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过！！”见到金色的火焰吞噬幼小的身躯，季灼大骇，连忙召来水想把火扑灭。

    但是涅盘的火是扑不灭的，他于是转头飞奔，想去找凤梧帝君帮忙。

    他懵了，他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叶殊对他来说，只是一个认识一年多的下界的小鬼，选择牺牲他而亲近凤梧帝君，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而对于司过来说，在他人生有限的这七年里，叶殊陪他走过了一半的时间。

    除了母亲，其实叶殊才是他最亲近的人。

    比他父亲还要亲近。

    叶殊会给他讲奇妙的故事，不会气他，永远会为他考虑，却不会对他过多的抱怨，如果他受了委屈，叶殊必定带他打回来，哪怕事后自己要受到惩罚。

    大人的友谊掺杂着许多利益因素，小孩子的友谊却是最纯粹的。

    在最冷的时节，两个孤独的孩子相依为命地靠在了一起，依偎着熬到了春暖花开。

    不出意外的话，这份感情直到他们长大成人之前都不会有任何变化。

    当叶殊院子那边燃起火焰的时候，凤梧帝君就感受到了。

    那道气息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她每一次的噩梦中，都能感受到那道身影。

    当即，她顾不上喝茶，也顾不上缅怀，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扔下茶杯就冲了过去。

    这一走，却和手足无措的季灼撞上了。

    “我不知道……”季灼胡乱说着，抓起凤梧帝君的手，“司过要涅盘……他为那个叫叶殊的小子涅盘了！帝君，你救救他……快阻止他啊！”

    他的大脑乱糟糟的，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司过会做这种蠢事。

    他不都说了吗？凤梧帝君杀了他们是为了自己曾经立下的心魔誓。

    他莫不是以为只要被凤梧帝君杀过一次就好？

    就算是叶殊复活，凤梧帝君还是会杀了他。

    因为他身上流淌着叶家的血。

    这也是他为什么一开始不担心司过做傻事的理由，因为做这种傻事毫无意义！

    但是，司过还是做了。

    有时候，人心不是以单个人的逻辑来衡量的。

    凤梧帝君赶到的时候，就看见了正在燃烧自己的司过。

    他痛苦地在火焰里打滚，因为烈火烧毁了嗓子，他发不出声音，只能蜷缩成一团。

    而他身边的叶殊，同样被烈火包裹着，烈火吞噬着他的身体，生气在他身上凝聚。

    凤梧帝君停下了。

    因为一连遇到两件好事的心情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看着这一幕，脸色一点一点地白了。

    她想起了凤兮当初拼死救下她的时候。

    强大的不讲道理的敌人。

    为了利益选择牺牲自己的亲人。

    无依无靠，面对着整个世界恶意的自己。

    以及，年纪尚幼，却忍住对死亡的恐惧，毫不犹豫地把涅盘的机会转让给自己，然后在涅盘之火里被活活烧死的凤兮。

    两千年的悲剧在自己的眼前重复上演，只是这一次，自己由受害者成了执刀人。

    她竟然成了执刀人。

    两千年前，那些人想成仙，于是对着什么错事也没做过的她穷追不舍，认定她身上藏着莫大的机缘。

    现在，她想成神……

    “凤兮……”她喃喃叫出了声，旧的心魔被拂去的这一刻，新的心魔悄然滋生。

    她已经可以想象到，那个孩子重新睁开眼睛后，看见故人灰飞烟灭的身影，还是何等的绝望，她即将要面对的，是何等的仇恨支撑下去的面孔。

    所以她必须在涅盘结束后的瞬间杀了他。

    凤梧帝君闭上了眼，只有他彻底死掉，这一切才有可以被挽回的期望。

    至于这会不会把事情推向更恶的后果，这已经不是她愿意思考的了。

    见着叶殊身上的火焰渐弱，眼看有苏醒之兆，凤梧帝君抬起了手——

    “等等！”就在这时，一道大喝声打断了她，那道声音是如此熟悉，凤梧帝君抬头，便见到了一个匆匆用山河图赶来的熟人，她的身上也燃起了金色的火。

    “小渔？”凤梧帝君一怔，随即她看见了她身上的火，一抹恐慌从她心头闪过。

    “你干什么？回来！”她大叫道，林枫晚却没有过去。

    她走到了司过的火里，抱住了他，冲着凤梧帝君露出一个笑：“姑妈，这两个孩子都不是叶家的人，你就放过他们吧。具体怎么回事儿我待会儿说给你听。”

    就在这时，叶殊身上的火焰消散，他的睫毛动了动，于烈火前睁开了眼。

    叶殊清醒的时候，恰好看见林枫晚跃入烈火中的身影。

    他不由一怔，还在为自己死而复生而惊奇，扭头就看见了火中抱住司过的林枫晚，不由骇然道：“伯母？”

    林枫晚看着他，她不是故意在这个时候赶过来的，她是有意的。

    倒不是为了英雄救美，而是她得确保她赶过来救场的时候，她和叶殊必须是清醒的。

    神鸟族涅盘中的转让重生机会的设计显得十分恶趣味：如果没有意外，当被转让者清醒的时候，能恰好看见转让者化为飞灰的身影。

    林枫晚可以提前来，但是那样她想说的话就只能同凤梧帝君说了，而若是叶殊和司过清醒后通过凤梧帝君转述她的话，他们估计不会信，现在能让他们相信的只有彼此。

    所以，她便卡着叶殊即将苏醒，司过即将消亡的时间来了。

    “听着，我的时间很宝贵，这些话我只做一次。”林枫晚飞快地说着。

    她身上有护体法器，但是涅盘之火不把她烧干净是不会熄灭，护体法器支撑不了多久。

    “你身前的是凤梧帝君是我都姑母司过的姑姥姥，你们不用怨恨她。现在发生的一切并非她的主意，而是有人利用四大神器因果录编写好了一切。硬要说她也不过是个棋子，不过等司过清醒后你们可以问她要一点精神损失费。”

    闻言，叶殊愣了，他看向凤梧帝君，发现她也在发愣。

    “因果录上记下的事无法改变，但是我对因果录做了一些补充，所以我不会死。我可能会去另一个世界，我不确定能不能回来。具体我说不清楚但是我身上有一本能说清楚的书，你们可以多看看。最后，再见。”

    说完，林枫晚干净利落地抹了自己脖子。

    涅盘属于主动技能，神鸟族在重伤状态下可以主动触发这个技能，在即将死亡的时候可以触发这个技能，但是在她没意识到自己死掉的时候，并不会触发这个技能。

    而神鸟族涅盘之后会变成幼儿形态重新开始人生，所以原主便一直没有用过。

    而现在，她抹了脖子，金色的火焰把她身体吞噬殆尽，只留下一本黑色封皮的书从火焰中掉了出来。

    另一边，司过身上的火焰也停了。

    一枚篮球大的，白白胖胖的蛋停留在火焰的正中央，除此之外，便只剩下一个其貌不扬的小镜子。

    叶殊走上前，抱起蛋，拾起镜子，正对上了赶回来的敖乙。

    这里这么大动静，原本出门放风的敖乙也被吸引了过来。等他到达现场看见对峙的双方时，不由愣住。

    “你谁啊？”他茫然地指着叶殊，又看向他怀里的蛋，再看看自家老师，摸不着头脑。

    而季灼……若不是他亲眼看见叶殊从那金色的火焰中走出来的话，也不会相信这是叶殊。

    眼前的人实在和叶殊没有半点相同之处，他有着一头黑色的短发，俊秀苍白。这并不算是什么重要的事，重要的是，他的年龄。

    少年看着并不像八九岁的样子，反倒像是十六七岁，比起原来整整大了一轮。

    凤梧帝君更是懵了，她抬起手，手上的戒指半点反应也无：涅盘应该通过灵魂来重生血脉，怎么烧了半天，把一个叶家人烧成了另一个人？

    “我叫叶殊，”叶殊想了想，自我介绍道，他上辈子就叫叶殊。

    敖乙满脸不信：“你别骗我，叶殊不长你这模样！”

    叶殊没说话，他们不是朋友了，也用不着多说。

    他捡起那本黑色的笔记本，打开，当看见第一页记录的内容时，身体猛地一震！

    第1页，竟然记载了他的穿越！

    然后他向后翻，越看越觉得这些经历眼熟，越看越觉得这些字迹眼熟。

    直到最后一页——

    他想起哪里见过这个字迹了！

    但是，这怎么可能？！

    仿佛曾经有一场巨大的阴谋在他身上酝酿，直到现在，那阴谋才被揭开冰山一角。

    “因果录是什么？”叶殊拿着笔记本问道。

    “你说的可是四大神器之一的因果录？”敖乙问。

    叶殊没说话，收起了书，抱着蛋准备转身离去。

    虽然伯母说了事情始末，他却还是不相信这些人，也不打算和他们再有什么牵扯。至于伯母说的那些，他会自己调查清楚。

    “等等！”敖乙出言阻止，“你现在还不能走！”

    叶殊没有搭理他，悄然发动了他捏在手心的护符。

    涅盘过后，他身上只剩下这东西还在。

    一道乌光闪过，季灼和敖乙顿时面色大变：“魔界的传送护符？”

    这东西这小子是从哪弄来的？

    他们想要阻止，这时候，凤梧帝君却闭上了眼。

    “随他们去吧。”她说。

    敖乙一怔：“老师？”

    “叶家人都死了，以后没有叶家了。”她说着，忽然看向了周围一个倒地的孩子。

    当年，叶家因为害怕邪修报复，甚至不敢买个奴隶顶替她上山被送给邪修，她告诉父亲，若是邪修来了说我自己跑了就是，让他只针对我，同你们没有关系。

    父亲打了她一巴掌，命人把她关进了柴房。她满心不服气，觉得父亲无理取闹，她家好歹服侍邪修这么多年了，邪修还不至于因为一个女孩迁怒家里。

    但是现在她就为了一个两千多年前的人，迁怒了几千个人。

    他们之前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她与叶家的仇恨与他们隔了上百代。

    她知道他们无辜，但她杀人的时候，心里却没有任何波动，她觉得她只是完成了一件迟早要做的事。

    要怪就怪他们命不好，这辈子投生在了叶家。

    当年，父亲跟她说：“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做了叶家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