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知道过来？！”
明远堂的正屋里，常晞俏脸含霜，眉目凛然，宛如一柄寒光锋芒的利剑。
对面的人摸了摸脑袋，憨笑道：“你怎么又生气了？我还什么话也没说呢！”
那人的身材高大，皮肤微黑，笑容爽朗，不是文宏却又是谁？
常晞大怒道：“你回京都已经十几天了，明知道家里上下都挂念你的安危，怎么就不能早点过来？”
文宏忙道：“军中有军中的纪律，前几天我们都在京郊的城营外，等主帅进宫面圣了以后，我们才能解兵卸甲，告假出来一天半天的，昨天我才刚请下了假，这不就赶着过来给长辈们问安了吗？”
“是么？”常晞似笑非笑地盯了他一眼，“我怎么听说，昨晚有人在城门口的西角酒楼里看见你和一个少年在一起喝酒？”
文宏不禁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常晞气得不答话。
稍微一转念头，文宏也明白过来。
肯定是这位六表妹盼着自己早日平安归来，特地派了人，日日在西城门口等着接应自己呢！
文宏的心头一暖，朗声笑道：“都是我这个做哥哥的不好，让你又替我担心了！”
他道歉的态度还算诚恳······
常晞脸色微霁。
“其实，我本来准备昨天就过来的。”文宏这时才解释道：“昨天喝酒的是我一个战友，他家里遇到点难事，找我商量，这才耽误了些时候，我今天一早起就赶紧收拾了礼物，连枫叶胡同都没去，就先到你们府上了，实在不是故意耽搁不来的，你就别动气了。”
常晞本来不过是担心他有事，见他平平安安的，果然像之前沈清文说的一样，连一点儿伤痛也没有，心里早就放下了大半，又听他说得诚恳，又的确是事出有因，心里的气更消了七八分。
“你那战友是遇到什么事？”她问道：“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
文宏摇了摇手。
“小事而已，我替他办了就行了。”
见他不愿多说，常晞自然也不勉强。
“对了，老太君她······”文宏的声音低沉了几分，“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刚才去请安的时候，老人家一上来竟把他错认成了何沐阳！拉住他的手就不放开了，连连问他在外头吃了什么苦，有没有受伤，还抱着他的胳膊哭了一场······文宏的心里很是不好受。
常晞垂下了眼睑。
“去年秋天就有些兆头。”她低声道：“一开始只是风寒，治了大半年也不见好，后来······北境迟迟没有动静，听说那边缺兵短将，打得艰苦，死伤惨重······家里上下都忧心忡忡，老人家就从那时候起，渐渐变得有些糊涂了······”
文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虽然常晞没提，但他知道，老太君不光是只为何沐阳一人担心，肯定还有自己的一份。
当初，为了一展抱负，他执意去了西北，虽说从来也没后悔过自己的决定，可看见老人家这样······他心里还是免不了愧疚。
这样的事，再多说也无益，常晞也不想让文宏白白跟着担心，就笑道：“不过，老人家可还惦记着你和姝儿的婚事呢！你还不赶紧写封信回家，派人来请期，早日迎娶，也算是了了老人家的一桩心事。”
文宏点了点头，“我已经写了家信寄回冀州，这几天就该送到了。”想了想，又问：“二小姐······她怎么样？”
“挺好的！”一提起何姝，常晞的神色温和了不少，“她比我们想象的更坚强。每天在屋里抄经书，努力跟着太太学习理事，一有空就去老太君的身边，陪着老太君说话解闷，到处拜佛，保佑老太君平安，也保佑你们平安······”
文宏想起了未婚妻那玉兰花一般柔美的面庞，心里不由得涌上一阵歉意。
二小姐是个好姑娘，是自己对不住她······
以后，自己可一定要好好待她才成！
他暗暗下了决心。
遣退了屋里所有服侍的人，常晞这才问道：“这次西北的仗到底是怎么打的？北境突然得胜，跟西北大捷前后只差十来天的功夫，真的只是巧合吗？”
文宏十分吃惊地看了她一眼。
“看来你知道的情况还不少······”他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难道你家世子平时也跟你说这些？”
常晞但笑不语。
文宏想了想，笑道：“既然他都不避讳，那我也就不瞒你了！其实，这次北境本来就不缺兵力，林总兵也从来没受过什么伤，那边的各种流言，还有所谓的将领失踪，严令封城，一切都是提前安排好的一场计谋。”
常晞听得眉头微挑。
“为了什么？”
文宏的目光炯炯：“为了西北的全胜！”
这话常晞可就听不懂了。
“北境设下的计谋······是为了西北？”她不禁跟着重复了一遍。
“不错！”文宏沉声道：“西北一直盘着好几股势力，各自的立场都不同，有劲儿也使不到一处去！所以，虽然兵多将广，却还是把仗打得不尴不尬的，每每到了能一举决胜的关键时候，他们就勾斗起来，都抢着要派自己的亲兵去，生被别人抢去了功劳。在战场上，胜机往往只有那么一瞬间，稍纵即逝，每次都被他们这么一拉扯，肯定会延误战机，所以西北的战线才拖得这么长······”
他的神色间透着浓浓的无奈：“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陶家军的领军陶将军会是一副什么都无所谓，好好先生的模样儿。真的，但凡是个有脾气的，都受不了在西北那个乌烟瘴气的破地方，一呆就是十几年！”
现在再回想起西北军中的种种乱象，他都还会觉得很不痛快······
也难怪这些年，土戎会越来越嚣张了！
常晞却奇道：“陶将军又是谁？”
“就是你家何世子给我介绍的靠山呗！他叫陶青，是陶家军的第三任领军，年轻时也跟着卫老将军打过仗。”文宏笑道：“不说这些了，扯远了！还是说回北境这事吧，早在年前，陶将军就察觉土戎的情况有异，按照我方的估计，土戎早就应该断粮了，可那边不仅不退兵，反而还越打越勇，陶将军立刻就派人去查，结果发现，原来土戎居然跟北边的燕辛暗中有了勾结！”
“什么？！”
常晞倒吸了一口凉气。
燕辛和土戎互为邻国，一直都有解不开的领土纷争，这次居然会走到一起去······
“这两国可一直在打仗！”文宏叹道：“土戎的先帝就是死在了燕辛大将之手，两边可是累世之仇！要不是安插在土戎的眼线上报了这件事，还附上了燕辛往土戎押送粮草的路线图，我们也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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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是因为有了共同的敌人，所以这两家才暂时止了兵戈，打算联手一致对外了！
常晞微微点了点头，忙问：“后来怎样？”
“后来，林总兵也发现了不对劲，他和陶将军互通了军情，发现土戎、燕辛两边的动向有所关联，燕辛大举强攻时，土戎就会突然打得保守起来，一连好几次都是这样！”文宏沉声解释道：“目的是为了让北境的守军顶受不住压力，向朝廷求调西北的大军过去支援。北境压力最大的时候，土戎却龟缩不出，这是想诱导西北的将领误以为土戎打不下去了，从而放松警惕，真的调兵去驰援西北，这么一来，他们也就有了可乘之机！”
他说得有些口干，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接着道：“土戎想用燕辛做饵，吸引走西北的兵力，燕辛也没安着什么好心，他们把粮草借给土戎，只是出了些钱粮，土戎的士兵却要拿命跟西北的大军去拼杀，将来不论输赢，燕辛都没什么损失，要是土戎敢不还粮食，他们正好师出有名，又可以名正言顺的借机发起战争了！”
常晞不禁默然。
之前，她曾听何沐阳说过，朝廷根本无兵可派。
当初她还以为，真的是因为西北的战事太过胶着，这才调不出人手。现在想来，可能正是因为西北的局势太过复杂，谁都怕贸然离开，会被旁人捷足先登，抢走军功和在本地经营良久的势力，因此谁也不愿意轻举妄动，全都窝在那里不肯走······
何沐阳早就跟她解释过，北境一旦失守，除了十六州这道最后的屏障以外，整片北方都将无险可守！
可就算是这样的国家危难当前，也挡不住西北那些人争名夺利的私心······
直到此时，她才终于彻底明白，当初何沐阳完全没有寄希望于西北的兵力，而是自己主动提出要去支援北境时的种种不得已与无奈······
常晞无话可说，只能沉默。
文宏也看出了常晞的心情不佳，便笑道：“后来，陶将军把这两个敌国私下勾结的事告诉了林总兵，林总兵就想了一出将计就计！假装中箭负伤，摔下马来，又下令封城，却在城中到处散布谣言，城中自有燕辛的探子，冒死把消息递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