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有保镖的。

    刚上一年级时，他说的是空话，但是他现在却是真的有。

    不过和安树一样，保镖不是什么时候都管他的，他们只负责他的周末，防止他跑出去到处浪遇到什么危险。

    平日的话，他放学直接回家，也不需要什么保镖。

    至于他和他妈的安全……

    保镖面试那天，他发现他妈比他的保镖都能打。

    从此，他眼中对保镖的那层神秘光环就失效了：他们连他妈都打不过！

    “程夜哥哥！我拿不动，帮我拿一下好吗？”陆绍轩跑出餐厅后厨，对着外头大声喊道。

    外头，一个原本坐在餐厅门口不远处台阶上抽烟的男人掐了自己手里的烟，无奈地叹了口气，走了进来。

    “小少爷，这些我可以帮你拿，但是多了就不行了。”他说，“这两个麻袋会把我的两只手都占掉，如果您要拿更多东西自己又拿不动，让夏知新也过来帮你拿的话，我们就没有办法及时保护你了，因为我们的手都被占据了。”

    夏知新，陆绍轩的另一个保镖。

    陆绍轩点了点头：“那我们先把这些卖掉再继续找吧。”

    然后他回头，对着后厨的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谢谢哥哥姐姐啦！”

    一早帮他忙的服务员看着他那其貌不扬，浑身加起来超过一千块的衣服，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不用谢，小少爷要注意安全哦~”

    陆绍轩点了头，带着孟舒离开餐厅。

    卖了废品，程夜又神隐了。

    因为有餐厅的友好赞助，这次卖废品整整卖了5毛钱。

    陆绍轩颇有些闷闷不乐，孟舒在一边安慰：“已经很好了！餐厅给的大多都是不值什么钱的酒瓶子，说实话，我都没想到我们找一上午能卖这么多钱。”

    “我们再去其他地方找一找！”陆绍轩不甘心地说道，“我们去找餐厅收！这么多家餐厅，肯定能拿到好多！”

    孟舒吓了一跳，连忙拉住他：“你干什么啊？哪有直接问人家要的，人家凭什么免费给你啊？这东西人家留了人家也能卖钱，上一个餐厅是因为我们在那里消费了，他们看我们需要才给的，那些你不消费的地方，人家凭什么把东西给你？”

    陆绍轩想了想也是，又问道：“那哪里的废品毕竟多呢？”

    “人流大的的地方废品会多一些，”孟舒说，“比方说商场门口，再比如说——医院。”

    陆绍轩想了想，做了决定：“我们去医院！”

    他记得安树的妈妈就在那里，他还没有去看过呢！

    “好。”孟舒说。

    一路上，她看着陆绍轩，像是看见了过去的自己。

    曾经，自己也是这样路边看见瓶子就捡起来，毫不顾及。

    他们身后拖着大大的麻袋，吸引了一波又一波人的注意。孟舒脸上没什么表情，心脏却怦怦跳着，与此同时，还有一股疲惫在她心里迅速弥漫开来。

    她知道，陆绍轩捡再多垃圾也不会变成她，因为他家不是收废品卖废品的。

    他这样的家庭，就是拿着破碗去乞讨，人家也顶多以为他是行为艺术。他不必战战兢兢，懦弱自卑，因为如果有不开眼的人骂他“穷鬼”的时候，他能分分钟甩一百万到那个人的脸上，当有人想对他动手动脚的时候，他背后迅速窜出八个彪形大汉把对方撂倒。

    这是孟舒没有的，也不可能有的底气。

    所以，出来捡废品，陆绍轩可以大大咧咧地张扬着个性，孟舒却必须哪怕大汗淋漓也要把自己紧紧裹住。

    这就是差距。

    陆绍轩可以什么都不顾忌，那是因为无论发生什么，他或者他家里都有应对的手段，她不行。

    穷人家的孩子，走错了一步，一辈子都会被毁掉的。

    一路上并不沉默，沉默的只有孟舒，倒是陆绍轩的嘴巴就没停过。

    到了医院门口，两个孩子都停住了。

    今天医院门口并不平静，远远的，他们就看见医院前头围了一大圈人。

    走近，他们发现了人群中间的两个人。

    是一对中年夫妻，衣服半新不旧，双膝跪地，脸上全是泪痕。

    “怎么了？”陆绍轩扯了扯边上一个人的衣角。

    那人看起来年岁也不大，十八九岁的样子，看见陆绍轩和孟舒愣了一下，又看见他们身后的麻丝袋子，更愣了。

    不过他还是很快回答了：“听说他们女儿出车祸了，司机肇事逃逸，现在需要做手术，但是没凑到足够的钱，就跪在医院门口那种医院给的诊断书到处跟人下跪借钱呢！”

    “这种好多都是骗子！”孟舒小声说道。

    那人有些迟疑：“这个好像是真的，毕竟他是直接在门口跪的。有人进去问了，回来说确实是真的，不过我没亲自过去问，也不知道。”

    陆绍轩往里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两个人一直在哭，满脸泪痕，不过这种哭和唐果果与陈知美不一样，他们眼里没有恐惧与委屈，而是盛满了绝望。

    就好像知道自己在做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一样。

    陆绍轩动了一点恻隐之心，他想起安树跟他说他家里情况时的表情，大抵他们也与安树那时候一样。

    “他们还差多少钱啊？”陆绍轩问。

    “谁知道？”他身旁的青年说，“听说前期手术费就得三万，能不能成功还不知道，就是成功了后续疗养也得花不少钱。这种情况下哪有人给他们借钱？借了钱他们能不能还上还不知道。”

    陆绍轩闻言，愣了。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多少钱？”

    “三万啊，”青年以为他没听过这么大的钱，“他们说会卖房还债，就是一时找不到出手的人……他们那房子能不能卖三万还不知道。”

    陆绍轩是彻彻底底呆了，他对此万分不解：“三万就能救下一个人的命的话，为什么不救？就算赔上自己一年的工资——”

    青年笑了，似乎在嘲笑陆绍轩缺乏常识：“什么人一年能拿三万工资啊？一般家庭一年能存下三千块钱就算不错的了。”

    “啊？”

    陆绍轩这才恍然想起，班主任似乎曾经说过什么他一个月的工资还没有他一个星期的零花钱高这种话，不过当时他没在意，现在倒是想起来了。

    可是怎么可能呢？

    他一个小孩子，零花钱再多，总不能比得上大人挣得钱多吧？

    三万块钱，只需要他不到一年的零花钱——

    原来，这些钱就够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吗？

    不知怎么的，他又想起了安树跟他说他奶奶为了每个月多挣十块钱起早贪黑差点被人打了的事。

    当时他并不理解。

    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了。

    “还差多少？”陆绍轩眨了眨眼，问道。

    “差一万二吧？”青年不确定道。

    陆绍轩点了点头，看了眼人群，把孟舒塞给对方：“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你去哪儿？”孟舒焦急地喊道。

    “回家，拿钱！”

    说着，陆绍轩便不见了踪影。

    他打车回了家，这段让他走了大半天的路打车回家只用了十来分钟。回到家后，他气喘吁吁地爬上楼，不负众望地找到了他妈。

    “妈，我要提前预支零花钱！”陆绍轩大声说道，他的眼里充满了坚定。

    林枫晚以为他是又看上了什么东西了：“你确定？你预支了下个月的零花钱，下个月你就没有零花钱了。”

    “确定！”陆绍轩说，“我要预支接下来四个月，不对，是半年的零花钱！”

    林枫晚诧异，这笔钱已经不是什么小钱了，一时语气严肃了许多：“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陆绍轩眼神躲闪：“您就别管了，我想要钱，我保证接下来半年都不跟你要钱！”

    沉吟片刻，林枫晚给了他钱。

    然后，在他出门之后，她给程夜打了个电话，问了事情的经过。

    知道发生什么后，她也愣住了。

    这孩子取钱竟然是为了救别人？

    他这么有博爱精神吗？

    林枫晚想到了原著当中，那个因为保安的手碰了女主一下，就要找人把保安的双手剁掉的男人，不由陷入了恍惚之中。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发现这孩子和原著的不同。

    以往他是有些不同，但是所有的痕迹在原著中也都有迹可循。

    比如说记仇，比如说只会相信别人一次，比方说那该死的胜负欲，还有爱大张旗鼓显摆的模样……

    但是这一次，他的行为和原书里是反着来的。

    思考了好一会儿，林枫晚问了程夜一个问题。

    她问，

    “程夜，假如从前有一家人特别信神鬼之说，然后有一天一个道士路过他们家讨了一口茶。因为这家人态度好，道士便告诉他们一件事。他说，他们家刚生下来的女婴，日后会是个不孝顺父母的祸害，这家人信以为真，从此对女儿非打即骂。这时候这个女孩有两个选择，一个是任打愿骂也无怨无悔，一定要通过自己的行动打破预言；另一个是直接离家出走，和父母老死不相往来，但是这样也暗合了预言，这种情况下你会选哪个？”

    “第二个。”程夜说，“孝心是尽不完的，选择第以个，他们仍然会怀疑这个女孩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日后是不是会背叛父母。他们对女孩的所做的一切并不会感到暖心，说不定还会觉得这本来就是她应该做的。如此不如一走了之，他们自己种下的因，就要吃下自己结的果。”

    沉默片刻，林枫晚又问：“那假如这个道士说了之后，父母并没有薄待女孩，而是对她加倍关心，加倍照顾，企图把她培养成一个好人，结果女孩从小就表现出了白眼狼的特质，嫌贫爱富，憎恨出身不好的父母呢？”

    程夜也思考了一会儿，他说，“可能她真的会成长成一个白眼狼吧？但是即使他未来注定会成长成一个白眼狼，那也不应该在现在什么事都还没发生之前就给她定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