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脸上的水晶面具泛出隐隐微光，锐利的眼睛如雷达般的目光扫射周围。

    帷幔的后面是另一个隐秘的世界。

    一个恶魔和一个天使正在激烈拥吻，充满了不可调和的激情和冲突，如同火焰与冰的搏斗创造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既是纯洁的拥抱，又带有邪恶的诱惑。

    营造出一种无法言说的神秘。

    那吻是禁忌之吻，是对宇宙秩序的挑战。那画面将让人永远铭记，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奇异的交织在一起。

    “我们其实可以比他们演得更好。”克里斯·瑞恩的语气中包含戏谑。

    “别开玩笑了。”小可将目光从天使和魔鬼的身上收回，脸上覆盖一抹淡淡的红晕。

    她和克里斯瑞恩舞步飞旋，逐渐隐没在帷幔的暗影中。

    她观察了，那正好是摄像头的盲区。

    窗户上映出的漆黑黑的天空和被乌云遮住的月亮，乌鸦的影子飘忽而过，发出阵阵凄惨的啼鸣，墙壁被生长的藤蔓撑得裂开，布满褐色纹路。真实细节全是增强现实技术一手营造。

    “拿到你想要的东西，我本以为很容易，但事实上却很不容易。”克里斯·瑞恩目光如炬，“我想我……”

    “等一等。”小可打断了他，她释放出一只机械蜜蜂，确保周边没有窃听装置和拾音器。

    她打开屏蔽模式的防护罩。她和克里斯·瑞恩的周身竖起一道无形的能量场，能屏蔽掉各种电磁设备的干扰。

    “好了，你可以说了。”小可期待的眼神望着克里斯·瑞恩。

    说起来他也可悲，他竟然无人可倾诉这一切，他分不清他的下属谁是元老史都力的眼线，谁不是，又也许他们都是。

    他是在永远刀尖火海上行走的人，一不小心就会死无全尸，能让他活着的唯一办法就是永远小心谨慎，永远疑神疑鬼，他根本无法相信任何人。

    克里斯·瑞恩有一堆话想跟她说，似乎在他不算漫长的人生中，她也许是寥寥无几的几个能听他倾诉的人，而他们几乎根本没见过几次面。

    但他知道她理解他，她能一眼看穿他，抑或她能一眼看穿一切。

    “为了搞到你想要的东西，我派出去的人，死了。他们死之前东西虽然交到我手上了，但是他第二天就死了。他死之前被拷打过，死相很是惨烈。手指全被割掉了，连舌头也未能幸免遇难。”克里斯·瑞恩踌躇道，“这代价未免太大了些。史都力明显是做给我看的。”

    克里斯·瑞恩见过很多人死，他也杀死过很多人，但是那些人都是罪有应得，但这次帮他办事儿跑腿的人不是这样，他们死的挺无辜的。

    “那些人你是怎么派出去的？亲自下达命令吗？”小可心脏震颤不已，是她的错，如果她早有预感这个塞缪尔·爱伦坡是替身，去找安诺派人拿他DNA的行动可能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我当然没那么傻。我让雅克布K做了点手脚在暗夜森林之外的地界上下的单，总有代理人为了赚钱愿意接点这类小活。塞缪尔·爱伦坡定期会去做医学检查和身体抗衰的保养。于是我买通了医疗机构的工作人员。”

    他摘下脖子上的项链，项链的吊坠是一个古铜色金属的小壶，“他郑重其事的将项链连同吊坠挂在她脖子上，就像托付一件非常重要的物品，“塞缪尔·爱伦坡的基因样本就在里面。”

    “所以一时半会儿元老史都力还不知道干这件事儿的人是你？”小可担忧的问，手指不由自主摸了摸那个小壶，这是某个无辜的人用生命的代价换来的，她突然觉得这个吊坠是如此沉重。

    “哼，他眼线遍布各处，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我今天来见你，没准他已经知道了。就算现在不知道，迟早也会知道的。”

    “对不起。”她应该早想到可能会死人的，现在她让安诺也陷入了危险，全都是她思量不周。

    “塞缪尔·爱伦坡到底是谁？”他不想再打哑谜了，他深邃而凝重的目光期待着答案，“告诉我。”他紧紧抓住了她的胳膊，那双手如同铁钳一般。

    房间里响起了高亢的歌声，如同天籁之声，弦乐器、铜管和木管乐器的声音相互交织，如丝绸般柔滑，又如剑刃般锋利，歌声同一股巨浪，将现场的所有人，无论是观众，还是演员，都带入音乐的激流。

    周围的增强现实的场景也瞬息万变，晦暗的夜幕下是一片苍凉和诡异的丛林，很多张面孔浮现在黯淡的光下，巫师、狩猎者，盯梢者，还有骗子……

    “塞缪尔·爱伦坡是以前的元老史都力。但现在的元老史都力可能已经改名换姓，改头换面了。现在的这个塞缪尔·爱伦坡也许是他的克隆人，或许是另一个和他完全没有血缘关系被制造出来的人，通过技术手段塑形和整容变成他的模样，也说不定。当然，这些都是我的猜想。所以我需要塞缪尔·爱伦坡的DNA来验证我的猜想，不过这代价未免太大……”

    她缓缓的陈述，似乎被一种负罪感所击穿。

    “知道这个秘密，真的能和他对抗，扳倒他吗？”克里斯·瑞恩发出一声冷笑，那笑声逐渐从质疑变成了嘲讽，最后化作一缕绝望。

    他冒着生命危险想要得到这个答案，拿到她所暗示的东西，本以为会成为自己保命的护身符，没想到竟然是加速他死亡的催化剂。

    “裂斧F相信可以。”小可平静的说。

    “真有你们的，我是不是太蠢了？”克里斯·瑞恩嘲弄道，但依旧保持冷静。

    “如果他的替身真的是他的克隆人，那我就有办法。”小可笃定的说。

    “那很可惜，元老史都力如此老谋深算，就算给自己找替身，大概也不会找个和自己DNA一模一样的。所以你的办法也许根本派不上用场。”克里斯·瑞恩眸色深沉。

    他脸上带着忙活了这么久竟然是瞎耽误时间的神情，“这么说，我这次真算是玩儿完了。”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自己的所有智谋和算计全部化为乌有。

    “不试试怎么知道？”小可指指胸前古铜色吊坠。

    “你早知道这件事儿大概率不靠谱，所以你们一直在利用我对吗？元老想利用我对付裂斧F，裂斧F和你利用我对付元老史都力。我他么真可悲！”克里斯·瑞恩嘴唇紧绷成一条线。

    “克里斯，你是愿意当一颗被利用的棋子，还是愿意把握住一个逆风翻盘的机会，全都在你一念之间。”小可想让安诺清醒，他看上去似乎真的抓狂了。

    这根本不是她印象中的安诺。

    就像他说的，他对别人心狠手辣，对死亡司空见惯，不应该这样。

    也许死亡迫近并即将降临到他身上，带给他的无边恐惧，完全让他乱了阵脚。

    她承认，既然克里斯·瑞恩在元老史都力面前的地位已经岌岌可危，他利用了克里斯·瑞恩的求生欲，是因为她认为也许一个想在夹缝中求生存的人会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智慧、意志和生命力。

    所以她给他指明了一条方向——她曾经两次暗示他从塞缪尔·爱伦坡入手去调查。

    她应该想到的，这条道路并非坦途，而是充满了荆棘与危险，也许会加速克里斯·瑞恩的死亡。

    但她认为克里斯·瑞恩能应付。

    如果一个被选做元老史都力后备接班人之一的暗夜森林RESPOND的安诺都做不到，那他的能力也不配拥有元老史都力的青睐。

    “逆风翻盘？”克里斯·瑞恩一阵冷笑。

    “你知道，我从不相信自己能扳倒元老史都力，逃出他的操控和魔掌，我就像是他的一条无比忠诚的猎犬。我既不像裂斧F那么决绝和勇敢，也不像雅克布K那样隐忍和坚韧。我似乎是个机会主义者，犹犹豫豫，不见棺材不落泪，只要元老史都力还没明确对我动手，我就依然心存侥幸。

    “自从裂斧F叛逃成功后，我的坏运气就接踵而至，这一切你是知道的。我在元老史都力跟前失宠了，我所掌控权力被逐步削弱和瓦解，这一切都是史都力给我的，他想拿走就可以随时拿走。

    “很多人在看我的冷笑话，觊觎我的权力和地位，期待着将我从暗夜森林的权力和地位尽数夺走。元老史都力将我视为棋子，也许在他心里，我已然是一步废棋，史都力也许只不过在看我苟延残喘，逐渐凋零，自生自灭，抑或是期待我如何能摆脱这样的困境。

    “直到你，告诉我要勇敢抗争，你给了我那些能证明我身世的出生文件，让我认清楚我的整个人生不过是一个笑话，被操控，我的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

    “我以前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手中握有暗夜森林的财富和权力、人生充满了各种刺激和机遇，但这一切不过是幻影。我能复仇吗？复仇还有意义吗？也许复仇不过是孤注一掷的愚蠢行为。这些念头在我脑中一遍一遍回想，我想要的很简单，我只不过想继续生存下去，仅此而已。”

    “此时，我才突然发现，我和裂斧F不一样。他是黑客巫师，只要换一张脸，到哪里都能生活，在幻影世界也依然可以利用他曾经的黑巫师的光辉名片，去巫师会讨生活。

    “而我呢？我盘点了我的整个人生，我发现自己只会与犯罪为伍。离开了暗夜森林，离开了元老史都力，我究竟还能做些什么呢？除了杀人，帮史都力控制和平衡全世界那些黑帮势力、帮他赚黑钱，我还能做什么呢？我的所有技能、权力和能力都依托于幻影帝国暗夜森林。”

    克里斯·瑞恩一口气说完这一切，他垂下眼睛，牙齿紧咬，情绪激动，身体战栗，仿佛这是他在死亡阴影下的最后遗言。

    而这番话，他似乎只能只能跟眼前这个打过两三次交道的外星球的间谍倾诉。

    这又是多么悲哀和嘲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