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晚回过神的时候，她正在天上飞。

    或者用“它”这个字眼。

    这次她没有成为人类，连人形都不是，而是一只刚抢了公主的母龙。

    那位公主，现在就在它爪子下方被她抓住那个，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囚服，眼睛上缠着脏兮兮的布条，淡金色的发丝黯淡无光，瘦弱的身躯如死尸一般任由她抓取着，看不见一点挣扎。

    一边飞林枫晚一边回忆。

    这个冒险游戏她玩过的。

    里面有关于龙的部分，她也记起来了。

    这里头一共有三头有名字的龙，一条魔龙，一条红龙，一条冰霜巨龙。

    看看自己身上这颜色，应该就是那头冰霜巨龙了。

    冰霜巨龙是星辰法神海莉的养母，那位拥有着金色头发，金色瞳孔，被誉为三百年内最伟大的魔法师，流落在外的精灵王族——

    林枫晚低头看了小姑娘一眼。

    就这？

    就这？

    公爵家的千金，转世的圣精灵王，坠星高塔的主人，现在看起来是不是有点拉了？

    林枫晚挥舞着翅膀想。

    她没有把这孩子带回龙谷。

    龙谷那群巨龙不仇恨人类，只是玩起来容易没大没小。

    皮糙肉厚的巨龙要是长期和柔弱的人类女孩待在一起，那对女孩绝对是毁灭性的灾难。

    随便找了块坚硬的石板把小孩放下，小孩不哭也不闹，乖巧地坐在石板上，像是一个人偶。

    林枫晚轻轻用指甲勾起她眼上蒙着的布条，把它拽了下来。布条系得并不紧，十分容易就被扯下来了。

    出乎意料的，布条下，并不是一双充满绝望和麻木的眼。

    它下面，没有眼睛。

    少女用那一对黑漆漆的，没有眼球的眼眶望着她，面无表情。

    林枫晚愣住了。

    她试图伸出手指戳了戳小姑娘，小姑娘一动不动。

    她又试着抓起小姑娘看，发现她的眼睛里并没有流血，仿佛很久之前眼睛就被挖掉，现在那空荡荡的地方已经长好了。

    “你叫什么名字？”林枫晚问。

    人类小孩对比巨龙来说，不至于只有蚂蚁那么大，也比一只刚出生没两个月的小猫崽大不到哪儿去，属于一巴掌就能握住的那种。

    而在这种情况下，娇小苍白的金发小姑娘就显得格外惹人怜爱。

    小姑娘闻言歪了歪头，也许是没有听懂。

    也对，林枫晚现在用的是龙族的语言。

    她不会人类的语言。

    “名——字。”于是，她只能放慢速度又比画了一遍。

    小姑娘不知道是听没听懂，忽然张嘴，发出“啊啊”的声音，却没有说一句话。

    林枫晚差点以为是她的嗓子也坏掉了，好在经过检查，她发现小姑娘的嗓子并没有坏，她只是不会说话。

    明明，她已经有七八岁的模样了。

    但是，过去从来没有人教她说话，任何一种语言都没有。

    她应该也是很少见人的。

    林枫晚试图回忆一切的始末。

    依稀记得，她是一条龙。

    作为一种魔兽龙，算是比较聪明的生物了，但是它们聪明的有限，也变不成人。

    她就是这样一条龙。

    三天前，她自己出去浪完回来发现崽被人打了，而且打得命都没了，魔晶都让人掏了，当即怒不可遏，并立马通过亲子感应锁定的凶手。

    然后她来到了人类城镇，袭击了公爵城堡，打算把人全杀了给她的崽报仇。

    但是，那毕竟是公爵城堡，里头的人还是很能打的。打了一会儿，不仅公爵还完完整整地躲在后方，她身上也多了不少伤，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但这么走她又不甘心，就在这时候，她忽然发现公爵旁边有个穿得很华丽的小女孩，于是恶念顿生，冲着小女孩抓了过去。

    那个小孩于是就把她旁边的那个女孩推了过来。

    飞上天她才发现她抓错人了，不过现在想回去换也来不及了。而且她还发现公爵好像对这个小孩也很紧张，虽然这个小孩穿得很破烂，但自打她抓到这个小孩后，公爵便禁止其他人使用杀伤范围大的魔法了。

    但是坏消息是，他们一直追一直追，直到除了国境线也没停下。

    她刚刚才摆脱了这段为期三天的刺杀。

    “你要是没名字我给你起一个吧，就叫海莉怎样？”说着，林枫晚用爪子碰了碰她干枯的发丝。

    生平第一次，她看着人类幼崽有了一种在养宠物猫的感觉。

    小家伙没有说话。

    她听不懂。

    于是林枫晚重复：“海莉。”

    然后戳了她一下。

    “海莉。”

    又戳了她一下。

    “海莉。”

    在第四次的时候，小姑娘终于有了反应。

    “海莉？”她艰难地发音道。

    林枫晚想给她鼓掌，

    然后，她看见，海莉使劲儿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林枫晚吓傻了。

    她急忙制住海莉，把她翻来覆去地看，然后伸手点了三下她的额头，以示警告。

    “海莉！”林枫晚捏起她的手，让她用手指戳中了自己的额头，这下子，海莉终于反应了过来，对方是在给她取名字。

    于是她歪了歪头，又指了指她自己：“海莉？”

    林枫晚点头，然后握着她的手指了指自己：“妈妈。”

    这次，海莉又不说话了。

    无论天南海北，天下所有的人类和类人物种，都不会不知道这个词语的意思。这是大多数的人出生后发出的第1个音节，它被赋予了孕育他们的伟大存在——母亲。

    林枫晚忽然意识到这孩子可能对这个称呼是有心结的。

    于是她也没有逼迫，而是指着自己，换了一个称呼：“龙。”

    “龙。”

    “龙。”

    说到第3遍，海莉跟着学了起来。

    之后，海莉的肚子忽然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因为逃亡，她们这三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

    魔女日记：

    x年x月x日，被我妈抢走的第三天。

    我们停下来了，我妈把我放在一个被阳光照得十分暖和的石板上，开启了我们人生的第一次谈话。

    我妈：“吼——”

    我妈：“吼——”

    我妈：“吼——”

    我：“……”

    她吼了半天我都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催促我干什么事，于是只能按照她吼我的方式吼了回去，表示我听不懂。因为她之前每说一次都要推我一下，这次没推我，我还以为是她生气了，怕她不要我，就打了自己一巴掌。

    然后她真的生气了，捏住我的胳膊让我戳自己的额头，我才反应过来，她是在给我起名字。

    原来我的名字叫做“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