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媳两个又说了几句话，常晞就退了下来，不动声色地站到了何沐阳的身边。

    “怎么去了这么久？”

    何沐阳也压低了声音问她。

    常晞刚欲说什么，正屋的门突然打开了。

    老太君亲自送了客人们出来。

    常晞就给何沐阳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放心。

    按长幼尊卑行跪礼、奉茶、献果以后，即算礼成。

    众人都微微松了一口气。

    大花厅里早已预备下了十二碟十二碗的席面，另备有四时果品、汤饮若干，听见这边行礼完了，立刻有人传话过去，厨房把装好的热菜热酒的食盒陆续端出，到了花厅前，由伯夫人邹氏亲手将门口的大红绒缎摘下，才算是正式开厅。

    老太君依旧坐在最上首的矮塌上，面前摆着一大一小两张彭牙点漆岁寒三友的三足小圆桌，大桌上的菜肴与旁人的不同，只单做老太君素日爱吃的几样菜，小桌上放着一把官窑内造的粉彩自斟壶，并成套的酒碗。

    底下，邹氏并三四个外房的太太们两三桌，何姝和恒哥儿一桌，常晞、萧合环两人一桌，外房头的奶奶小姐们共三四桌。

    因着都是自家女眷，互相也都认识，说起话来也不拘束，宴席已将过半，花厅里到处笑语喧嗔，十分的热闹。

    用过晚宴，邹氏忙领着人撤去残席，请众人到里头暖厅里坐了，又摆上了些茶汤果品。

    大奶奶姗姗赶来了。

    “给老太君、太太请安，媳妇来迟了。”她的脸色有些蜡黄。

    老太君道：“你身子不舒坦，怎么还过来了？”说着，就让她赶紧坐下。

    大奶奶赔笑道：“今儿这样阖家团圆的大日子，我就是再不舒服，也断断没有敢不来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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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也奇怪，白天她还好好的，从祠堂出来时，也不知怎的，突然就眼前发晕了。

    要是过年的大日子不出来露个面，那得落下多少口实？

    况且，她也不愿意被常晞和萧合环两个人抢了风头，因此扎挣着过来了。

    果然，常晞和邹氏两个一左一右，都贴着老太君坐呢。

    她挤在常晞的旁边坐下了。

    常晞懒得理她，继续跟何姝说着话：“······除了《采桑曲》、《汉宫秋月》以外，你还学了什么曲子？”

    要在一屋子的人面前说话，何姝的面孔微微发红，像一朵娇柔的莲花：“师傅还教了《平沙落雁》，可惜我笨，总是弹不好，师傅让我每天再加练半个时辰······”

    这话题渐渐的就转到了女孩儿们都学了些什么才艺上。

    淳三奶奶便抱怨道：“如今也不知是怎么了，各家的男方娶亲，不光要看女工针指，还看起琴棋书画来了！从前我们那时候，谁家的小姐会一样两样的乐器，那就算是好的了，现在可倒好，这琴艺倒成了最平常的技艺，不会都不行了。”

    “谁说不是呢！”四房头的何栎凌夫人立刻接口道：“前儿我娘家的姑娘说亲，男方不过是个从七品的太学助教，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儿，给咱们家提鞋也不配，居然张口就要求女方熟读《四书》，还要考校女孩儿的琴艺、书法、刺绣、厨艺······他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其貌不扬的，家里连二百两的聘银子都凑不出来，还敢对我们家姑娘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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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句话激起了千层浪！

    各家的太太奶奶们七嘴八舌的说起了自己身边的姑娘们遇到的糟心事来。

    大过年的，又有孩子们在，这实在不是一个好话题，邹氏眼看着有些不合适了，趁着众人说话的间隙，她连忙开口笑道：“我听说，三奶奶家的两个女儿都是从小就学了筝的。”

    把话题扯了回来。

    淳三奶奶面上闪过一丝傲色：“托我们家老爷的福，特意从江南聘请了个好师傅，这丫头又还算勤勉，如今也算小有所成了。”

    淳三奶奶的小女儿颂怜就红着脸低下头去。

    老太君见那颂怜生得十分漂亮，心中喜欢，便招手叫她跟着自己坐。

    淳三奶奶大喜，连忙推女儿过去，一边笑道：“这孩子面嫩，见了人也不会说个话儿，我们都说她是个没嘴儿的葫芦，难得老太君肯怜惜她。”

    渭大奶奶和淳三奶奶素来交好，此时就掩袖笑道：“你也太过谦了！我瞧这孩子就很好，也不知许了人家没有？”

    “还没呢！”淳三奶奶笑得与有荣焉：“翻过年就十一了，今年光顾着忙活她姐姐出嫁的事，就没顾得上她。”

    萧合环就在常晞的耳边轻声道：“淳三奶奶的大女儿嫁给了中州刺史黎大人之子。”

    原来是高嫁了。

    难怪淳三奶奶会这么高兴。

    这时候特意提起来，是想请老太君或是邹氏出面，给她的小女儿也说一门好亲事吧。

    常晞笑而不语。

    大奶奶看着花骨朵一般的颂怜，心中却是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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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西花园子里碰上了大哥？”何沐阳的神色有些凝重。

    常晞点了点头。

    “他的举止颇为怪异，衣着也和白天不一样了，我想应该是在那里私会什么人，因此已经让巡夜的人封锁了前后出口，仔细去查了。”

    何沐阳却微微摇头。

    “我看未必。他那个人，心里只有权势地位，从来不会沉溺于女色，一定还有别的缘故。”

    说着，就吩咐人去给杜安传话：“让他查一查大爷这几天都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些什么人，明天午后来回了我。”

    希望能发现些蛛丝马迹······

    常晞想宽慰何沐阳几句，便笑道：“反正周妈妈已经派人一寸一寸的搜查了，咱们不妨先看看结果再说。”

    谁知她的话音还未落，外头就有了动静。

    是采菲进来回的话：“抓到了大奶奶身边的一个婢女，叫莲杏······她因前阵子生了场病，身子还没好利索，因此被安排在领翠轩的屋里值夜，不知为什么会跑到花园子里去。”

    何沐阳和常晞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一丝疑惑。

    既然大奶奶身边的丫鬟，何鸿阳若是真喜欢，直接商量大奶奶，收在房里就行了，又何必折腾到花园子里去？还偏偏挑在大年初一这个人多的时候？

    难道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常晞想想都觉得膈应。

    何沐阳却觉得这事十分蹊跷，可眼下也没有什么头绪，他想了想，道：“他的私事与我们无关，不过保险起见，以后你去哪里还是带上采菲吧！我记得她姐姐也会点武功，不如也让她进府，你身边有人，我也好安心些。”

    他的提议很有道理。

    不过常晞却不想打扰采葑和范大有。

    采葑嫁过去至今还没有身孕，有些着急，正忙着到处请医问药呢。要是再让她进了府，两口子相处的时间就更短了。

    “还是以后再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吧。”常晞笑道：“我身边有采菲就够了。”

    何沐阳想了想：“也好，那我回头让杜林给你找几个人。”

    夫妻两个又说了几句闲话，就洗漱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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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经深了，领翠轩的灯还没有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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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奶奶正跟丈夫说着自己的想法。

    “虽说女家的身份低了些，可淳三爷在族老的面前也说得上话，以后二爷要是想欺负咱们，淳三爷也可以出面帮您说几句话。淳三奶奶的娘家又是做漕运生意的，她们家还有个大姐儿嫁到了刺史家，结了这门亲，以后咱们要钱有钱，要人有人。那颂怜又是个温顺的，肯定能照顾好恒哥儿······”

    何鸿阳听了却不以为然。

    不过是个刺史而已，有什么值得结交的？

    若是自己能够继任世子······恒哥儿作为长子，也就是未来的伯府世子，要什么样的名门闺秀没有？

    “恒哥儿还小呢，这件事以后再说吧！”他摆了摆手。

    大奶奶不死心，还想再说什么，眼前却有些模糊，接着又是一阵发黑，就要往前栽倒。

    何鸿阳连忙伸手扶住了她。

    她却只觉得心慌得厉害，只得又躺了回去。

    “你好好歇着吧。”何沐阳替她掖了掖被角：“恒哥儿是咱们的长子，他的婚事，我们也该从长计议，你就不要操心了，先安心养好身子才是。都已经快四更了，明天家里还要摆酒请客、应酬听戏，还有的忙呢。”

    丈夫久违的关心让大奶奶的心头一酸。

    “爷······都是妾身不好，拖了您的后腿······”她的眼泪唰唰的落了下来。

    “胡说什么呢！”何鸿阳的手覆上了妻子的手，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和：“快睡吧，别再胡思乱想了。”

    大奶奶就这么握着何鸿阳的手，安稳阖目睡着了。

    半夜里，天上突然下起了大雪，泼绵扯絮一般，很快就在地上落满了厚厚的一层。。

    何鸿阳看着妻子憔悴的脸，半晌没有说话。

    贴身丫鬟文杏匆匆忙忙地进来了。

    踏实过来找大爷的。

    何鸿阳听到了动静，却并没有看她，只是走到桌前，自己倒了碗残茶喝了一口。

    “什么事？”他的声音轻得像天边的云，缥缈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