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一场已经比完了！咱们家的两位爷全都收获不少！除了狍子野兔以外，大爷还射中了一只獐子！二爷射中一只狐狸！”来回话的人眉飞色舞。

    刚过了正午，猎场的飞鸽传书就送到了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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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栎辉喜形于色，立刻吩咐人杀牲口摆酒。可一想到老太君还没有大安，也只得收敛一些，往东边小院里去关起门来闹腾。

    邹氏跑到自己的屋里拜菩萨：“求菩萨保佑我儿一切顺利，平平安安地回来！”

    常晞听到了消息，也非常的高兴。

    狐狸灵活机警，行动迅捷，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打到的。

    从前总是听旁人说，何沐阳的弓马是如何如何了得，可自己却还没亲眼见过呢！

    常晞突然为自己不能去现场观赛而感到深深的遗憾。

    旁边坐着的老太君见常晞有些心不在焉的，知道她是在为何沐阳担心，眼中也露出了些笑意。

    “放心吧，老二的本事，连老卫头儿都不能不服气的。今天不过是些小场面，随便使个几分力，就足够应付了。”她宽着常晞的心。

    常晞听见“老卫头”这个称呼，险些忍不住笑出声来。

    “您和卫老将军从前也认识吗？”她大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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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岂止是认识？”

    老人家大多喜欢跟后辈们提起自己年轻的事，老太君也没例外，她呵呵笑道：“当年我们两家是邻居，他们卫家世代从戎，担心子孙在战场上折损殆尽，因此广纳姬妾，生了一大堆孩子。卫老头是同辈里最小的一个，他从小就淘气，脾气大，力气更大，除了我和我姐姐，同龄人里没有能跟他处得来的······”

    她的脸上浮现出追忆的神色：“后来姐姐嫁给了青梅竹马的定武将军长子，他跑到新郎官的家里去，挥着拳头说不许欺负了新娘子，不然就要人家好看······只可惜后来，定武将军一家全都战死了，姐姐伤心过度，没两年也跟着去了······说起来，当初姐姐要是嫁给了老卫头，现在或许就······”

    她说得十分苍凉动情。

    常晞也低下了头。

    再深厚的感情，终究也敌不过生老病死。

    能做的也只有抓住眼下。

    她不想让老太君一直沉浸在伤感的情绪中，于是笑着接过林妈妈手里的官窑小盖碗。“您喝口杏仁茶润润喉吧。”把这个话题岔了开去。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老太君含笑望了她一眼。“老二有你在身边辅佐，我也就能安心了。”

    “不过——”她的话锋突然一转，眼光竟也带上了几分锐利：“凡事都得有个度。须知得饶人处且饶人，否则，太过要足了强，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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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可就有些听头了。

    是暗指她对大奶奶打压得太过厉害了么？

    常晞微笑道：“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不过中庸之道确实也有许多可取之处。孙儿和孙媳妇一定会记得您的教导，只要人不犯我，我们自然会明哲保身，不会随便惹麻烦的。”

    不是“不惹麻烦”，而是“不随便惹麻烦”······

    这柔中带刚的一番话，与常晞平时在老太君面前爽朗随和的态度截然不同，显得有些锋芒毕露！

    旁边的林妈妈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她对常晞的印象很不错，如今听常晞说这样的话，既担心老太君生气，也怕常晞会因此得罪了老太君。

    可常晞这样做也有她的用意。

    老太君性情刚直，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与其眼下虚与委蛇，拿些不痛不痒的话来支吾，日后再突然翻脸，还不如一开始就亮明底线。爱听也好、不爱听也好，自己都坦率直接地表明了态度，以后无论采取什么样的应对手段，都是言行一致，无可诟病。

    果然，老太君闻言，惊诧之余，心里却又觉得这个孙媳妇儿很投自己的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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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心里有数就好！”她淡淡地又说了这一句，就歪在塌上，开始闭目养神。

    送常晞出门时，林妈妈委婉地道：“老太君是一家之长，自然是有什么就说什么。”

    意思是叫常晞顺着些，就算老人家说了什么重话，做晚辈的，心里也不要太计较。

    其实常晞能猜到老太君的想法。

    做家长的，大多希望子女们都能过得好，哪一边弱了，就会格外的关心帮扶一把，对强势的一方就很容易忽略，缺少照顾。

    可是站在子女的角度，就会觉得做家长的太过偏心，厚此薄彼。

    老太君也是如此，曾经是如何心疼何沐阳的，如今这份心疼就会转到何鸿阳和大奶奶那里去。

    理解归理解，可常晞还是不能认同！

    要是自己行得正坐得正，过得不好，别说父母长辈，就是兄弟亲戚们，能帮的自然会帮衬一把。可要是心术不正，觊觎别人的东西，甚至为了要自己过得好，不惜算计、糟蹋别人，那又有什么值得同情原谅的？

    常晞一边想着，一边回了逸养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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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扮得喜气洋洋的余妈妈迎了上来。

    “您怎么来了？”常晞忙携着她的手，到屋里坐了，又让小丫鬟倒茶来。“最近腿疼得可好些？”

    余妈妈笑着揭起了裙摆，露出一副灰鼠毛的护膝来。

    常晞吃了一惊！

    “怎么这个时候就用上护膝了？”

    眼下还不算很冷，要是到了滴水成冰的冬天，可怎么办呢？

    余妈妈见常晞着急，忙笑道：“您误会了，我不是为腿疼才穿护膝，不过是提前戴上，想好好保养着而已。”

    常晞还有些怀疑，不由仔细打量起她的脸色。

    胖乎乎的圆脸上，连皱纹都没有几道，神气红润，眼神也很明亮。

    常晞这才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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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边的玉露笑着捧了一个水晶莲花的大圆盘过来，里头盛着两寸来高的清水，上面养着几朵颜色各异，绚丽动人的杜鹃花。

    “您也簪一朵吧！”她笑嘻嘻地道。

    “这个时候还有杜鹃花？”余妈妈啧啧称奇，仔细看了看，又抬起头来，笑着嗔道：“你们倒是会拿主子的东西做好人！”

    常晞总喜欢把屋里的人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待人又爽快大方，因此丫鬟们在她面前也并不十分拘束。

    如今听见余妈妈这样说，玉露吓了一大跳，连忙紧张地看了常晞一眼。

    “没事，没事。”常晞笑眯眯地道：“您是我的乳娘，又是难得过来一趟，孝敬您也是应当的，更何况这些鲜花采下来，若是没人戴，白放着也可惜了。”

    她说着，就给余妈妈挑了一朵大红的，又对玉露道：“剩下的这些，你们拿下去分了吧！”

    玉露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答应着去了。

    待她走后，余妈妈忍不住劝常晞道：“您对这些小丫头们也太好了些！花房育出这些反季节的花，肯定是费了不少银子钱的，您自己戴也罢了，怎么还随便赏了她们呢？外头有多少体面的当家奶奶，都寻不到这样的稀罕东西，您的手里也该紧一些才好！您是新媳妇，凡事低调、谦让、不张扬，才能家宅和睦，妯娌之间互敬互爱······”

    常晞沉默地听着，直到余妈妈说得口有些干的时候，她忙把茶往前推了推：“这是云南进贡的茶叶，您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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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自己留着就是了，何必又拿出来我喝？”

    一听见是这样的好茶，余妈妈不舍得浪费，连忙端起来喝了几口。

    “您今天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常晞趁机问她。

    余妈妈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只顾说些别的，倒把正经事给忘了！”

    她忙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上面写的是几家适龄小子的情况、籍贯、家中几口人等等信息。

    “是二门上的金家小子帮我写的。”她的眼中不无得意。

    常晞听着就微微皱眉。

    “他也知道我要给半夏她们挑女婿的事了？”

    余妈妈急忙摆手道：“我可没有拿您屋里的事出去乱说！我只说让他帮我写几个字，还给了他几个铜子儿，别的话我一句也没多说的！”

    她倒是没有明说，可府里都知道她是常晞娘家带来的人，这上面写的都是没婚配的年轻小子，再联想到她屋里这几个大丫鬟······哪里还有猜不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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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晞暗暗叹了口气。

    粗粗看了看，人选倒都是按自己当初提要求的挑的，家里人口简单、与公公和何鸿阳大奶奶那边牵扯不深、为人又端正的。至于家底如何，她倒是不十分看重。

    只要人品靠得住，以后再慢慢提拔他们也就是了。

    常晞把纸条收了起来，点头道：“这两天不得闲儿，等过几天我再仔细看看，什么时候领人过来给我看，我会提前叫人告诉妈妈的。”

    想了想，她还是委婉地提醒余妈妈：“这府里的情形您也知道，凡事还是要留些心，尽量别叫外人知道才好。我的陪房里，王升和秦宝柱家的两个小子也都认得字，以后也可以多叫他们帮帮忙。”

    余妈妈也知道常晞不满意了，登时羞得满脸通红。