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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殿之剑
第五十八章 血色的布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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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07年,圣约翰之月(6月)

    布达,匈牙利

    —

    午夜时分,天空中只剩下了月亮,星星虽然喜欢在初夏时用自己的光辉遮盖上帝的深蓝色织棉,但现在都全部藏了起来,仿佛不想见证今晚即将发生在这座城市的一切。

    在犹太门附近一条黑暗的小巷里,有两个男人正在等着什么。他们身披黑色斗篷,头巾深深地遮住眼睛和脸,化身为了黑夜中的影子。

    “起风了,”其中一个手里攥着弓和短矛的人说,背在背上的箭袋藏着不少羽箭,系在腰带上的刀鞘里放着一把长匕首和弯曲的撒拉森剑。男人拉起他的黑色斗篷,被呼啸着穿过小巷的强风卷了起来。“将会有一场暴风雨。”

    “人民的暴风雨。”另一人说道,他腰间挂着一把单手剑和短匕首,“如果今晚是我们最后一次让匈牙利人流血的话,我不介意。”

    “这不是今天才开始的,”弓箭手摇头,“也不会在今天结束。布达是一个关键点,但绝不是最大的赌注,今天不是一切的结束,你知道的。”

    “我知道,但是这条路我们还要走多远呢?在夺回布达之后,在打败奥托之后,我们还要面对什么?科塞吉家、苏比斯家、博尔萨·科帕斯、巴博尼克家、弗兰格潘家、拉托特家、阿科斯家和拉斯洛·坎?然后也许是和马泰·查克永无止境的战争,前提是如果这个王国还有活着的男人的话……然后呢?”

    “安静!”弓箭手生气了,“时间快到了!”

    拉斯洛和安塔尔在巷子里等了很久,随着时间的流逝,小巷变得越来越暗、越来越冷、越来越窄,他们在等待卫兵们半夜换岗和一个信号。

    “我希望其他人能成功,”拉斯洛靠着墙蹲下,从背上箭袋抽出两支箭,一支和他的矛一起插在地上,一支放在弓弦上。他一路走到小巷的边缘,一只眼睛盯着大门和守在那里的卫兵,用鼻子深深地吸了一口焦躁的空气,慢慢吐了出来,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如果他们之中有一人被抓到了……”

    “没有人会被抓住,”安塔尔打断他,“这种事不可能,你说的可是我最好的士兵。”

    “你最好的士兵,是的,但那是在战场上,在公开的战斗中,”拉斯洛争论道,“他们不习惯干这种事,不习惯像小偷一样在夜里偷偷摸摸,等到一切都安静下来之后……”

    这时,靠在墙上半睡半醒的两个卫兵有了动静,看到有人前来换岗,他们大声抱怨道。

    “我们还以为你们不会来了呢,”其中一个短脖子的灰发老头打着哈欠说道,“我度过了特别艰难的一天,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你每天都过得很艰难,斯蒂芬弟兄,”前来换岗的士兵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又是什么地方痛了?你的蛋蛋?”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你这个傲慢无礼的小子!”那个叫斯蒂芬的人摘下了护鼻头盔,用手拿起靠墙的长矛,开始向城市的黑暗深处走去。“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的话,今天我的膝盖比平时更疼,就像跳动的地狱火一样灼痛着我,今天绝对不对劲,有什么邪恶的东西正在酝酿,我告诉你!”

    “当然,斯蒂芬弟兄,当然!”另一个新来的人在他身后喊道,“等你回家睡觉时又看到那个大胡子女巫,她在你身边打了一辈子的鼾,看在上帝的份上,如果我是你,我也会天天膝盖疼!”

    两名卫兵之间爆发出一阵大笑,但并没有持续多久。老人转过身来,将手中的长矛一转,随手一扔,武器无声无息地划过半空,刹那间插在了城门上,离其中一张嘲讽的脸只有几尺远。笑容瞬间在他脸上融化,在火把的照亮下,看起来有些苍白。那斯蒂芬的同伴见情况不妙,立刻加快了脚步,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好吧,我亲爱的朋友,”长矛还在大门上震动,老人开口说道,“下次你再敢这样说我的妻子,这支长矛会以同样的方式穿刺你那愚蠢的空脑袋。所以,如果你不想这样的话,下次开口前便好好想想!”他转过身,叹了口气,拖着一只腿继续慢吞吞地走着。

    “你们留着这长矛吧!”他回头喊道,“睁大眼睛,因为有什么邪恶的东西正在酝酿!”

    “你这个该死的老东西,地狱正在为你酝酿一口热锅!”年轻的守卫低声咒骂道,另一个则点头赞同。“他要是敢再这样威胁我,我一定会让他后悔的,你知道,总有一天我会的。”

    不管这个年轻的卫兵对老头有什么打算,他生命中所有的计划都被一根轻轻摇晃的弓弦拉断了。

    拉斯洛走出小巷,瞄准放箭,直接穿过那人的喉咙。当他的伙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射手已经射出了下一支箭,这支箭的箭杆也刺穿了他的脖子,但并未击中喉咙,卫兵没有立刻死亡。那人哼了一声,咳了口血,抓起长矛,睁大眼睛向弓箭手冲去。然而,骑士也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一剑便让卫兵沉默。他将剑收回鞘中,然后双手抓住瘫痪的身体,往巷子里拖。

    “快把另一个人也拉过来!”安塔尔对拉斯洛说,“不要让任何人看到我们。”

    两个死去的卫兵躺在边上的巷子里,圣殿骑士和他的侍从脱下了他们的黑色斗篷并把它们藏了起来,斗篷下,他们穿着布达守卫的衣服。他们摘下死者的头盔,戴在自己头上,然后站在巨大的城门下,转身朝着城堡方向,等待着信号。

    “如果他们没有成功,那么……”

    “你今天异常地消极,”拉斯洛说,“放心,他们会成功的。”

    在夜幕的掩护下,前布达的教区长,维尔纳之子拉斯洛和扎克之子亚诺什通过秘密的地道进入了城堡,安塔尔精挑细选的二十名部属也与他们同行。其他三十名士兵则被安排在城市的各个地方,他们的打扮与安塔尔和拉斯洛一样。如果一切按照计划进行,现在布达所有的城门前都会站着安塔尔的人,几分钟之内他们就会听到从卡莫霍夫宫里传来的战争号角声,然后混乱就会降临……

    “我改变主意了!”

    黑暗中某处传来声音,“我还是需要那把长矛,你肯定会用它对我做些什么,我会诅咒自己一辈子,诅咒我把它留给你们……”

    “见鬼了。”拉斯洛低声骂道,那个叫斯蒂芬的老人正一瘸一拐地走来,但他离得还很远,应该没法看清楚门前人的长相。

    “诅咒自己一辈子,是吗?说得你还能活很久似的,你这老东西!”安塔尔模仿着死去的卫兵的语气喊道。“这是你的长矛,拿去吧,混蛋!”

    说着,他飞快地把长矛从门上拽了出来,扔在了那人身边。但是这个老人没有这么容易被糊弄,他停下脚步,从地上捡起长矛,眯着眼睛看着这两个人。

    “约翰!你从哪里弄来的这把剑?”他问安塔尔,然后指着拉斯洛,“还有你,文斯,你什么时候带着这样的一把弓了?”

    见他们不回答,老人向前走了三步,又停了下来。

    “不要动!”他喊道,“你们是谁?”

    灰发的斯蒂芬和刚才一样,手中的长矛一转,而拉斯洛已经将下一支箭搭在了弓弦上,如果安塔尔不插手,两人中的一个人肯定会死。骑士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朝着老卫兵的方向冲去,那人已经举起武器准备投掷,安塔尔狠狠地一脚踢向了那人的膝盖,疼得他惨叫一声,倒了下去,长矛也掉在了地上。

    安塔尔把他翻了个身,跪在他的胸前,从他的腰带上拔出简陋的匕首,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再发出一点声音,你就别想活命!”安塔尔低声警告道,“如果你想活下去,你就闭嘴,然后照我们说的做。”

    “你是谁?”老人喘着粗气,露出痛苦的表情。

    “查理·安茹的士兵,”安塔尔说,“到了早上,这里的一切都会是他的。所以告诉我:你是想活命还是愿意为那条连神圣王冠都丢了的巴伐利亚狗而死?”

    “我的忠心属于布达,”老人摇了摇头,“我不为奥托服务!”

    “你愿意向查理·罗贝尔发誓效忠吗?”

    “我愿意!”他立刻回答,“其他人呢?”

    “你很快就会知道。”拉斯洛说。

    没过多久,老人就被绑着并塞住嘴巴,坐在了那两个被杀的卫兵身边,身上盖着一件斗篷。

    “如果你敢动,你就死定了,”安塔尔威胁道,“如果你保持安静,明天早上你就会重获自由。”

    两人回到门口,继续静静地等待信号。老人没有出声,但拉斯洛一直伸着脖子朝小巷看去。

    “你为什么不让我射杀他?”拉斯洛问,“你知道今天这里会有很多人死去,对吧?”

    “我知道,这就是我们的任务。”

    “你无法拯救所有人。”

    “我不会,别害怕。”

    “信号呢?怎么还没来?难道他们没有成功……”

    “他们会成功的,他们必须成功。”

    寂静在他们身边慢慢变浓,就像黑夜一样。

    —

    夏天的风从卡莫霍夫宫吹来,带来了一声嚎叫,那是一个男人的死亡之声,一声悠长的尖叫。他的嚎叫声刚刚消失,空洞刺骨的战斗号角声便从城堡的顶端响起,一次又一次。

    他们终于等到了信号。

    安塔尔和拉斯洛立刻转身,抬起大门上沉重的门闩,打开了面向西方的城口。安塔尔拿起附在大门旁边墙上的火把,猛烈地挥舞着,将信号传递到布达外的森林。号角声消失了,但死亡的尖叫声接踵而至。

    一阵低沉的咕隆声从森林的漆黑中传来,仿佛是来自地底的怒吼。咕隆声越来越大,直至变成了数千足与蹄的滚滚雷声。即便还什么都看不到,这声音就已经变得不堪忍受。

    骑士和侍从及时闪开,下一刻,士兵们如泛滥的多瑙河一般涌进城门,先是骑兵,再是步兵,他们凶猛无情地冲向街道。没有一句战吼,也没有一句命令,他们像幽灵一样掠过城市。后面来的人牵着马儿的缰绳,把斗篷和头盔交给了在门口的人,安塔尔迅速穿上他的白色斗篷,跳上萨雷彻的马鞍。拉斯洛也脱下了布达卫兵的衣服,穿上了自己的深蓝色斗篷,上面装饰着金黄色的百合花。

    所有人都丢弃了自己的伪装,他们知道横扫街道的军队只会通过衣服来识别敌友,不会问他们是谁,用剑一挥,用锤一击,用矛一刺,而且绝对不会手下留情。那些没有立即死于武器的人则被马匹的钢钉铁蹄践踏到了另一个世界。

    没有停顿,没有怜悯,也没有任何像样的抵抗。

    当太阳从东方升起时,布达的街道上已经布满了数百名死者,随着屠杀的结束,逼近的风暴也过去了,干涸的大地母亲一时竟吸收不下所洒落的鲜血。幸存下来的人已可以安心,他们并没有冒险出门,即使是最勇敢的人也只是透过窗户窥视外面发生的事情,但大多数人都躲在地窖或房屋的角落里,瑟瑟发抖。当然,今天没有人在日出时敲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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