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那个叔叔是卖烤肠的，他的烤肠肉特别多，特别香。我那会儿小嘛，家里吃的不是很好，所以就馋，自己多少又有点虚荣心，班级里的其他同学放学之后都会磨着家长在校门口买吃的。我没钱，就眼巴巴地盯着那叔叔的烤肠摊子，也不吭声，就一直盯着。

    “那位叔叔估计也是没见过我这么执着的小馋猫，就主动地送我烤肠吃。但我不能吃呀，爷爷奶奶说过，人穷志不穷，不能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所以我坚决不肯吃。

    “但是那位叔叔说，他一个人吃饭会觉得无聊，想要找个朋友陪着他吃。他说很多人都嫌弃他，不肯和他做朋友，问我愿不愿意和他做朋友，如果愿意，就要陪着他吃烤肠，不然就是嫌弃他。

    “我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当他的朋友，是不是也是在帮他？所以就超级开心地当了他的朋友，陪着他吃了三天的烤肠。”

    况明轩听得很入神，追着问：“然后呢？”

    “然后？然后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消失了，我后来再也没有在学校门口遇到过他。”

    说到这里，凌婉婉有些忧伤。

    “很奇怪，你说我脸盲吧，可是那位叔叔的样子我一直记得，记了这么多年。我记得他浓浓的口音，笨拙的动作，还有冒着傻气的笑，总感觉下一秒就能哭出来一样。我总觉得吧，如果现在见到那位叔叔，可能我还是会一眼认出他来，毕竟他也算是我当年的第一个交到的大人朋友了呢！

    “刚刚那个小男孩也有点像那位叔叔，圆圆的脸，笑容很憨厚，和人说话的时候有点倔脾气，又有点不太好意思的样子。”

    况明轩的冰激凌已经吃完，觉得也有些惆怅。

    “要是那时候我认识你就好了，还能请你吃一串烤肠。”

    凌婉婉的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

    “我那个时候上小学一年级，你大概……大概正忙着逃课来游乐场玩？那你认识我也没有用，我连烤肠都吃不起，更是没有钱来游乐场玩了。而且工作日欸，我当然在上学，我又不会逃课！”

    况明轩：“我就只逃过一次课！”

    凌婉婉摇摇头表示不信。

    况明轩郁闷地指着游乐场里的其他游戏器械。

    “现在你所能看到的大部分的游戏设备，其实我当年都没玩过！你以为带着两个弟弟妹妹出来是那么轻松的事情吗？我当时很辛苦的好不好！”

    凌婉婉点点头。

    “嗯，当然会辛苦呀，一边玩一边还要担心逃课被家长发现……”

    况明轩觉得和她讲述逃课经历这个决定真的是太失败了，相当于有个把柄拿捏在她的手上了，估摸着以后会被她叨叨很多年。

    虽然很多年以后的事情无法预料，但两人在玩耍了一天之后，忽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他们俩，把乐乐给忘了。

    凌婉婉觉得特别对不起孩子，内心负罪感爆棚。

    毕竟之前她曾经答应过乐乐，要带他到游乐场玩一次的。

    于是在当天去接孩子放学的时候，乐乐敏感地觉得妈妈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妈妈，你今天不是很开心吗？”

    凌婉婉有些心虚地嘿嘿笑。

    乐乐垂着头。

    “可是我今天不是很开心。豆豆去天堂了，小陶老师说，去天堂了，就是我们都见不到她了。”

    “豆豆”是幼儿园的园宠，是一只很可爱的小白狗，孩子们都很喜欢它来着。

    “老师们都在骗小孩子，以为小孩子年龄小就什么都不懂，可是我知道的，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天堂，豆豆就是死了，死了就没了，见不到最心爱的人了。”

    车里的凌婉婉和况明轩不自觉地对视了一眼，很诧异为什么这么小的孩子会说出这样的话。

    “乐乐，这话是谁教你的？”

    乐乐仰起小脸儿。

    “什么话？”

    “就……就是说死了就是没了之类的？”

    乐乐摇了摇头。

    “没有人教过我！”

    况明轩冷着脸。

    “况乐乐，不许说谎！”

    乐乐吓得一哆嗦。

    凌婉婉拍了况明轩一掌。

    “乐乐乖，告诉妈妈，这话到底是谁和你说的，妈妈不会怪你的。”

    乐乐仍旧坚定地摇了摇头。

    “没有教我，我自己知道的呀！”

    他伸手挠了挠头，似乎认真地回忆了半天，最后一拍脑门：

    “是那一次回到太奶奶家，太奶奶自己说的，我记住了！”

    车里的两个大人都沉默了。

    况明轩的脸色有些不是很好看。

    回到家，乐乐被保姆带去洗手，况明轩冷着脸坐在沙发上，拿起手机想了又想，最后把手机重重地放到了茶几上。

    凌婉婉明白他的气愤。

    乐乐年纪还太小，对着一个不到四岁大的孩子说一些生呀死呀的话题，的确不是很妥当，但——她觉得倒也没有那么严重，估摸着老太太也没有想到这么大的小孩子记忆力会这么好，竟然能记得她的自言自语。

    “奶奶岁数那么大了，在教育孩子这件事情上，她未必能考虑得有多周全，你不要往心里去，也不要怪她。”

    况明轩冷着脸。

    “我就是不想怪她，才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况老太太有多轴多犟，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他从来不觉得凌婉婉有必要去讨好老太太，反正大家面子上过得去就好了，努力付出也未必会得到老太太的认可。

    凌婉婉觉得况家的“轴”可能是一脉相传的，谁也别说谁。

    “不然这样好了，再过几天就到初一了，我带着乐乐回大宅，你就不要过去了，免得你们两个人一见面就掐架。”

    况明轩表示反对，他不放心凌婉婉一个人回大宅，怕她受老太太的欺负。

    凌婉婉表现得很有信心。

    “你也太小瞧我了！”

    她拿出手机给他翻看聊天记录，自从上次去大宅死皮赖脸地缠着老太太之后，她就每天隔一两天的午后都要给老太太身边的那位朱姐发微信，要求和老太太视频聊天。

    老太太不想和她聊，让朱姐挂电话，她就给二婶方敏打电话，并且放话：“奶奶，视频电话您都不愿意打，一定是想和我面对面交流了，您要是实在想我，我现在就立刻开车去找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