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夏迫切地问。
“只是什么？”
医生如实道。
“只算这位老中医出国游历了，谁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现在给晏爷针灸这位，是他徒弟。”
裴知夏有些失望。
“连他徒弟都联系不上他？”
医生点头。
“联系不上，他性格有点怪，说是有缘自然能治，随心所欲得很。”
裴知夏没办法，只好要了眼下这位中医师的联系方式，又问了下晏漠寒接下来治疗及疗养的一些注意事项，这才回到病房专心忙自己的事。
这是晏漠寒住院以来，她待得最长的时间。
晏漠寒睡得很沉。
医生说现在基本没给他开镇痛药了，他睡得沉，不是药物作用，而是他本人真实的睡眠。
也许，是神经绷紧了太久。
眼下一放松，整个人便松弛下来。
像是要把这些年缺了觉，全部补上。
裴知夏的记忆中，没有太多晏漠寒熟睡沉睡的画面。
一来，他与她，百分百的床上关系。
俩人单纯而纯粹，见面就在床上。
而他向来重欲，她每次都几乎被他折腾至半死然后像个睡得像死猪似的。
大多数时候，她醒来时，他已经离开。
若不是他多数会留下纸条或银行卡，以及身体酸痛难耐。
她时常会有错觉，和他的激情，只是一场梦。
眼下，睡得极沉的晏漠寒就在病床上安安稳稳躺着。
她的视线，便偶尔往他那边瞟。
他脸上那此斑驳伤痂已经脱大半，留下深深浅浅和伤痕。
可这无损他的英俊悦目。
而沉睡着的他，少了平常那股锐气了凌厉。
那俊朗完美的容颜，便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安然和静谧。
这个男人，无论在长相或是生存能力上，都绝对经得起考验。
而他在大事前那种沉着老到的心态，是她无论如何也达不到的境界。
裴知夏不知看着他出了多久的神。
她只知道，这段日子以来，晏漠寒每天都在刷新她的认知。
他是真的变了。
不再是从前那个冷酷无情、自私自利，凡事利益至上的晏漠寒。
而是会顾及他人想法、细心而周到，也学会了尊重人体贴人的晏漠寒。
一年前的，手术后的她。
觉得自己迎来了新生。
现在的晏漠寒，仿佛，也是一个全新他。
……
傍晚回到家里，乔晚庭难得已经到家，拿着花剪在修剪他心爱的蔷薇。
裴知夏戴上手套，拿了花剪走到他身边。
“爸，最近酒店那边整顿得如何了？”
乔晚庭吐一口气。
“挺麻烦，乔佳宁接手这一年，酒店内部外部的矛盾和问题全部激化，加上资金链断裂，客源不足等种种原因，不大刀阔斧改，等于死路一条。”
裴知夏有些担忧。
“爸，你干了二十多年生物医药，酒店药，你熟吗？”
虽然乔晚庭特意重金挖了两名得力副总回来，但主要决策还是要他做的。
“傻闺女，你爸以前可是以继承人的身份被培养的，从小就跟我爷爷屁股后面看着玩着学着。而且，我最初学的酒店管理学。”
裴知夏没听老爸提过这些。
倒不是她不关心不爱这位才认回一年的爸爸，而是明白，即便是成年人，也有许多碰触不得的伤疤。
所以，老爸不提，她从不问。
也许是她过往的经历，让她习惯了即便是和最亲近的家人，也保持着适当的边界感。
“爸你真厉害，放下二十多年，仍宝刀未老。”
乔晚庭被宝贝女儿一夸，开心了，得瑟了。
“那是！你看你也一样，完美遗传我和你妈的基因。当公司高层管理能力超群，但当设计师也同样出类拔萃。”
父女俩聊了一会乔氏酒店的事，便提起晏漠寒双腿的事。
“医生跟我提过，眼下，只能按医生的方案走。而且，医生说的那些病例，未必就符合漠寒的情况。”
裴知夏点点头。
“我知道，在别人身上不可能的事，在他身上，可能会见证奇迹。”
乔晚庭剪一枝粉红蔷薇递给她。
“闺女，你明天就剪这丛蔷薇。”
裴知夏接过粉红色的花朵，花瓣如薄纱叠涌，仙气美艳。
“这花是有什么寓意吗？”
“它叫奇迹。”
裴知夏盯着花朵看了一会儿，抬眼问乔晚庭。
“爸，医生说那位老中医，你的那些专家朋友也联系不上他吗？”
乔晚庭摇头。
“漠寒双腿的事，术后第二天，医生就私下跟我说了，我托好几个老朋友找人，到现在没有音讯。”
裴知夏眼神黯了黯，“那等吧！”
晏清河到医院闹事的事，裴知夏没说。
老爸已经够多事烦，她不想再拿神经病的事去烦老爸。
……
第二天，裴知夏没去医院，因为，她要陪小书雁去见晏漠寒推荐那位大师，进行面试。
裴知夏学设计是野路子，对设计界的大师认识多些，但对绘画界的大师，她并不了解。
可这位黄教授，却连她这个门外汉知道其大名。
那可是按平方厘米来计算拍卖价的大画家。
她当时听晏漠寒说出来时，以为自己听错。
“你是不是搞错了，黄大师最贵的一幅画，近三亿，她会收小徒弟？”
晏漠寒点头，“收，但很严苛，所以，你也别抱太大希望。”
裴知夏确实不敢抱希望，因而，她只是对小书雁说。
“宝贝，今天妈咪带你去和一位画画很厉害的奶奶玩，如果奶奶让你画画，你就按平时在家画画那样画给奶奶看就行了。”
她不抱希望，只抱着让宝贝女儿长点见识，接受一下大佬的熏陶。
母女俩穿着同款白色连帽卫衣黑色牛仔裤，白色球裤。
小丫头梳着马尾，裴知夏一头短发。
母女俩都清爽漂亮，又朝气十足。
黄教授的小洋房就在安大外。
她在安大有担任导师，不过收学生非常严苛，上课也不多。
而她许多徒弟，现在都成了新成代的青年画家。
按了门铃后，小丫头抬起头问裴知夏。
“妈咪，画画很厉害的奶奶叫什么？”
“你就是小书雁吧？”
门不知何时打开，黄教授笑眯眯地垂眼看着小丫头。
小书雁连忙点头，“厉害奶奶您好，我叫沈书雁。”
她朝黄教授伸出小手，她看见妈咪跟别人这样做过，她便也照做了。
黄教授先朝裴知夏点头示意，然后蹲下身子，握住她的小手。
“小书雁你好，你可以叫我黄奶奶，也可以叫我黄老师。”
小书雁一时拿不定主意，看了看裴知夏。
裴知夏朝她鼓励地笑了笑。
“雁雁觉得叫什么合适就叫什么。”
小丫头虽然才两岁多，但裴知夏给矛她足够的尊重和选择的自由。
她希望小书雁能成为有主见的孩子。
而不是凡事听长辈话的乖孩子。
“那雁雁就叫您厉害奶奶，可以吗？”
黄教授笑了。
“是妈咪跟雁雁说奶奶很厉害吗？”
雁雁点点头，又摇头。
“妈咪说奶奶很厉害，雁雁看了奶奶画的小鸟，翅膀在扇动，它在蓝天飞，所以，您是厉害奶奶。”
黄教授脸露惊讶，先把人请进里屋，等母女俩坐下，给她们端上茶，她才问裴知夏。
“裴小姐，你给雁雁看的是什么画？”
裴知夏拿出Ipad，点开那幅画。
画作就叫《飞鸟》
但纯白的布景里，只有一只鸟，什么都没有了。
黄教授接过Ipad，递到小书雁面前。
“雁雁，你为什么说它在天空飞？”
小手指指小鸟的眼睛，十分认真地道。
“厉害奶奶，它的眼睛开心地看着前方，前方肯定有漂亮的云朵，它想和云朵玩。”
黄教授眼带笑意点了点头。
又闲聊一般和雁雁聊了几句，便问。
“雁雁要不要和奶奶一起画画啊？”
小书雁在裴知夏家不过才一个月左右。
可一家大少，给她的全是肯定和满满的爱。
加上她年纪还小，从前被苦难掩盖的童真和灵气，在一家上下的鼓励和宠爱下，统统激发了出来。
人也变得自信大方起来。
“好呀，雁雁也很喜欢画画，但现在就是画着玩的，妈咪说要给雁雁请厉害的老师。”
黄教授吩咐保姆去把画画的工具拿出来。
一老一少，便坐在茶几前挥笔画了起来。
裴知夏全程在一边听着看着。
初见小书雁时，小丫头胆小怯懦，畏畏缩缩的。
但现在，她和谁都能聊几句，落落大方，天真又可爱。
她甚是欣慰。
原本担心原生家庭对她造成太大伤害，会有心理阴影。
她还准备给她找心理医生辅导一下。
现在看来，小丫头活泼开朗，天真可爱。
哪里需要心理辅导？
而雁雁是真一点不怕生。
她一只胖手提着笔，另一只胖手压着画纸，半个身体趴在茶几上。
一脚着地，一脚脚尖踮着，轻轻晃着。
看得出来，她挺享受，也挺自在。
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和一张画价值数亿的大师一起画画。
裴知夏瞅着小丫头怡然的模样，心想。
就算黄教授不收她为徒，今天共画的事，也够她吹几年牛逼。
黄教授并不急着下笔，她笑眯眯地看着小丫头落笔，问她这一笔一画的代表什么。
小丫头有问必答，绝不憋话。
裴知夏暗地感慨，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
她家小书雁，就是个牛逼的小牛犊。
小丫头画了一幅夕阳西下的画。
笔触很简单，红彤彤的太阳有一小半隐进了山峰。
山脚下，一大片草地，草地上零星的几只羊，还有挥着鞭子的牧童。
“厉害奶奶，这是雁雁以前的家。”
黄教授有些疑惑，抬眼看裴知夏。
裴知夏忙道。
“对，她之前住在山里。”
黄教授从晏漠寒那里听到的，是这小丫头是乔晚庭的外孙女。
但很快，她就想通。
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回归田园。
兴许，眼前这位裴小姐，就是其中一位。
她没再多问，只专注于小丫头的画。
等小丫头画完最后一笔，把画往她面前一推时，她眼里现了些惊喜。
裴知夏看清她的神色，但看不懂小丫头这最后一笔有何妙处。
“雁雁，为什么你最后画羊的眼睛？”
“因为它开心啊，草儿很嫩，下山的太阳很美，厉害奶奶您看，它的眼睛在笑。”
裴知夏听小丫头这么一说，才认真看了看几只小羊的眼睛。
还真别说，几只小羊，真的在开心地笑。
裴知夏不知黄教授怎么看这些画。
但以她外行人来看，这画真挺厉害的。
笔触很简单，一看就看出是小孩子画的画。
但配色很好看，而且，那几只小羊画得惟妙惟肖。
而小羊的眼睛，是神来之笔。
裴知夏看画时，还想这牧童画得这么简单。
原来，牧童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小羊。
黄教授问她。
“那雁雁这画叫什么呀？”
小书雁歪着脑袋，想都没想就道。
“开心的小羊！”
她是真简单直接。
黄教授笑着点头，“嗯，挺好！雁雁会写字吗？”
雁雁老实摇头。
“厉害奶奶，雁雁不会写字，妈咪说，上幼儿园就要学写字了。”
黄教授提笔，在画的左下角写上“开心的小羊——沈书雁”。
裴知夏瞪大眼。
要知道，黄教授的字，和她的画一样值钱。
最高拍卖价，达百万一个字。
也就是说，如果按最高价算，小丫头这画，现在就值八百万了！
然后，她看到黄教授摸摸小丫头的脑袋。
笑眯眯地问，“雁雁，你叫厉害奶奶师父好不好？”
大概是有了刚才在门口外裴知夏的直接放权的前科，这一次，小丫头没看裴知夏，十分爽快地点了点头。
“好呀，师父奶奶好！”
黄教授“扑哧”一下笑了。
“雁雁，为什么叫师父奶奶呀？”
雁雁奶声奶气回她。
“师父是老师，奶奶是女性长辈，叫师父奶奶不对吗？”
黄教授被她说服，伸手抱抱她，在她白嫩的小脸上吧唧了一下。
“对，很对，小雁雁说的都对。”
完全不抱希望的裴知夏，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连忙伸出手，“黄教授，您的意思是，收雁雁为徒了？”
黄教授握握她的手，点头道。
“对，雁雁很有灵性，对色彩和人物景象都很敏锐，如果你没意见，那以后一周送她来我这上半天课。”
裴知夏喜出望外。
“我当然没意见，谢谢黄教授！”
她说着，拉起小书雁，让好好站黄教授面前。
“雁雁，向师父奶奶鞠躬。”
小丫头乖乖向黄教授鞠了三个躬。
裴知夏又端起黄教授的杯子，让小丫头双手端着递到黄教授面前。
“师父奶奶请喝茶。”
不用裴知夏教，小丫头自己说道。
黄教授开心接过杯子，一口把茶喝光。
拜师礼成，黄教授之后还有别的事，约好了下周来上课的时间之后，裴知夏带着小丫头离开。
回到车上，裴知夏第一时间拨通了晏漠寒的视频电话。
晏漠寒接得很快，裴知夏看见屏幕上他，开心报喜。
“晏漠寒，黄教授收了雁雁为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