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天天过去。

    不知不觉间，“夺舍”已是一个月之前的事。

    在这一个月里，茉莉做着原来的郡主会做的那些事，行侠仗义，抱打不平，为底层百姓发声。

    不过存在区别的是，原来的郡主是个天真浪漫的性子，以为自己的行侠仗义能给底层百姓带来一些希望，带来一些好的改变，而茉莉知道，不改变这个污浊世道，底层百姓不可能获得希望，更不可能迎来好的改变。

    原来的郡主前脚分给底层百姓的粮食，后脚就会被收刮走。

    前脚灭掉了一窝土匪强盗，后脚就有新的土匪强盗无缝衔接，进驻土匪窝。

    一切的改变全都是短暂的，一时的，会引来反弹的。

    原来的郡主做完好事后拍拍屁股走了，那些得到她帮助的底层百姓，反而会得到更残酷的压榨与剥削。

    这种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的事，茉莉不做。

    要做，就要做得更彻底一些。

    正好她的任务，就是敌后渗透搞破坏，里外夹击攻克佛家残余。

    越能将局势搞乱，完成任务的希望就越大。

    故而，在行侠仗义的掩饰下，茉莉通过撒钱、宣扬理念、寻求志同道合之辈以及一些强硬的迫使等方式，试图建立起一支归属于她的武装力量。

    无论是巫师文明的各种征战诸天记录，还是平日里与夫君林克闲聊时提起的内容，都强调了一个道理的重要性：

    枪杆子里出正权。

    想要做成事，做成大事，手中必须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

    不然的话，道理再好都没人会听。

    当然，一个月的时间还是太短了些，这件事只是起了个苗头，暂时还没多少成效。

    倒是另一件事有了意外之喜。

    茉莉通过了好几层中转，套了好几层马甲，买下了一间自带印书坊的书店，又雇佣了一些生活不如意且对无度压榨剥削底层的佛门很是不满的书生，半卖半送根据茉莉的指示写出来的小册子。

    那些讲大道理，比如自立自强，自由自在，生命与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的册子，自然没什么销量与反馈。

    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

    毕竟生活已经那么苦了，还要让人明白自己为何这么苦，明白过后，又很难看到推翻头顶大山的希望，会更苦的！

    倒是几本写各地僧尼在青楼勾栏的花边韵事与糗事的小册子，突然之间爆火。

    别说免费送了，就是加价卖，都有很多人愿意掏钱。

    想着自己今后要做的事，离不开强大财力的支持，这个钱也不赚白不赚。

    茉莉当即让那些书生放下其它，全力撰写这一类的花边册子，怎么能勾人心弦怎么写。

    惟一的要求，就是将天底下所有的好事，美酒、美食、美人、美景，全部被不事生产的僧尼给占了这一点，暗戳戳加进去。

    这些书生本就不如意，又对佛门不满，哪会拒绝茉莉的要求？

    一个个写得别提多有劲了。

    真正的青楼之地，艾瑞丝一直在暗中积蓄自身实力，顺便给其他十六名女孩“讲课”，了解周边及所处世界的局势。

    这一天，琴棋书画的教学完成。

    龟公不知因为什么事，大发善心，竟然允许女孩们早些结束一天的学习。

    经过这一个月的潜移默化，艾瑞丝已经在十六名女孩心中树立起了至高无上的地位。

    她说一，其他十六名女孩不会说二。

    她往东，其他十六名女孩不会往西。

    因而，当艾瑞丝在吃过晚饭后，让大家聊聊自己的家乡，十六名女孩立即争先恐后地讲述起来。

    毕竟是十二三岁，又没怎么接受过教育的小女孩，懵里懵懂的，对家乡这个概念没有太过深入的认知。

    在十六名女孩心里，家乡就是那栋冬天冷、夏天热的茅草屋，就是永远吃不饱的穷，就是看不见希望的苦，就是永远挨不完的饿。

    可即使如此，家乡也有许多美好的记忆。

    有看门守家的大黄狗，有任劳任怨的老黄牛，有脸上皱纹密布、门牙缺失但总是笑眯眯的爷爷奶奶，有总是苦着一张脸、每天仿佛有做不完的事却从不会短她们一口吃的爹娘，有一起下田捡麦穗、上山看牛放羊的同伴……

    这些，无论好与不好，在她们被卖入青楼那一刻，就已经彻底远离。

    说着说着，一个个的眼泪水就下来了。

    艾瑞丝冷眼旁观了一会儿，给出女孩们发泄情绪的时间，然后淡漠开口：“你们离了尘世家乡，也无需悲伤，我今天和你们讲一讲，什么是往生净土，真空家乡，白莲净世，无生父母。”

    “师兄，我在藏经阁里没有找到和无生大师有关的记录。”

    白马禅院中，林克主动找到了尘和尚，发出询问，“师兄，你知道哪里可以了解无生大师的生平以及言论吗？”

    了尘和尚此时正在站桩，听到林克的问题，撇嘴说道：“师弟啊，这是你这个月第几次问我这个问题了？”

    “第十三次。”

    林克淡淡回了一句。

    这一个月里，因为有着人仙武道的底子以及对仙神文明部分信息的了解，林克很快就熟悉了原身留下的修为，也很快就学会了须弥托掌。

    按照佛家残余的位阶划分，沙弥（巫师学徒）、金刚（正式巫师）、罗汉（贤者）、菩萨（大贤者）、佛陀。

    林克此时已经可以向罗汉境界发起冲击了。

    十九岁，罗汉（贤者），放在巫师文明中，都是亿中挑一的存在。

    还是那个问题，原身在白马禅院中只能算中等偏上，白马禅院在此方世界只是一个普通势力。

    像这样的世界，佛家残余还有十一个。

    如此强劲的人才储备与培养速度，为什么还会被现身文明打得只剩这一个明显是拼凑出来的恒星系呢？

    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因而，林克想要找到这个问题，然后加以针对。

    既然生出的第一个命运感应，与白莲有关，与无生大师有关，自然就不能轻易放过这条线索。

    白莲可以联想至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白莲圣母上，也可以不联想。

    无生大师得证菩萨果位之后，来白马禅院挂单，种下一湖白莲之事却不能简单放过。

    所以这一个月来，林克一直在找无生大师的相关资料。

    可惜没有找到。

    去问过一次圆智和尚，圆智和尚只说这不是林克现在应该了解的事。

    林克只能转过头来，骚扰了尘和尚。

    “你也知道你问了十三次了。”

    了尘和尚无奈叹息一声，“师兄我是真不知道啊。”

    “是吗？”

    林克淡淡应了一声，随即说道，“可我听说师兄见多识广，无所不知呢。”

    了尘和尚又叹了一口气，没好气说道：“是哪个混蛋造我的谣？”

    林克闭口不言，只是定定地看着了尘和尚。

    没办法，了尘和尚不想以后再被骚扰，只能给出提示：“达摩堂的选拔马上开始了，你要是能进入达摩院，就可以顺势申请前往菩提院，精研佛法。”

    顿了顿，了尘和尚加重了语气：“无生大师佛法精深，明白了吗？”

    “明白。多谢师兄。”

    林克双手合十，向大好人了尘和尚诚挚道谢，然后离开。

    达摩堂的选拔就在今日，虽然林克有必然能通过的信心，但也不能马虎大意。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千万别阴沟里翻船。

    那会笑死个人。

    另外，原身结下的因果需要了一了。

    看了一会儿林克离去的背影，了尘和尚结束站桩，找到师父圆智和尚。

    “了凡又找你问无生大师的事了？”

    圆智和尚趺坐在蒲团上，双手结禅定印，人却没有禅定。

    见到了尘和尚进来，直接这般问道。

    “是的，师父。”

    了尘和尚点头，然后问道，“师父，师弟真的是无生大师转世吗？”

    “为师不知。”

    圆智和尚缓缓闭起双眼，遮住眼中的痛苦与煎熬，声音幽微说道，“根据种种迹象，有可能，亦有可能不是。”

    “弟子愚钝，不明其意，请师父解惑。”

    了尘和尚皱眉想了想，没有想明白，诚恳发问。

    “当世有哪三位佛祖？”

    圆智和尚没有直接回答，绕了一个圈子，提出一个问题。

    “琉璃药师佛，释迦摩尼佛，阿弥陀佛。”

    了尘和尚马上就给出回答。

    这是常识，不知道的才奇怪。

    圆智和尚说道：“此乃横三世佛，古老相传，亦有纵三世佛。”

    “师父，什么是纵三世佛？”

    “过去，现在，未来，即为纵三世。过去佛为燃灯佛，亦称绽光如来佛，现在佛即释迦摩尼佛，未来佛即弥勒佛。”

    “弟子愚钝。不知纵三世佛与无生大师，与师弟有何关联。”

    “弥勒下生，明王出世。可曾听过？”

    “有所耳闻。”

    “就像释迦摩尼佛曾从孔雀大明王的肚子中破劫而出一样，弥勒佛的降生亦需磨难与护持。

    这一次，孔雀大明王不是磨难，而是护持。

    有明王在明，吸引注意，弥勒在暗，度化往生。

    未来的光明世界，方才能够来临。”

    “所以，无生大师或者无生大师的转世，便是明王？”

    “无生大师种了什么？”

    “白莲。”

    “白莲净世。”

    “弟子明白了。”

    “明白了？”

    “明白了。”

    “明白了就去看着你师弟吧。无论他是不是无生大师的转世，都与无生大师有关。”

    “是，师父。”

    从圆智和尚的禅房出来，宛如丈二金刚的了尘和尚又恢复那副憨厚模样。

    走了一会儿，了尘和尚来到达摩堂。

    选拔还没有正式开始，想要进入达摩堂的弟子们已经到齐，正在等候。

    林克版了凡和尚也在其中。

    了尘和尚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偏僻角落里的林克。

    “师弟，你怎么站这么远？”

    了尘和尚挥动着蒲扇大的巴掌，从人群中强行挤开一条路，来到林克身边，“为什么不往前面站一些？”

    林克张了张嘴，正要回答。

    忽地有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了凡师兄，好久不见，身体可好？”

    了尘和尚与林克同时扭头，循声望去，却是一个眉清目秀、嘴角时时噙着笑意的俊美和尚。

    “多谢了心师弟挂念，师兄我已大好了。”

    轻轻拍了下了尘和尚的手臂，示意他不要动怒，林克平静说道，“不知了心师弟这段时间，过得可还安稳？贪嗔痴三毒是否消灭，佛法修行如何？”

    “多谢师兄关怀。”

    了心和尚双手合十，欠身一礼，笑着说道，“仰赖佛祖庇佑，师弟我这段时间佛法修行勇猛精进，大有收获。”

    “是吗？”

    林克不予置评，转而说道，“那等下在考核的时候，还得请师弟手下留情，不要又一不小心伤到师兄我了。”

    “师兄此言何意？”

    了心和尚站直了身体，诧异说道，“师兄是否误会什么了？”

    林克笑了笑：“是不是误会，等下便知。”

    话音落下，林克眼睛微眯。

    虽然巫师实力没法子带进来，但是见识与眼力还是在的。

    通过这一个月的熟悉与修行，林克对佛家残余在此方世界传播的护法武僧修行体系，已经有所了解。

    在练习须弥托掌的过程中，也相继点出了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神足通、宿命通、漏尽通这佛家六神通中的他心通与宿命通。

    通常而言，这是罗汉（贤者）才能做到的事。

    林克假假也是一名五级贤者，而且精研过真灵巫师流派，身上与“命运”这个概念相关的事情发生过不少，点出他心通与宿命通，实属正常范畴。

    通过他心通，林克从了心和尚身上感受到了掩饰得极好的恶意与杀心。

    通过宿命通，林克确定了正是了心和尚害的了凡和尚。

    这一段因果应在了心和尚身上，了结以后，林克就可以放心冲击罗汉境界了。

    身处敌后，实力才是一切的保障。

    早一日得证罗汉境界，便能早一日拥有更强的自保能力。

    想到这里，林克脑海中忽地一片清凉。

    号称“能破除执著烦恼，脱离轮回”的漏尽通成了。

    证阿罗汉果位的最大阻碍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