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夏的手，紧攥成拳。
他和她没感情、各取所需这事，她从一开始就知道。
他嫌弃她出身，从没把她视为平等交往的对象，她也知道。
可她不知道。
当这些话，真切地从他嘴里说出来。
杀伤力那么大。
仿是万箭穿心，心脏瞬间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她往后挪着沉重的脚，从电梯间退出去，闪进旁边的步梯楼道。
楼道很暗，灰尘扑鼻。
她在楼梯上坐下来，像鸵鸟般，把头埋进膝盖里。
晏漠寒长相英俊气度不凡，能力卓著凡事都似有筹帷幄之神力。
而他冷漠无情的性格，更加让他犹如禁欲的高岭之花。
吸引无数女性趋之若鹜。
初出茅庐的裴知夏，几乎一眼沉|沦。
而他，除了无情。
别的方面，都符合她对男朋友的所有幻想。
她一直清醒，一直知道他对自己只有晚上那见不得光却让人疯狂沉迷的欲|望。
而她，就那样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
又清醒地，看着自己遍体鳞伤。
渐渐地，麻木。
渐渐地，毫无所求。
本就是交易，与他的结局，从开始就已写好。
那她，有什么好悲伤的呢？
想通之后，她扶着墙壁站了起来，狠狠抹了一把脸。
从楼道退了出去，转回电梯间。
脸上颓废的神色，在迈进光亮的走廊那一瞬间，悉数扫光。
她容许自己懦弱，短暂的懦弱，不是逃避。
而是，让自己稍微喘息。
这样，她才有力气，去面对更多的难题和变故。
她转往电梯间，与从里面出来的晏漠寒撞了个正着。
“裴知夏，你去哪？”
他这通电话，居然打到现在？
她抬起头，认真打量着他。
电话那一边的人，于他而言一定非常重要。
而她曾在他生活里短暂存在过这个事实，需要他花这么多时间解释？
莫非，电话那头，是乔佳宁？
如果是，那可真是为难他了！
一方面要他哄着她骗着她，以保住她健康的心脏。
一方面又怕他沉|沦旧日情谊。
只是，晏漠寒和她，哪来的情谊呢。
不过是各取所需的交易罢了。
见她不语，晏漠寒急急抓住她手臂。
“是不是阿姨出了什么事？”
裴知夏听他提起妈妈，怒火又抑制不住噌噌往上窜。
浑身利刺张开，用力甩开他的手，一脸戒备且嫌弃地瞪着他。
“晏漠寒，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晏漠寒愣了。
裴知夏用力推着他胸膛，要把他推回电梯间里。
“我妈差点被你|妈害死，你去看我妈，是嫌她伤得不够重，想再补上几脚吗？”
晏漠寒皱眉辩解。
“裴知夏，抱歉，我没那样的意思……”
裴知夏的怒火在胸臆间乱窜，她低声吼道。
“我特么的管你有没有！你们这些上等人，我们穷苦人家高攀不起，麻烦你立即滚蛋。”
她只想和妈妈弟弟过平淡的小日子，就这么难吗？
她到底哪里碍着他们一家了？
晏漠寒凛着脸，杵在那。
“这事是我妈不对，我去跟阿姨当面道歉！”
裴知夏死死盯着他，差点能在他脸上盯出个洞来。
“晏漠寒，你要是真心觉得抱歉，那你带你|妈来我妈床前跪一晚啊！我就原谅你！”
晏漠寒脸色微冷，嗓音带了些愠意。
“裴知夏，你这是强人所难……”
裴知夏呵地冷笑。
“哦，我妈因你|妈热情煽动而差点没了命，是我妈活该！要你|妈跪下道歉，是我强人所难！”
“那你还想我原谅？想屁吃呢你！”
裴知夏比晏漠寒矮大半个头，身形也比他娇|小许多。
但此时气势汹汹的她，却让他不由自主地后退着。
他试图从别的方面说服她，弥补她。
“裴知夏，阿姨现在的情况，需要更专业的专家……”
裴知夏冷眼睇着他。
“你滚！我不需要你假好心请什么狗屁专家，只要你们晏家这群瘟神远离我们，就是最好的保平安大法。”
她说着，双手抵着他胸膛往后推。
晏漠寒被动地被她一路朝后推着，退进了电梯。
裴知夏也走了进去，按了一楼键。
转身，与他面对着面。
娇柔漂亮的小脸上，是隐忍的怒气和倦意。
“晏漠寒，你们晏家在安城只手遮天，你非要我们死，我们没法不死！
“但你能不能看我这三年，在公在私，都任你予取予求，放过我们一家人，行吗？”
她姿态很低，但她的话，却让晏漠寒无法拒绝也无法反驳。
他静静地凝视着她。
她神色平静地迎上他的眼，漂亮的眼眸里，冷冰冰的，没一丝温度。
但他，却依稀看到，她压抑在心底的巨大忧伤和绝望。
“我很抱歉……”
他和她那三年，就如她所说，她几乎，任他予取予求。
那三年，他得到了所有他想要的。
她也满足了他在那段关系里的所有需求。
那三年，给他的，几乎全是快乐和满足。
他的心，有些窒闷。
“裴知夏，我们怎会变成这样？”
“别说像从前那样紧密相拥，就连站在同一个空间下和睦相处，都成了奢侈。”
他们之间，就不能，回到从前了？
裴知夏呵地笑了。
“晏漠寒，你真特么的恶心，弄成现在这局面，难道不是你造成的？”
晏漠寒沉默地看着她，伸手，要去抓她的手。
裴知夏把手缩到后面，撩起眼皮，幽幽看他。
“晏漠寒，当我求你，放过我妈妈，行吗？”
这时的她，甚至悲观地想。
如果这是她上辈子欠他的，必须要偿还。
那就让她一个人还，别再折磨她妈妈！
晏漠寒被她忧伤的神色震住，没说话。
电梯门打开，裴知夏转身走了出去。
他在电梯门半关才反应过来，伸手挡门，快速追了出去。
裴知夏不理他，他也不说话，一直跟着她走出医院大门。
医院旁的停车场，李彩云正推着乔佳宁往医院大门走。
“你河叔只是血压高点，没别的事，你腿脚不方便，就不用来看他了。”
得不到回应，李彩云垂眼看乔佳宁。
“佳宁？”
乔佳宁歪着头，看向路那边。
“云姨，那是漠寒吗？”
李彩云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像鹤立鸡群般的高大男人，确实是她宝贝儿子。
而他身边站着的，似是裴知夏！
李彩云的视线变得憎恶怨毒起来。
“裴知夏那个贱人，居然追到医院来了？”
乔佳宁手紧攥着衣裙，微垂的眼眸里，藏满狠戾和恨意。
她话说得很轻。
“知夏说她可能很难再怀孩子，漠寒也陪她去杜医生那里看过的。”
“会不会，漠寒是陪她来看病，中西结合更凑效？”
杜清池虽说专治不孕不育，但中医毕竟见效慢。
中心医院的不孕不育门诊全国知名。
双管齐下，效果肯定更好。
李彩云瞧不见她的神色，只听她可怜巴巴的诉说。
既愤怒又愧疚。
“漠寒这浑账玩意！”
骂完儿子，她摸摸乔佳宁的头发，柔声安抚她。
“佳宁你别多想，我们晏家的孩子，只有你能怀。那个贱人要是再怀，她怀一次我让她流一次！”
马路边上，裴知夏眼看绿灯亮起，便迈着大步朝对面走。
她脚没好利索，又想着摆脱晏漠寒，步子迈得太快，踩着个小坑，脚扭了一下，身子晃了晃。
紧跟她身后的晏漠寒，忙伸手搀着她。
她整个人，便直直撞进他怀里。
这一幕，看在他们身后的乔佳宁和李彩云的眼里，便是他亲密搂着裴知夏过马路。
乔佳宁脸色煞白，手紧攥成拳，脸转回来，抖着嗓音道。
“云姨，我们去看河叔吧……”
李彩云狠狠瞪了那二人的背影一眼，咬牙切齿道。
“混小子，一会看我怎么教训他！”
乔佳宁用力吸了吸鼻子，低垂着头自艾自怜道。
“不怪漠寒，我这样子，不仅什么都帮不了他，还连累他……”
李彩云连忙安慰道。
“佳宁你可千万别这样想！等你换完心脏，你比谁都要漂亮要健康强壮。”
“到时，你想当漠寒的贤内助就当贤内助，想给他生孩子就生他一大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