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乳娘忙道：“不劳奶奶吩咐，我都晓得的！像我这样不起眼的下等仆妇，若不是奶奶看着我还行，愿意提拔我，我哪有机会进主子的房里贴身伺候？奶奶待我恩重如山，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恬哥儿的，好好报答奶奶的！”
“那就好！”常晞欣慰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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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的风渐渐冷了下来。
两个哥儿都被常晞抱到正屋去睡了，听不见恬哥儿的哭声，李乳娘总觉得身边空落落的，她睁着眼，支着耳朵听着窗外的更漏声，滴答、滴答、滴答······响个不停。
不自觉地，她又翻了个身。
地上传来了一阵窸窣的声响，阿星带着困意的声音从边上响起来：“妈妈是要茶吃吗？”
“不用。”
阿星侧耳听了听外头动静，打了个哈欠，嘟囔道：“这都交了三鼓了，您还没睡着啊？”
“嗯······”李乳娘含糊应了一声，只觉得躺得脑仁疼，索性抓了件衣裳披着，坐了起来。
屋里没有点灯，隐约一点月光透过窗户纸，照在地上，映出一片森白的冷光，旁边就放着阿星的铺盖，小丫鬟正挺着肚子躺着，睡得很香。
“傻丫头，你倒睡得实在，没心没肺的，什么也不操心······”李乳娘摇了摇头，喃喃低语着。
阿星刚才被她的翻身声吵醒，这会子其实还没睡着呢，自然把这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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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什么睡不着的？”她也一翻身坐了起来，“秋妈妈犯了错，自有她一身担着，咱们奶奶一向赏罚分明，自然不会因为她一个人而迁怒了我们。”
话头一起，她的好奇心也上来了，悄声问道：“您说······秋妈妈到底犯了什么事啊？我进府这几个月，还从来没见奶奶生过这么大的气······”语气中隐有几分担忧和好奇。
“小贫嘴的！没事儿别瞎打听！不叫你们知道，是为了你们好，明白不？”
阿星被她一顿抢白，吐了吐舌头，也不敢再问了，心道：“肯定是秋妈妈当差不仔细，给恂少爷吃错了什么东西，这才惹得老太君、太太、奶奶都生了气，不肯饶她呢！”
“依我说，还是秋妈妈自己不好。”阿星小声嘟囔着：“这段日子，她老是倒三不着两的，还动不动就想往家里跑，要不是您几次拦劝着，她就真的丢下差事，跑回家去了！世子爷刚走，咱们奶奶管着一大家子的事，天天忙得团团转，她见没人管她，就大着胆子偷闲。您常常帮秋妈妈兜着，替她说几句好话，可她一点儿也不知道体谅您，还弄出事来，惹奶奶生气，让您也跟着操心······”
“有些事，你们不知道······”李乳娘无奈地摇头叹息：“秋大姐她······最近家里糟了事，她男人喝大酒，没看好自家孩子，把孩子给摔了······听说摔出了大毛病，没个一二百两银子，根本就别想治！她这几天都魂不守舍的，当差也不小心，没照顾好咱们恂哥儿······”
阿星听得暗暗诧异。
“这样的大事，她怎么不跟咱们奶奶说说？奶奶一向大方，未必就不肯周借些银子给她的······”
李乳娘长叹一声：“我也是这么劝她的！可也不知是怎么的，她到最后也没在奶奶跟前提一字半句的，眼下连她也出了事，她那儿子就更加没有指望了。还连累了那一屋子的小丫鬟们······真是造孽啊······”
“不会的！”阿星立刻反驳道：“秋妈妈自己的犯的错，关丁香、瑞香她们什么事？不会的！”
“你这个傻丫头······”李乳娘叹气。
秋大姐当差不用心，恂哥儿屋里的丫鬟不可能看不见······不过是想着采葑姑娘不在，秋妈妈就是屋里最大的，所以都装聋作哑，奶奶偶尔问起时，竟还故意替她隐瞒遮饰！
糊涂啊······
李乳娘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再说。
*********
“他真是这么说的？”
常晞的语气淡漠，低着头去喝茶，看不清表情。
玉露顿了顿，才道：“是！这段日子，恒哥儿从没出过青荣居一步，却趁着老太君睡着以后，让心腹小厮从西角门跑了出去，去问何······鸿大爷身边的长随，问他现下该怎么办······还反复催促，让鸿大爷赶紧过来接他回家，说他害怕······”
常晞情不自禁地嗤笑了一声。
恒哥儿这脑子，还真是随足了他娘！
他要是一直躲在青荣居不出来，自己一时半会儿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可要是他回了清水巷······
常晞立刻叫了薛妈妈来：“去打听打听，看恒哥儿可提了要回清水巷住的话？老太君是怎么说？”
薛妈妈低头想了想，领命而去。
玉露上来替常晞续了一碗茶，低声道：“还有，范大有来回话，说鸿大奶奶······鸿大奶奶的病情比先更重，已经起不来床了······”
这是想让鸿大奶奶顶缸，好把恒哥儿给摘干净······
下手倒是挺快！
常晞冷笑。
薛妈妈很快回来了，低声道：“恒哥儿这几天总说身上不好受，很少出门，一日三餐都在东厢房里吃，还没有在老太君跟前提起回清水巷的事。”
看来，恒哥儿对老太君还是存了几分惧怕的······知道贸然去说，老太君未必肯同意，这才不敢自己张口，只能去求他老子来接他。
常晞点了点头，让薛妈妈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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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咱们怎么办？”玉露忙问。
怎么办？自然是冤有头、债有主了！
只是······眼下还不能做得太过，她再怎么恨极了何鸿阳一干人，可总也要顾及些老太君的身子，万一真给老人家气出个好歹，那也是她不愿意看到的······
只是这个度，实在是不好把握······
常晞微微叹了一口气。
玉露犹豫道：“您看，要不要跟太太商量一下？太太是恂哥儿和恬哥儿的亲祖母，会站在您这边的。”
常晞想了想，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她倒不是不相信婆婆会站在她这边，而是怕婆婆心慈面软，在旁人跟前露了怯，反而不好。
“恒哥儿不是想走么？”常晞淡淡地道：“我们不妨帮他一把。亲娘病重，儿子还蒙在鼓里，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找个人告诉给他，给他个机会，抓紧时间再尽尽孝道······”
玉露忙道：“奶奶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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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暗了，松萝小心翼翼地进来传话：“管家奶奶们来了······正在外头抱厦里等着讨示下······”
常晞往身后的迎枕上靠了靠，眼角也没有动一下：“就说我病了，若有急事，让她们找太太去吧。”
想了想，又吩咐道：“正好章太医过来给恂哥儿换药，这时候还没走，你去请他来给我也看看。”
松萝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白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可一看见奶奶眼角眉梢的凛然神色，犹豫了片刻，还是什么话也没敢说，依言出去请太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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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是想干什么？”老太君的眼中凌厉之意大盛，冷声道：“我还没说不给她交代，她就这么急着立威胁迫不成？”
林妈妈忙笑道：“您可千万别动气，刚才我让秋容去问了章太医，确实是身子不痛快，开了安神清火的汤药，太医还叫多歇息，不可劳神太过呢。”
老太君闻言，良久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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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何尝不知道媳妇和孙媳妇的心里有气？
恂哥儿也是她的曾孙子，她哪有不疼的道理？可何家向来子嗣单弱，每一滴骨血都弥足珍贵，没有恂哥儿和恬哥儿之前，恒哥儿就是她唯一的曾长孙，从襁褓中看着他长到这么大，哪能说舍就舍得？况且，他老子行止不端，已经闹得宫里都知道了，恒哥儿受他老子牵累，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当初分家的事又是自己亲口提出来的，她这心里总觉得有些对不住恒哥儿。
原想着养在自己身边，立个好教养，以后议婚、娶亲也能更顺当些！没想到，偏又弄出这样的事来······
老太君无奈地闭了眼，眉梢嘴角尽是疲色。
林妈妈暗暗叹息。
老太君刚强了一辈子，万事理智周全，唯独在儿孙这一件事上看不清楚······
“您可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子······”林妈妈心里一酸，忙扭过头去擦了擦眼角，又回身笑道：“二小姐知道您心里不痛快，今儿来问了您几次，还带了她亲手做的山药卷，您晚饭也没吃几口，要不要再用几块点心，也不辜负了二小姐的一片孝心。”
提起这个唯一在身边的孙女，老太君的眉宇总算舒展了一些。
“你去跟姝儿说，让她别老自己进厨房，年纪轻轻就烟熏火燎的，如何使得？”她顿了顿，又道：“让她多去看看她母亲，也好时时宽慰一二。”
“是！”林妈妈才答应着要去，外头突然又传来一阵喧哗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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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怎么了？
林妈妈微微皱眉，回头去看，只见恒哥儿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了，头发只扎了一半，身上只穿一件贴身的短衫，葱绿裤子的裤腿也散着，进了门也不跪下请安，一下子就扑倒在老太君的怀里。
“我娘她······她怎么啦？我要去看看，我娘快要病死了！我要出去看看！”
老太君的脸色登时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