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躺在床上后，顾季臣将那封信拿了出来。

    “这是什么？”姜茉问。

    “一封信，给你的。”

    昏黄的夜灯下，那经过岁月沉寂的信纸显得无比柔和，只有薄薄的一封，却好似无比厚重。

    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姜茉瞳孔一缩，竟没有第一时间伸手去接。

    老半晌，她才轻声问：“这是……哪里来的？”

    “在你家里找到的。”顾季臣如实相告，“在妈妈的卧室里，她的枕头下。”

    姜茉吞咽了一下，喉咙发紧，声音也瞬间苦涩了起来：“是……是……是给我的吗？”

    “信封上写着‘致我的宝贝’，是给你的。”

    这五个字，姜茉也看见了，她只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清隽秀丽的字体，无疑出自徐檀之手。只是姜茉不敢相信，自己还是她的“宝贝”。

    分明，在她死前的一天，她还无比失望地对她说：“我宁愿我没有你这个女儿，你是我今生最大的败笔。”

    身为一个败笔，她不敢去窥探任何有关妈妈的事情。

    “妈妈压在了枕头下边，就是希望你看到的。”顾季臣拽过她的手，将信封塞进她手里，“宝贝，你要勇敢地看一看。”

    “我不敢。”姜茉不算往回缩着胳膊，“顾季臣，我不敢。”

    “相信我，里边的内容，一定不是妈妈对你的责怪与指责。”顾季臣强硬地拽着她，不让她再后退，也不让她再逃避，“宝贝，打开它，好吗？相信我，里边的内容，一定不会让你难过的。”

    他认真又郑重地望着她，黑眸里蕴含着无数的温情与力量，让她无法不去相信他的话。

    趁她怔忪的时候，顾季臣握着她的手，撕开了信封。

    薄薄的两页纸掉了出来。

    姜茉从小就知道，妈妈的字很好看。上学的时候别人临摹字帖，她就模仿妈妈的字。

    时隔多年，她再次亲眼看见了妈妈的笔迹。

    字体娟秀，却十分有力，开头一句“亲爱的宝贝女儿，妈妈要郑重地向你说一声对不起”，让姜茉的眼泪流了下来。

    “这些天，网上无数的议论与喧嚣，让我心力交瘁。我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听，但是我无法自控，因为他们在议论的，是我的女儿。而我，是一个并不称职的母亲，因为在我的宝贝面对巨大的压力时，我非但没有为她提供避风的港湾，反而变本加厉地指责她。昨天，我彻底失去理智，说了很多伤害你的话，还扔掉了你送给我的戒指。”

    “直到今天平静下来，我才开始后悔，我不该这样。我是你的妈妈，本应该是无条件信任你、关心你的人，却站在了你的对立面，和众多陌生人一起指责你。那些人对你的了解只是片面，他们听风就是雨，但我呢？我是你的妈妈，我竟然和他们一样怀疑你，这实在太不应该。”

    “妈妈需要再次向你道歉。戒指我已经找了回来，并且擦干净，重新戴上，以后我不会再扔掉，一定。”

    “如果有一方一定要有错，那么错的一定是我，因为我没有在人生价值观的重大选择上给你提供出任何有意义的参考答案，即便你真的走上歧路，我也只能责怪自己，没有给你提供足够好的教育。但是，妈妈选择相信你，我的女儿，一定没有做出介入别人家庭的事情。”

    “昨天很多话都是违心的，包括最严重的那句你是我人生最大的败笔……我追悔莫及，我为什么会口不择言到这种地步呢？宝贝，你不是败笔，你是我的骄傲，是我的勋章，是我的荣誉。”

    “很多人都说你一定可以拿到本届星光奖影后，妈妈提前恭喜你。宝贝，你真的非常非常棒。妈妈愿你前途似锦，星光璀璨。”

    “等你回来，请给妈妈一个亲口向你道歉的机会。并听我说，我会永远爱你。”

    第一张纸，到这里就结束了。而第二张纸的字迹，明显潦草了许多。

    “刚才收到一封匿名邮件，里边有很多内容，是关于你和那个男演员的，还有他妻子，他妻子去片场打了你……我看得很心痛，很难过。我不禁又开始想，我的信任到底是对的吗？那些东西太逼真，好像你真的和他……我信任我的女儿，到底是为她好，还是在包庇纵容她呢？”

    “即便事情是真的，有错的也不是我的女儿，而是我。是我这个妈妈当得不称职，才让她走错了路……你们别骂我女儿了，都来骂我好不好？”

    “我这一生很失败，上对不起父母，下对不起女儿。我最大的亏就吃在了婚姻上，我不能让我的女儿再吃同样的亏。可是我该怎么教育她呢？一个自己本身就很失败的人，怎样才能将她的女儿教育好？谁来教我……”

    下边的字就更飘忽潦草了，可见徐檀写到这里，精神状态已经非常不稳定了。

    “这是诅咒吗？我背负着小三的骂名，而如今我的女儿亦是……是上天对我认人不清的惩罚吗？那惩罚我就好，为什么要连累我的女儿呢……诅咒该怎么解除？是不是我死掉才会彻底结束？”

    “为什么……怎么会……是我的错，我是罪人，我要去……”

    第二张纸的内容到这里戛然而止，之后的一团东西，就怎么都认不出来了。

    顾季臣沉默地看完，说：“看来妈妈本来已经想得很开了，是她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看到里边的内容后，才又被刺激到了，最后才选择……”

    “我知道那封邮件。”姜茉说，“是陆紫蕙发的，里边有很多拼凑起来的我和梁明誉的内容。”

    只是之前，她一直以为妈妈是对自己太过失望，才选择了这个方式来报复自己，那封邮件，和网上的无数风言风语一样，只是催化剂罢了。现在看来，竟然不是，那封邮件是刽子手，将本来已经想通了的徐檀，彻底推入了死胡同里。

    可是事到如今又能如何呢？陆东程已然倒台，陆紫蕙成了植物人，听说因为无力缴纳医药费，已经被医院扫地出门。张玉兰欠了一屁股债，还是无法挽回她那再也无法醒来的女儿。

    报应早就到了，只可惜，徐檀再也回不来了。

    姜茉翻到了前一张纸，泪眼模糊地看着上边的内容。满满当当的文字，全是妈妈对她的爱意。

    她没有怪她。

    她向她道歉。

    她把戒指找了回来。

    她说，自己是她一辈子的骄傲与荣光，是她最大的荣誉。

    她说，她永远爱她。

    “你看，妈妈没有怪你，更没有恨你。你没有害死她，她只是一时没有想开，走进了死胡同。”顾季臣说，“茉茉，不要再自责，也不要再内疚了，不要将所有的一切都怪到自己头上。”

    他捧起姜茉的脸，温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妈妈也会希望你好好的。你也要为了她，珍爱你自己，你可是她的骄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