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多，吕颂唯按约定到了云锦会所，还是平常那间兰亭房。

    晏漠寒在低头喝着闷酒，音乐声震耳欲聋。

    吕颂唯推门进去，他只略略抬了抬眼，便又继续喝他的酒。

    吕颂唯扫一眼桌上的空酒瓶，皱了皱眉。

    “老晏，你这是喝酒壮胆上山打虎吗？”

    晏漠寒没理他的调侃，从冰桶里又拿了一瓶酒出来，“咚”地放桌面上。

    “来，喝！”

    吕颂唯皱了皱眉，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认真瞧了他几眼。

    “怎么，因为小书雁的事，心里不舒服了？”

    晏漠寒猛地灌一口酒，苦笑。

    “我有什么资格不舒服？”

    吕颂唯伸手按着他的酒杯，十分认真地道。

    “漠寒，对知夏来说，这是件好事。”

    晏漠寒抬眼看他，脸上现出丝苦笑。

    “你们所有人都可以恭喜她，可以觉得这是好事，唯独我不能，因为我是施害者。”

    晏漠寒酒量一直很快，但今天这酒，却从喉咙一直烧到心、灼到胃！

    吕颂唯拍拍他的肩膀，“我懂！”

    劝不了，就加入。

    吕颂唯给自己倒了一杯，与晏漠寒碰了碰。

    “来，我们今晚不醉无归。”

    吕颂唯最近因为得了乔晚庭明和晏漠寒明面的支持，与他哥吕颂灏的分歧也渐渐明面化。

    他心里的苦闷，并不比晏漠寒少。

    俩人碰杯后，仰头就把杯里的酒干了。

    吕颂唯起身，为二人续杯。

    “我刚刚去羁留所看探视李彩云！”

    吕颂唯手一顿，扭头看他。

    “怎么样？她态度有没有软化一些？”

    “呵！”，晏漠寒一声冷笑，端起吕颂唯刚刚满上的酒，一口灌了大半杯，口中苦涩。

    “我已经失望了，她本来就是那样的人，我还奢望她，因为我而改变一点点……”

    “从今天起，她只是把我带到这个世界的人，她不是我妈妈！”

    吕颂唯有些愕然，但很快，就明白他的意思。

    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兄弟，没关系，我永远挺你！”

    晏漠寒与他碰了碰杯，再次一饮而尽。

    近十一点，裴知夏准备上床睡了。

    手机突然响起，她以为是失联了一阵子的晏漠巡出关，恢复通讯了。

    结果拿起手机一看，却是晏漠寒。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知夏，对不起……”

    裴知夏立即明白，他是为孩子的事道歉。

    她没吱声。

    因为，她说不出原谅的话。

    她无法回应他的道歉。

    而晏漠寒，亦像是不需要她的回应，径自往下说。

    “曾经，我以为伤你的是我妈、是乔家兄妹，我只是无辜受她们牵连。”

    到这时，裴知夏才听出他的嗓音有点不一样。

    想起他在群里与吕颂唯约酒的事，她微微皱起眉。

    “晏漠寒，你是不是喝醉了？”

    所以，才来她这发酒疯。

    “我没醉！”

    晏漠寒否认。

    “不过，我确实喝了很多……”，他顿了顿，“不喝酒，我连跟你说对不起的勇气都没有。”

    他深深吸一口气。

    “知夏，对不起！若是从最开始，我的态度不是那样犹豫不决，她们就不会生了怨恨，把毒手伸向你。”

    “我一直怪李彩云怪乔佳宁，但其实，造成你今天所有的不幸的始作俑者，都是我！”

    晏漠寒能说出这样自省的话，裴知夏多少有点惊讶。

    但惊讶归惊讶，却撼动不了她内心半点。

    因为，无论他如何忏悔，也改变不了结果。

    “晏漠寒，事情都过去了，你没必要死揪着不放，我们都往前看吧，时间不早了，我要睡了，晚安。”

    裴知夏淡淡地说完，没等他回应，直接挂了电话。

    过去的种种，她是放下了。

    可这种放下，只是让自己不去想。

    并不代表原谅。

    但晏漠寒，显然还陷在过去无穷无尽的自责和愧疚的泥泞中。

    可她，并没有义务拉他一把。

    她没有在岸边拍掌欢呼高喊“你活该”，已经是对他最大的仁慈。

    云锦会所停车场里，晏漠寒坐在车上，听着话筒里传来冰冷的“嘟嘟”声，缓缓闭上眼，无力地靠在座椅背上。

    吕颂唯和他约好了不醉无归，结果，医院一个电话打过来，吕医生毫不犹豫选择了病人放弃了他。

    晏漠寒自己一个人又喝了一会儿，越喝，越觉得人生没意义。

    他心灰意冷地回到车上。

    借着酒意打给裴知夏。

    他没奢求她原谅，只是，想把心里憋着的歉意，向她说出来。

    而且，他实在太想她了。

    哪怕只是通过电话，听到她冷冰冰的片言只语，也能缓解一下他的若。

    ……

    小书雁到乔家，已经好几天。

    小丫头迅速适应了新的亲人、新的生活和新的环境。

    每天都是笑嘻嘻、叽叽喳喳的，像个快乐的小傻子。

    周六这天，短暂出了几天差的许泳儿，回到安城第一时间便带了一大堆礼物来看小书雁。

    “干妈！”

    小书雁在视频里和许泳儿聊过好多次了，一见面，马上认出她，开心地扑过来，抱住她的小腿。

    许泳儿捏捏她的脸，“哎哟，我家闺女可真是个漂亮的小公主。”

    她和裴知夏在家陪小丫头玩了一会，问裴知夏，要不要带小丫头去游乐园玩玩。

    安城的游乐园挺出名的，但裴知夏没去过。

    小时候是没那样的条件，长大了，又实在太忙，没有时间去照顾那份童心。

    裴知夏看看小丫头正骑在她的小自行车在客厅里开心地巡逻，想了想，摇头道。

    “迟些吧，她现在身体还挺虚弱，不太适合去人太多的地方。”

    “那不如和她出去逛逛街？我女儿这么漂亮，我迫不及待想带她出去炫一圈。”

    裴知夏向来低调，自从那天在朋友圈宣布自己当妈后，朋友圈状态后，再没更新过。

    对她来说，幸福从来是自己的，晒不晒，秀不秀，并不会让幸福加倍。

    不过，她还是征询了一下小丫头的意见。

    “雁雁，干妈想带你出去逛街，你想去吗？”

    小丫头停下来，笑着问她，“妈咪想去吗？”

    裴知夏愣了一下，又听到小丫头说。

    “妈咪是辛苦打工人，逛街减压。”

    裴知夏啧了一声，捏捏她脸笑道。

    “你和姥姥整天看某音，看的就是这些？”

    小丫头爬上沙发，窝到她怀里。

    “妈咪去，雁雁就去。”

    看来，还是想去的。

    裴知夏让许泳儿在楼下等，牵着小书雁上了楼。

    十来分钟后，都穿着红色帽衫黑色洞洞牛仔裤白色球鞋、背了个同款的毛绒绒动物小挎包的母女俩出现在楼梯口。

    小书雁梳着清爽马尾，裴知夏一头飒爽短发。

    许泳儿两眼放光，拿出手机咔嚓咔嚓一顿拍。

    “宝贝儿，你和闺女这母女装可帅气可配了，哎哟，知夏你这是要馋死我啊！”

    裴知夏忙道，“怪我，忘了给你也买一套！”

    很快，许泳儿的朋友圈便更新了状态。

    上面放了裴知夏牵着小书雁的九宫格照片。

    【我和宝贝儿的宝贝女儿！】

    她发的全是原照，没P图没滤镜。

    但评论却迅速飙升。

    吕颂唯在最前。

    吕颂唯：“小知夏，什么时候带小书雁出来让我们见见啊？”

    许泳儿回复他：“怪叔叔，有什么好见的，别吓着我软萌可爱的干女儿。”

    晏靖蘅：“骗人生女儿系列！”

    沈骁：“我明天就去上香！求菩萨送千金！”

    许泳儿把朋友圈点开，递给裴知夏看。

    “瞧瞧，咱家雁雁多给你长脸！”

    裴知夏正递着双手跟小书雁玩花绳，瞥一眼，“哦”了一声，没太大反应。

    心思和视线，全在宝贝女儿身上。

    许泳儿感慨，“唉，什么时候，老天爷也给我赏一个这么漂亮可爱的大宝贝啊！”

    裴知夏揶揄她，“渣女，我不是你的大宝贝了？”

    俩人一路有说有笑，陪着小书雁，去到她们平时常逛的商业城。

    她们目的明确，进去就往童装店跑，给小丫头买了一大堆漂亮的衣服还有些好玩的玩具。

    玩累了，便找了间西餐厅吃饭。

    姿客把她们带到靠窗的位置，点完单，裴知夏发现小书雁一直朝西餐厅中中央的大鱼缸张望。

    “雁雁，是想去看金鱼吗？”

    鱼缸里面养着色彩斑斓的热带鱼，大人看了都会喜欢，更别说孩子。

    “可以去看吗？”

    小丫头始终小心翼翼。

    裴知夏已经起身，“当然可以！”

    她把小丫头抱下地，许泳儿在回工作信息，她便牵着小丫头去看金鱼。

    店主人很用心，金鱼缸上面有一个大显屏，显示屏上有鱼缸里养着的鱼的静态照片，手指点一点，就会弹出对应的详细资料。

    小书雁好奇的目光随着鱼缸里一条条游动的大鱼小鱼而流转，不时发出疑问。

    “妈咪，这条是什么鱼呀？”

    裴知夏看也一眼，便从显示屏里找到鱼的照片，再按资料给她做科普。

    她牵着小丫头的小手，抬头认真看显屏上的资料。

    突然“啪”的一声巴掌声，接着是刻薄而尖锐的女声。

    “贱丫头，你敢推我儿子？”

    裴知夏忙低头，就见小书雁手捂着脸，满眼含着泪水，浑身在颤抖。

    而她旁边，站着比她高一头的男孩和他盛气凌人的妈。

    裴知夏知道小书雁的性子软，又怕事，不可能去推人。

    要真是推，也肯定是误会或有别的原因。

    瞧瞧小丫头那害怕得肩膀直抖的模样，裴知夏既心疼又气愤。

    孩子冲突，是常有的事，但对方家长不分青红皂白先抽了小丫头一巴掌。

    那她，便礼尚往来，挥手向着那个男孩子，狠狠“啪”地一下抽了过去。

    “这哪来蛮牛，敢欺负我女儿？”

    既然对方不讲理，那她也没必要谦逊有礼。

    裴知夏抽完男孩，弯身抱起小丫头，把小小人儿紧紧拥到怀里。

    那女人约莫三十岁，一身珠光宝气。

    母子俩显然是平时横惯了，被裴知夏迅速反击，一时间都愣了。

    那男孩直愣愣了几秒，才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那女人被儿子的哭声惊醒，一脸怒意，张牙舞爪往裴知夏扑过来。

    “贱人，你敢打我儿子，你知不知道我老公是谁？”

    裴知夏正要躲开，一道高大的身影如山一般堵在她和小书雁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