去！”

    “哪用这么麻烦。”南冬不慌不忙坐在水池边上穿鞋，“我就是找个文具袋。”

    郑心赶忙接话：“对、对、对，文具袋刚才不小心掉到假山里去了。”

    “上坟烧报纸——你们糊弄鬼呐！”一个保安大爷扯着嗓子对说，“你再掉一个我看看！掉一个我看看！”

    这大爷说“看看”的时候像极了“康康”，这口音萌得郑心没憋住瞬间笑出来。

    “你笑个么子啊！”大爷气得直跺脚，但郑心更是笑得肚子疼。

    “行了，大爷，您也别生气。肯定是我们不对。”南冬走到跟前，“但我也顺便帮你们清理了垃圾不是？您看，假山里还扔了把刀呢。”

    “乖乖，肯定是你们扔得嘛！”大爷大声说，“要不哪里有刀咧？！”

    “这可得问你们了。你看这刀都锈了，肯定不是我们才扔进去的。这是学校的风水池吧？你们没看好，连刀子都进去了。”

    南冬把刀子递到跟前，保安大爷还哪有心情看，估计他满心想得都是罚款了：“这可和我没关系！对不？和咱没关系！”

    其他的保安也赶紧点头应和。南冬摩挲这下巴，说：“其实很简单。你们没看见我，我也没看见这把刀，万物和谐，天下太平。”

    看保安大爷还有点犹豫，南冬接着说：“您要是想大公无私，也行，我们和您一起挨罚也没什么。但这年头，谁挣钱都不容易，何必和钱过不去呢？”

    “那咋行？上次领导说了……”

    “领导已经回家了。领导看不着的事，都是没发生的事。”

    南冬这最后一句话非常有说服力，保安老头转了转眼睛，嘴上还强硬，但心思明显活动了：“那你们自己看着办！领导问起来，我们可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快走快走！”

    南冬像斗胜的公鸡一样，脸上挂着得意的神色，带着战利品，昂首阔步向家中走去。郑心留在后面，对着保安们连声赔笑。不一会儿，他追上来，问南冬：

    “都到这份上了，报警么？”

    “报警？”南冬反问道，“你学姐自己走着出去的，自己离开的，报警干嘛？浪费国民资源找个躲猫猫的大人？”

    “可刀都找到了……”

    “找到又怎样？只不过是莫名其妙的小事又多了一桩。”

    “南冬！”

    郑心狠狠一跺脚，立在原地不肯再走。南冬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郑老师，我向你保证，再三天，再三找不到你学姐，我们就报警。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