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番外：解老太爷的信（三更）

    嗨嗨嗨，二位无恙否？

    我儿解三害，爱孙解笃，见此信件时，我已死去，惊喜否？

    我早已委托友人，当我死讯传回北梁后，这封保管在太平商号的信件就会出现在你们的手中。

    诧异？悲伤？解脱？还是你们已经买好挂鞭和洋酒，一边放炮一边痛饮？

    没关系，你们现在可以随便骂我咯，因为我已经听不见了。

    我知道，我一直都不是一个好父亲，也不是一个好爷爷，毕竟谁家好人天天去青楼一嫖就是半个月。还有，咱们谁也别说谁，一个五石散，一个好赌，咱一家算是五毒俱全咯。

    当然，请二位放心，我可没有苦衷。我去嫖娼，纯是为了排忧解难才会去安慰失足女子们寂寞空虚的内心，我可没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情。我要做的，只是找一天去死，仅此而已。

    所以，伱们平日里对我的诋毁和谩骂，我都理解，因为你们说的都是真的。你们不用愧疚，因为我还真就是这样的人。

    但是你们最好别为我而哭，我都死了，看不见你们为我哭，怪可惜的。

    接下来，是我想对你们说的一些话，掏心窝子的。

    人死不能复生，我常常用这句话来安慰自己。不是为了自知必死的今天，而是为了二十年前。可是，直到我绝意赴死的那一天，我也没有从这句话中走出来。

    好在，你们可以。

    打扫院落的管事在听到笑声后顿时停了下来，愣在了原地。他已经有整整二十年，未曾听到过自家公子和老爷这么畅快地笑过了。

    解三害没好气地低声嘟囔了一句，随后他看着解笃，轻声说道：“你当时···真的看到你的小姑了？”

    我唯一的愿望，就是让仙人在未来的某一天，让小嬢被洪水卷走的残魂得到救赎。我不求她能重生，甚至不求她能想起什么。

    “是啊。”

    所以，你吸食了整整二十年的清凉粉。

    “当时我刚问到老板的位置，他们一个马仔偷偷给了我一脚，把我踹出门，踹到了巷子里。我当时特别生气，刚想要骂他，就看到小姑好像站在他的身边，用着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注视着我，我当时就清醒过来了。”

    解三害看着渐落夕阳洒在门堂的余晖，眼中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对一旁的解笃轻声道：“这是你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为啥？”

    闻言，解三害怔了一下，那略显苍老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失望，可很快便被淡淡的笑意笼罩着。

    解三害磕了磕烟袋，问了一句。

    面对父亲的询问，解笃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感慨着说道：

    “废话，你儿子当年可是和周离一起上过太学的。”

    “我知道周离家里有一个生病的姐姐，我也和太学府的祭酒打听到了他们需要的药材。所以我买下了镇魂丹，换了四千两银子，委托周离去调查爷爷的下落。”

    回忆起方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解笃释然地说道：“小姑跟在周离的身边，应该可能或许大概有机会拥有光明的未来····吧？”

    “幸好，每次在我要陷进去的时候，我总感觉小姑就在我旁边。她还像原先那样，提着我的耳朵叫我笨蛋大侄子，让我回家洗手吃饭，她给我做了青椒炒肉。然后，我就像是惊醒了一样，逃命似地跑了出去。”

    看向一旁的解三害，解笃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轻轻摩挲着椅子的把手，低着头，看着刻着【解小暖赠笨侄子之椅】，解笃嘴角微微勾起，有些苦涩，却更多的是一种释然。

    “所以，你小子也装了十年的赌徒？”

    “他说，寻找他的人，会得到他保存了二十年的秘密，所以爷爷让我找一个信得过的人去寻他。我想到了踹醒我的周离，也想到跟在他身边的小姑，爷爷走后的第十一天，我找到了周离。”

    “爹，你不用再装了。”

    我知道，人死不能复生，这不是宽慰，而是一条真理。

    我，就算是解脱了。

    “后来我急了，当时没带太多钱，就想去向那个赌场的老板借点贷。现在想想，那就是个局，就差一步，咱们解家就要改姓了。”

    孩子，那场洪水不是你的错，小嬢救下你，也不是她的错。

    “所以爷爷也是装作喜欢嫖的？”

    “那不是。”

    “他是真的色。”

    “你倒是别这么犹豫啊。”

    但是，现在你们可以走出来了。

    吸食五石散的人，从他们被欲望支配的那一天起，就不算是人了。

    “我们确实该走出来了。”

    解瑟——大明洪熙六年著此信。

    ——

    “呼。”

    解三害放下烟袋，看向一旁的解笃，开口道：“所以，你上个月找到了他，委托他寻找你爷爷。”

    哈哈，我就是死不悔改。直到写完这封信，我还是想念小嬢，想念我的女儿。

    解笃摇了摇头，开口打破了沉默，“以后不用麻烦刘老板了，人家还得每天陪你演戏，装作是从外地鬼市买的五石散，紧张兮兮的。”

    “是啊。”

    解三害，二十年前，你浑浑噩噩地走进刘老板的药房里，买了第一包五石散。我这一生做过的好事不多，但救了药店老板一家老小这件事算是我做过最正确的事情。

    吐出一口气，解笃闭上眼，将这封盖着解瑟印章的信件放在一旁。他抬起头，看着一旁沉默不语的解三害，一时无言。

    “但是，她记不得我们了。”

    还有，解笃，二十年前的事我不怪你，你的父亲也没有怪过你。可是，我们都没有从那件事中走出来。

    而你们，能走出来。

    直到现在，那场洪水还会在我的梦境中席卷。你的父亲每次假装吸食五石散上瘾，都会哭着念小嬢的名字。而你，从未走出过那场泛滥的河水。

    解笃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他依旧记得那明媚的少女悬浮在半空中，慵懒地和自己打着招呼的模样。

    “这老小子可没少坑我钱。”

    “算盘案后，我活的但还是浑浑噩噩的，但至少不赌钱了。一个月前，爷爷告诉我，他要去一趟北梁，若是十天内没有给家里传信，就让人去寻他。”

    我只希望，她能看见。

    他抬起头，看着那块二十年都没有补好的房顶，平静地说道：“不重要，不重要了。”

    不然呢？你以为一个吸食五石散的人可以保持清醒？你以为我能让一个毒虫继承解家三百年的传承，去做败坏你太爷的家业？

    你们一直在问我，那个仙人到底答应了我什么愿望，我却总是不告诉你们。现在，我也已经身亡，有些话，我也该跟你们说了。

    “六年前，我去了一家赌场。当时的我刚结束一场酒会，喝多了，赌上头了，脑子里浑浑噩噩的，不停地扔钱，扔钱，却一直在输。”

    想到这里，解笃笑了笑，自嘲地说道：“自以为做了几年生意，能够及时收住手，赌赢了就走。可我每次都是这个想法，好几次，我差点下不来赌桌。”

    希望地狱里也有青楼。

    点了点头，解笃站起身，看着紧闭的解家大门，缓缓说道：

    她在被洪水卷走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让我们接住你。

    二十年了，我们被困了整整二十年。

    “一开始，我真的是想找点刺激，想让我忘掉那场洪水。可后来，我感觉我好像陷进去了，整天只有打牌的欲望。”

    “你觉得我会看错吗？”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随后齐齐发出欢快的笑声。

    “老爹，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偏偏找了一个被称为最不靠谱的捉妖人吗？”

    呃呃。

    “那个马仔是周离伪装的，对吗？”

    管事继续开始埋头扫地，权当自己没有听见二人这大逆不道的谈话。可是，他苍老的面容上，却也止不住的带着笑意。

    宽大的扫帚将灰尘扫出门框，那曾经被少女刻着娟秀文字的石阶，也得以重见天日。

    【祝好色老爹、闷葫芦大哥、笨蛋侄儿，永远开心】

    【爱你们的小暖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