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石桥村，方宁掏出钥匙打开大门。

    大伯方海军刚好从屋子里出来，“宁宁，回来了啊！”

    “大伯！”方宁笑着喊道。

    方海军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过来，“宁宁，你爸爸早上九点钟的时候喝了一碗粥，和我聊到这会儿，现在刚睡着。”

    “大伯，谢谢你！”

    “海华是我的亲弟弟，照顾他是应该的。”

    走到门口的方海军回过头来又说了一句，“大伯先回家去了，有什么给我打电话。”

    “好的，大伯。”

    方宁透过虚掩的门缝看见爸爸正在熟睡，她便悄悄地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卧室，方宁从包包里拿出结婚证，看了几眼后，她才记住了自己新婚丈夫的名字。

    “霍淮舟。”

    她轻轻念了一遍。

    随后手指轻轻地摩挲着结婚证上的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虽然看上去眉眼温和，实则金丝眼镜下的一双眸子却是寒冷无比，没有一丝温度。

    方宁想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一定要她嫁给这个人？

    一个星期前，在海城医院住院的父亲突然叫她闪婚，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起初，方宁还以为父亲是开玩笑的。

    毕竟结婚是一辈子的事，父亲疼她爱她，怎么会让她随随便便地嫁人。

    况且还是一个陌生人。

    后来，方海华拒绝治疗，拒绝吃药，甚至闹着要出院，要回老家。

    方宁才意识到父亲并不是开玩笑，是认真的。

    医生告诉方宁，方海华已经时日不多了，熬不过半个月，家属尽量满足病人的需求，让他心情好些，也许能多撑几日。

    最终，方宁答应父亲嫁给他说的那个人。

    方海华在医院治疗了几天后，病情稍微稳定些，又提出出院。

    这个时候，医生已经不劝了，在哪里都一样，还不如回家安安心心的过完剩下几天的日子。

    出院才回到家，方海华就催促着方宁赶紧去领证，希望在他走之前，能看到女儿嫁出去。

    隔壁卧室传来咳嗽声，方宁放下手中的结婚证，慌忙跑过去。

    方海华蜷缩着身体，剧烈的咳嗽，原本苍白瘦削的脸庞，此刻因为咳嗽泛着病态的红晕。

    “爸。”方宁轻轻地把父亲扶起来，帮他拍着脊背。

    缓了一会儿，方海华才停止咳嗽，方宁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喂父亲喝了半杯水。

    方海华斜靠在枕头上，半眯着眼睛，发白的嘴唇微微张开，“宁宁，结婚证办了吗？”

    方宁点了点头，“爸，证领了，我拿来给你看。”

    “好。”

    随后方宁回卧室拿着结婚证来到父亲床前，把结婚证放在父亲的手中，“爸爸，你看。”

    方海华拿着结婚证的手有些颤抖，浑浊没有光的眸子盯着结婚证看了好一会儿。

    “证领了就好，你妈妈知道你结婚了，她也会高兴的。”

    提起母亲，方宁心里又多了一层难受。

    妈妈在她高考的最后一天因病去世，到现在已经整整五年了。

    自从妈妈走后，父亲便一蹶不振，自暴自弃，常常半夜坐在院子里独自抽烟，一抽就到天亮。

    这些方宁都不知道，她在海城上大学，直到父亲生病，大伯才告诉她的。

    只是没想到，父亲的病来得又快又急，发现的时候已经是肺癌晚期了，治不好了。

    方海华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方宁去厨房里熬了粥，又煮了山药排骨汤，父亲喜欢吃山药，尤其是妈妈做的。

    傍晚时分，方海华醒了过来，睡了一觉，气色明显好了些。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本厚厚的相册，一页一页的细细翻看着。

    方宁端着饭菜进来的时候，看见父亲精气神好了很多，心里还有些喜悦。

    “爸爸，我煮了山药排骨汤，你趁热吃点。”

    方海华放下相册，苍老的脸庞泛着笑容，“好。”

    方宁一勺一勺地喂父亲吃饭，今天父亲气色不错，食欲也好了很多，竟然吃了一碗粥，两碗山药排骨汤。

    方宁放下碗筷，有些开心，父亲的病是不是有好转了，希望能多撑些日子，一个月，一年，最好是几十年。

    方宁贪婪的想着。

    “宁宁，你要记住爸爸说的话，无论如何都要守住这份婚姻，不要轻易放弃，更不要妄自菲薄，认为你配不上他。”

    “我家宁宁这么聪明漂亮，他能娶到你完全是他的福气，爸爸相信，相处久了，霍医生一定会喜欢上你的。”

    方海华眼里透着一股难得的光，叮嘱女儿。

    “嗯，爸爸我记住了。”方宁乖巧的点了点头。

    方海华抬起满是皱纹的手臂，摸了摸女儿的发顶，眼里满是宠溺。

    “宁宁，爸爸可能要走了，陪不了你了，爸爸走后，你一定要好好的，和霍医生好好的生活，爸爸和妈妈永远爱你，会一直守护着你的。”

    “爸爸，你别这样说，你会好的，会好起来的。”方宁眼里蓄满泪水，伤心不已。

    “爸爸的身体，爸爸知道，只是苦了我的宁宁，是爸爸不好，爸爸对不起你，我太自私了，害你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方宁泣不成声，握着父亲骨瘦如柴的手，“爸爸，你没有对不起我，是宁宁不好，我没有照顾好你，让你生了病。”

    方海华眼角湿润，溢出泪水，“宁宁，爸爸以前做过错事，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我得这病，是老天爷在惩罚我。”

    他颤着手指擦了擦女儿脸上的泪水，“宁宁，你不要哭，不要伤心，爸爸是去找妈妈的，你妈妈一个人在那边太孤单了，我去陪陪她。”

    “爸爸，宁宁舍不得你。”方宁满脸泪水，哭得不能自已。

    片刻后，方海华喃喃自语，“宁宁，我看见你妈妈了，她来接我了。”

    方宁惊恐抬头，只见父亲眼神空洞，望着门口的方向。

    “宁宁，爸爸对不起你，害了你一辈子，只是希望你不要怪你妈妈，恨我就行了。”

    说完这句话，方海华虚弱的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

    手臂从方宁掌中滑落，砸在了床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