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门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身后，直接就撞到他们中间去，中介小哥的手机啪叽刷到地上，门卫一脸无赖地说：“搞什么搞什么！”

    “你这人怎么这样？”姜炎非常恼火。

    门卫推她一把，嚣张地说：“老子就这样，滚！”

    姜炎一个趔趄没站稳，摔到地上，她下意识用手肘一撑地面，肩膀传来剧痛，瞬间手臂酥麻发僵。

    “少鸡儿瞎搞！走！”门卫说完又扬长而去。

    姜炎捂着肩膀站起来，疼得有些难受。

    “啊哟，对不起对不起！搞这样了！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中介小哥很抱歉地说。

    姜炎摇摇头，说：“加个微信，你把那张图发给我，你帮我留意周边的房子，我回头再来看看！”

    “好的好的！”小哥捡起手机，说，然后把姜炎的微信加上，姜炎有两个微信，一个工作号，另一个没有律师身份痕迹的微信，小哥没有任何防备，就把照片图发给了姜炎。

    回到当下，姜炎拉回思绪，揉了揉太阳穴。

    姜炎此时此刻在电脑前，正打开那张中介小哥发给她的微信图，在同一个文件夹里，姜炎还放了后来跑去安城中介、嘉林建设的很多图文以及录音录像。

    事情的全貌，当然不只是这么简单，后来她去了嘉林建设，发现情况更可怕。

    她在企业信用公示系统上看到嘉林建设涉诉37件，几乎都是供应商货款纠纷，以及银行起诉追讨贷款，合计拖欠金额高达3.2亿，但是这家公司目前并没有被拖上失信名单，也没有进行裁员。

    而供应商正堵在嘉林建设门前讨债，虽说没什么激烈行为，就是坐在前台玩手机喝水聊天，大家都是一脸麻木愁苦。

    “大致情况说说！”周秉文走来，拉开林敏君的椅子坐下，风尘仆仆地说。

    “映雪小院的七栋小高层，有部分已经被以房抵债转让给了他们总包方嘉林建设，嘉林建设办了房产证，在挂牌往外卖，到底多少套被抵出去，我没有准确数字。嘉林建设那边因为涉及供应商欠款，我看到一家供应商那边签的合同付款担保就是映雪小院的房子。同时，他们又跟安城中介签了兜底报销，导致了一房二卖。映雪小院的别墅部分银行贷款抵押物也是映雪小高层，贷款没归还，抵押物已经被卖了一半。”姜炎一边说一边展示证据。

    周秉文沉默不言，眉头紧锁。

    这还只是隔靴搔痒地稍微查了查，就有这么大的问题，真要爆出来，必然累及母公司鹤笠集团。

    “映雪小院别墅没有开工，没有封顶……根本没达到核算为地上不动产的标准。他们财务审计年报初稿里，已经把别墅区算作地上不动产了。”姜炎并没有打开审计年报的文档。

    “明目张胆到这个地步了！”周秉文说了一句废话。

    “我有个问题，关于集团的……”姜炎没有说“我该不该问”，如果周秉文沉默，就表示她可以问，周秉文点了点头，姜炎小声地说：“昙姐，是真的不知道？”

    周秉文的眼神躲闪，他没料到姜炎那么轻易看穿了。

    “我十四岁有一次晚自习放学，没带钥匙，去医院找我爸妈，他俩都在不同的手术室忙活，我在我爸手术室前等着，有个富家千金在里面生孩子，妊高症很危险，婆婆和老公在外面等着，签病危的时候，婆婆说，放宽心，女人生孩子是天意，只要娃儿没事，你老婆的都是你的！”姜炎缓缓地说：“人性没那么难懂的！”

    周秉文点点头，轻声问：“昙姐和我，都需要你。”

    姜炎没有正面回答把准备好的硬盘放到他手里，说：“你如果能拿到合同，映雪小院的雷，足够让小周总投鼠忌器了。”

    “嘉林建设的合同，是我审的，我有副本。”周秉文接过硬盘，回答。

    果然不出所料，姜炎心里一凉。

    在她视野里所看到的事情，已经逐渐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就在这个时候，周秉文电话响了，他拿起来一看，是周昙，接通之后，那边只有一句话：“伯父中风，下午的事，取消！立刻到港大来！”

    没等周秉文回答，那边已经直接挂了电话。

    “走，你跟我一起去！”周秉文二话不说站起身。

    姜炎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就跟周秉文一起去了。

    在车上，周秉文全神贯注地开车，明显今天的车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快，但又没有超速。

    “你为什么会站在昙总那边，而不是你亲哥？”姜炎好奇地问。

    周秉文今天穿得一身黑，西装、衬衫、裤子都是黑色，就像是被一汪黑水包裹着。

    “你觉得，昙姐是怎么样的人，我哥又是怎样的人？”周秉文反问了一句。

    “都是顶级商人。”姜炎委婉地说。

    顶级商人，或有善人，但岂会有善茬。

    “你见过嘉林建设那堆讨债的供应商吧，你看过白鹤地产其他几个楼盘，那些天天盯着保交楼的业主么，每天风吹雨淋，往返在工地和项目部。你再看看昙姐管的公司，到现在为止，各种纠纷多多少少有，但没有讨债的纠纷。企业家的格局，从一开始就高下立判。”周秉文说。

    姜炎想起当时跟那几个讨债供应商闲聊的场景，其中有个人说起自己女儿要考大学了，要收账到时候给女儿付学费，以及自己还欠着银行二十几万信用卡债，生怕挂失信影响了自己女儿读书。

    “有句话，世界上最难做是皇帝，比皇帝更难做的是太子，”他顿了一下，继续说：“比太子更难做的，是有继承权的兄弟姐妹。昙姐是手握现金流的长公主，放在古代，就是兵权在握的藩王。”周秉文叹气道。

    姜炎不由觉得一阵悲哀，她不敢想象，假如白鹤地产未能妥善解决债务危机，最终波及的何止是几个供应商，这一件事，就会成为席卷千千万万家庭的海啸。

    以前她很喜欢看漫威的超英电影，感动于美国队长“icandothisallday”，可是在现实世界里，并没有一个九头蛇组织去腐化制造危机，可危机就是这样悄悄滋生，然后“boom”爆炸，从恒大、碧桂园一路炸到白鹤地产。

    巍峨壮观的香港大学深圳医院坐落在红树林之畔，旁边是欢乐海岸，每次看到医院她都莫名觉得很亲切，可是，她一想起蒋淑卓，甚至是徐律师，医院又变得可怕。

    白色，纯洁，亦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