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给何沐阳简单庆贺过生辰以后，佟家也动身回了京都。

    小沈公子又来找了何沐阳几次，发了不少牢骚，还给何沐阳送了一双十分厚实的牦牛皮靴作为生辰礼。

    常晞的生活也变得规律了许多，料理家事和教习孩子们之余，又能腾出些时间来淘澄她的香料，试了百来种不同的方子，倒也弄出两三种品相十分不错的，她饶有兴致地分门别类固封了，一份一份的送去济州、京都、随安等地······

    孩子们也一天一天长高了，渐渐褪去了些孩童的幼胖，显出一两分少年人的壮健。

    平静而安逸的日子就这么过了许久，直到有一日，常晞收到了一封京都的来信。

    “什么？”

    常晞迅速看完了信，眉头微挑，喃喃自语道：“真是没一个省心的······”

    信是常昭写来的，说的却是枫业胡同大房的事：钦哥儿闹着要休妻！

    原不过是寻常的夫妻口角，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又扯到了柳氏几年前掉了孩子的事上，柳氏一听就急了，质问钦哥儿还要说多少遍才罢？钦哥儿见柳氏不肯服软，就更动了气，当场就把床边的茶桶给掀了，又丢下一句要休妻的话，抬脚就走了。

    柳氏哭得泪人儿一般，在屋里翻箱倒柜地找衣裳，哭喊着要回娘家，还是大奶奶听见了动静，赶紧问明了情由，把钦哥儿叫过去狠狠申斥了一番，又让他去给媳妇赔个不是。

    可钦哥儿不仅没赔不是，回屋以后还又把柳氏骂了一顿，说她两面三刀，专会在婆婆面前告状挑事，是个搅家精！一通发脾气，把个柳氏气得脸色惨白，当场就晕了过去！

    后来的事也就不难猜了。

    这样大的动静，肯定是瞒不过柳家的。

    柳家的果然又上了门，把常明和大奶奶两口子堵得无言可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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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如今，大老爷是一心静修打坐，百事不问；而大太太一直就看柳氏不顺眼，大奶奶生怕她再说出什么叫人为难的话，更激化了跟柳家的矛盾，因此也不敢让她出面，只得自己应付柳家的人，再加上自从吵了架以后，钦哥儿竟然公然离家，数日不回，大奶奶又要瞒着外头，又要打发人出去到处找，短短半月的功夫，就消瘦了不少······

    常晞缓缓合上了信纸，半晌不语。

    这件事说到底，还是钦哥儿错的更多！

    休妻是何等大事？能随便说吗？

    当初，大伯父骤然丢官，柳家的这门亲事，单论家世品貌能力，本就是钦哥儿高攀了的，现在钦哥儿却还动不动就拿乔。他到底知不知道，一旦真休了妻，他一介白身，又没有长才，又不通庶务，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再想娶个柳氏这样的媳妇，根本就不可能！

    常晞越想越觉得钦哥儿实在是太不知好歹了！

    不过话说回来，那柳氏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常晞老早就发现，柳氏的心思十分敏捷，口角也颇利落。以她的本事，会那么轻易的就被钦哥儿气得“当场就晕了过去”？

    到底是不是故意以退为进，谁又能说得清楚？

    常晞收起了信，叫了松萝来吩咐：“放在妆奁盒子的最底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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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萝去后，常晞端起温热的花草茶来喝了一口，又陷入了沉思。

    常昭稳重守成，从来不是个话多之人，这次大老远的特意写信来说这事，肯定不会是无的放矢。

    她想起之前，柳家的人去永宁侯府求着萧允办事，常昭不堪其扰，打算直接回绝。当时，自己曾当着常昭的面，派人给柳氏送信，让柳氏自己想法子应付柳家的人。后来，柳氏也果然不负所望，还真就把柳家人给堵了回去，之后常、柳两家也相安无事了许久。

    结合常昭在信里试探的语气······常晞基本可以肯定，常昭是想问问她，当初到底是靠什么拿捏住了柳氏。

    那次，常晞是拿住了柳氏“假孕流产”的把柄，逼了柳氏和柳家一把。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

    且不说这次的事是大房理亏在先，就是抛开对错不谈，大房现在才把柳氏假孕一事捅出来，就算柳家颜面扫地，常家也免不了落下一个“居心叵测”的名声，要不然，假孕都是好几年头里的事儿了，何以为会等到现在才突然又拿出来说？明摆着是故意以此事来拿捏亲家的，常家的脸上也好看不了！

    更何况，有些事是可一不可再。柳氏毕竟是个晚辈，同一个把柄，用个一次两次的，柳家可能还会服软，可要是一有事就拿出来晃一晃恶心人，常晞自己跌份不说，那柳家也不是泥捏的，真逼急了，柳家大可以把假孕的事全推在柳氏一人头上，再“大义灭亲”地把柳氏往庙里一丢，要是再狠点，直接一条白绫勒死了事，反正柳家就这么一个闺女，宁可背个教女不善的名声，也总好过一辈子被常家处处掣肘，永远抬不起头！

    常晞想了想，立刻提笔给常昭回了一封信，在信里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若是大房执意休妻，就要考虑好以后可能的结果，自己远在北津，有很多事都不清楚，就不跟着添乱了；若是大房不想休妻，就更不能把事情做绝了，钦哥儿和柳氏的心结都是没有孩子，不如找几个靠谱的好大夫，认真诊一诊脉、吃几剂药，先看看再说！

    其实常晞私心里也不不希望钦哥儿休妻。

    钦哥儿这个孩子，又没本事，脾气又大。柳氏虽然工于心计，却也是个很懂得审时度势的人，柳家靠不住，她唯一的一倚仗就是常家大房了，她再怎么强势机巧也罢，有一点是错不了的：只有大房好了，她才能好！就为这个，她也不会真闹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以钦哥儿这么张狂浅薄的性子，有柳氏辖制着他也好。省得他不知道天高地厚，再作出什么祸事来，连累家里······

    写完又从头看了一遍，确认没什么疏漏了，常晞又打叠了两份礼品，这才叫了丰儿过来。

    “把信四百里加急送去永宁侯府，两份礼品都送去永宁侯府，一份给侯夫人，另一份请她代送到枫业胡同，给大奶奶。”

    丰儿连忙恭声应是。

    料理完了大房的糟心事，常晞长舒了一口气。

    她端起微凉的花草茶又喝了一口。

    酸酸甜甜的洛神花，配上清香的陈皮，清爽中带着淡淡的甘香。

    这是沈清文特意从岭南给她寄过来的上好陈皮。

    也不知道她在岭南适应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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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晞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

    有海岐那么精干的丈夫，再加上娘家沈家给的底气，她又是个聪明伶俐的，想来应该不会差才是！

    看着杯中轻盈翻飞的洛神花，想到沈清文上次来信时，那些看似抱怨、实则却乐在其中的言语······常晞不由得微笑了起来。

    窗外的阳光正好，轻柔地照在常晞的手背上，让她的心情也舒缓了不少。

    有小丫鬟们说笑着从窗外走过，一人怀里抱着一大捧五彩缤纷、叫不出名字的小野花。

    常晞支着肘含笑看着，只觉得赏心悦目。

    偏有个小丫鬟眼尖，看见了常晞在窗前看着她们，她笑嘻嘻地迎了上来，脆声道：“少爷们要用花汁画画，这是刘大哥刚从后山摘下来的，多的这些就给我们了。奶奶要是不嫌弃，奴婢这就交给雪椿姐姐，替奶奶插瓶吧。”

    言语简便俏丽，又知道进退······

    常晞笑问：“你们叫什么？是哪个房里的？”

    那小丫鬟心里一喜，忙道：“奴婢阿蕙。”又指了指身旁更小的小丫鬟，“她叫阿莺，我们都是头两个月刚进来的，现在内院里当差，听管洒扫的高妈妈分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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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就是做粗活的小丫头子了······

    常晞又看了她两眼，笑着往库房的方向一指，“你雪椿姐姐在那屋里呢，你们去找她吧。”

    两个小丫鬟都挺高兴，答应着去了。

    很快，雪椿就把插好了瓶的小野花送了进来。

    素净的浅青色髙颈瓷瓶，配上绚烂多彩的各色花朵，一简一繁，一淡一浓，相映成趣。

    常晞含笑放下窗子，自己动手把花瓶摆在了窗台上，歪在大迎枕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拿过一本书，信手翻了起来。

    是一本讲残唐五代的话本，写得很有意思。

    闻着淡淡却好闻的墨香，常晞的心情也跟着平复了下来。

    *********

    晚间，何沐阳从河道上下来了。

    虽然他的脸色一如往常，可常晞还是本能的感到了异样。

    她摆手让服侍的人下去，自己给何沐阳倒了一杯茶。

    何沐阳没有喝，而是看着常晞，低声道：“佟宁死了。”

    常晞的脸色微微一滞。

    “怎么死的？”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低哑：“佟家的家眷······现在怎么样了？”

    何沐阳沉静地道：“佟家没能进京，在半路上遇到了流寇，佟宁寡不敌众，当场身死。佟家的几辆马车都受惊翻到了山下，出事的地方正好在两县的交界处，事情已经闹到了京都，两边的衙门都立了案，正在山里到处搜寻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